“你还剩多少年的寿命?四年?三年?你有想过五条悟他的另一半会只有一个你吗?会不会在你死后娶了另外的人?就比如你身边那个小姑娘,花晓院寻子,她会不会在你死后的某一天如愿嫁给五条悟?”
“五条悟会只专情于你?你觉得以他所拥有的会是如此吗?”
“还有你的同学,会不会在你离开后将你永远遗忘?你那位小伙伴看样子快撑不住了,他没想到会被救下的孩子伤了心脏吧?”
“渡源白桜,你为什么不成为神明呢?神明没有无能为力,不会束手无策,神是万能的,想要什么都能得到。”
“你要成为神明吗,小白桜?”
念及“小白桜”三字时,她极为温柔,像是和子一般。
我看着她,过往的一幕一幕在我的脑海中浮现闪过——初来渡源府的和子,会笑着叫我小白桜的和子,会耐心告诉我善恶的和子,教给我瑾川家剑术的和子,还有……那天被咒灵吞噬着的和子。
我的和子,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人,不是眼前的这个女人。
和子已经离开了,渡源崎月也离开了,渡源家的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剩下了我,一个没有渡源家存在的渡源家主。
过去的我对五条悟是否会中意其他人没什么感觉,但现在的我……
如果我离开后,他又选择了另外的人,那便……那便如此吧,反正我死后什么也不会知道了。
我又想起他之前说过我会成为一个好母亲。
好母亲吗?
看来我不能让那个孩子降临于世,如果我有的话。
若我在某一天离开后,留孩子一个人在世上,而孩子的父亲又选择了另外的人,那个人对孩子不好,或是很不好,那这个孩子……稍微有点可怜。
我的父母曾将我抛下,我不想要我的孩子也经历这些。
我所拥有的实在是太少,所能给孩子的也不多,我大概能做到的就是如果我很快就要离开,那我不会让孩子降生于世。
不让生命降临,不让生命经历苦难,就让一切因我的离开画上句号吧。
“神明也会无能为力,也会束手无策,也做不到什么都能得到。”我冷然回道,不管不顾地击向她。
“渡源白桜,你也不是一个好的人。”
“我知道。”
身上受了多少伤我已不知晓,或许有像我十三岁那年伤得一样重,又或许比我十三岁那年伤得还要重。
我下了狠力,她接不住我的招,周围咒灵也阻拦不了我,我直接干脆地将长刀刺向她的心脏,她诧异愣住,而后我很快划向她的缝合线。
“渡源纪子,梦该醒了。”
我最后对她说到。
十三岁那年,我执起长刀是为了救回和子,而今,我执起长刀是为了将她祓除。
我祓除了有着和子躯、壳的渡源纪子,加茂鹤川的母亲,她直直倒了下去。
我默声望着她,浑身染满鲜红,刀尖滴血落在地上。
所有咒灵与无辜者性命相连的术式也因她的离开而消散,我冷着脸将靠近我的咒灵一个一个用手中的长刀祓除干净。
“白桜,伏黑他……”野蔷薇抬起头看向我,眼圈微红,但倔强着没让眼泪落下来。
“我去找五条老师,他一定有办法的!”虎杖开口。
“不用。”我跪坐在伏黑的身侧,查看他心脏处的伤口。
他心脏上的伤无法被治疗,是被特殊的东西所伤,伤害他的那把刀看样子与那年挑断我手筋的咒具很像,都有着阻拦治愈术运作的功效。
不,那把刀何止是像,根本就是一模一样,天底下只此一把。
伏黑此刻处于生与死的边界,异常危险,他喘着气,脸色惨白,半睁着眼看着我,眉间微蹙。
“野蔷薇,虎杖,请你们帮我阻止咒灵的靠近,我需要半分钟的时间。”
“好。”
他们站起身,这一次完全不被束缚行动。
“对不起,为了让你活下来,我需要冒犯你了。”
我眼眸半垂,他愣然望着我,我不敢与那双干净的眼睛对上视线于是移开了目光。
我先是用刀刃划破指尖,而后将冒出来的血点在他的眉心,那点鲜红像一颗朱砂痣一般。
我犹豫着伸手覆在他的双眼上,遮挡了他的目光,俯下身吻上那颗朱砂痣。
他呼吸一滞,我感觉到他的眼睫轻轻一颤。
我曾在禁书里看见过一种术式,术式·福祉,只可用于拥有十种影法术的术师,主要是用来……续命,有其它的用途,但是这是最大的作用。
续命,不是让被施术者长生不死,而是将施术者拥有的余下寿命分享一半给被施术者,延长被施术者的寿命。
施术者将自己余下的寿命分享出去后,自己余下的寿命也就会因此而折去一半。
也就是说,施术者如果拥有余下两年的寿命,那么被施术者的余下寿命在施展完术式后就能够多出来一年,施术者自己余下的寿命则只有一年了。
如果施术者长生不死,那么被施术者同理也能够长生不死,这种情况特殊,长生不死,那么也就是说生命无限,施术者无限的生命折去一半仍旧是无限。
这个术式听说千百年前就存在于世,继承条件异常苛刻,比起死回生术还要难以继承,迄今为止没有人能够继承,不,似乎还是有的。
我记得,那张写有这个术式的纸张上在空白一侧被人写有一句话——“我渡源葉继承啦”。
渡源葉继承了这个术式,我也继承了这个术式。
“这是我专门留给他的术式。”
我脑海里响起这道清冷的声音,而后又很快散去,容不得我向她询问。
半分钟的时间,长如一个世纪,伏黑身上的清香沁人,带着他惯有的冷意。
我在心里数着秒,数到第三十后很快直起身。
伏黑周身被浅白的光笼罩,这光亮要比治愈术的光亮要强一些,在夜间显得甚是明显。
他身上所有的伤口迅速愈合,就连心脏处的伤也很快愈合,一切都恢复如初。
我将我仅有的余下一半的寿命都给了他。
“谢谢。”
他坐起身,平静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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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术式其实在第二章末尾就埋下伏笔了:D还有其他的作用
五条悟那边也很忙|-|一心多用
第91章 再会
我眼中的是何种景象?
人变成扭曲怪异的咒灵,咒灵吞噬杀害无力反抗的人,术师与术师相斗,孩童的哭啼,大人的咒骂与怒斥。
暗夜之下,是无数恐惧、惊惶、愠怒以及杂糅欲望相交织,像一根一根细白的蜘蛛丝交错间杂,轻轻一扯,自己的手上也染满了这混沌情绪。
人类自相残杀起来,毫不手软,抛却爱与善,将世间的光吞噬干净。
为何他们会这样做?
他们想要举行诅咒转移仪式。
为何想要举行这个仪式?
他们想要延长我的寿命。
为何会想要延长我的寿命?
他们……害怕着我体内的诅咒,害怕它不受控制,害怕它将所有人吞噬。
可他们还曾记得我体内的诅咒是因何而来?
他们可曾想过渡源家为什么会一步一步走向毁灭?
他们有好好思考过为什么会到今天这一步吗?
我望着眼前的一幕幕,心里平静无波。
渡源,你后悔过降临这个人间吗?
我似在问她,又似在问我自己。
我疲惫地抬起头寻找那抹白,可天地昏暗,灯笼红黄的光照亮不了黑夜,我也没有找到想要找到的那个人。
不知怎的,我的心沉下去不少。
“白桜,你是对伏黑施加了什么术式吗?”
虎杖的声音从我身侧传来,我偏头去看他,一如往常扬起笑颜。
“嗯,对。”
他张张口,没再继续说下去,最后道:“你和伏黑没事就好。”
痊愈的伏黑站起身与我对上视线,这次是我率先移开视线。
我拾起那柄短刀握在手里,盯着它许久,而后将刀尖对着自己的心脏处。
周围一切凝固,所有的术式也停了下来,就连咒灵也颇有灵性地停了下来齐齐看向我。
看着这一幕,我轻笑两声。
“我们谈谈吧?”
所有人都沉默着,许多双眼睛都紧紧盯着我手中的刀。
“我知道你们都害怕被渡源氏的诅咒所伤,都想要通过延长我的寿命减缓诅咒的释放。”
“你们之中,或许有人是想保护家人不受诅咒所害,或许有人是不想诅咒波及到无辜的人,又或许有人是为了自己,我理解你们,明白你们当下一切的所作所为,但是……”
我轻叹口气,脸上仍然带着笑。
“不要再伤害四部的术师了,四部的术师也有自己的家,也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人,你们都是人,没有必要自相残杀,不就是渡源氏的诅咒吗?无法百分之百信任五条悟能将它祓除的话,那就让它一直待在我的身体里吧。”
“瑾川幸,可能有人不知道他是谁,没关系,大家只用知道他身上有一种诅咒,这种诅咒可以让被咒者陷入长眠,永远永远处于生与死的交界点,也就是说,让我拥有这样的诅咒之后,你们所有人都不用再担心我死亡了渡源氏的诅咒该怎么办。”
“这个办法可以让你们不用再费心举行了诅咒转移仪式之后该怎么办,只用在我陷入长眠后将我放在一个合适的地方不再理会就好。”
夜间的凉风吹动我鬓边落发,我淡笑着声音平静轻柔。
四下安静,没有人回答我。
我抬着头去看那被墨染黑的天空,漆黑的夜空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幼年的时候,我在去了某个夏日祭典后大病了一场,将祭典上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奇怪的是,自那天起我开始喜欢天空,尤其是万里无云一望无垠的天空。
因为天空的湛蓝,我开始喜欢蓝色,家里的人为我搜集了不少蓝色的物件,可千万种蓝都无法与天空相媲美。
某一天,我的哥哥送给我一个蓝色琉璃球,在浅光下晶莹剔透,像是将整片天空都囊括于其中,我爱不释手。
我将它捧在手里,坐在长廊一角听着屋檐角风铃叮铃的清脆响声轻哼着歌,那时,我曾出现过一个念头——如果那位五条家主的眼睛也像我手中的琉璃一样好看就好了,若是……若是当真如此,我也不是不可以乖巧一些……
这个想法出来后我沉默了许久,再也没有将那琉璃球拿出来过,琉璃球被闲置许久,我已记不清它被放在了什么地方。
我仍旧喜欢远眺天空,即使是在被加茂鹤川困住的日子里我也喜欢去远眺天空。
地牢是没有窗户的,不知加茂鹤川是受了什么刺激,在某一天跑到我面前轻声询问我想要什么,除了自由,他什么都可以给我。
他的询问带了哀求的意味,这样的情绪让人觉得奇怪极了。
“给我一个有窗户的房间吧。”
除了自由外,我想不到自己想要得到什么,于是我这样回答到。
得到我的回答的他欣喜极了,很快让我出了地牢,将我带到了另外的屋子里。
屋子四周都有铁栏围着,贴着咒符,若是关上了门,里面的人根本无法靠自己出去。
他给了我一间有窗户的和室,其实也不过是另外一间牢狱罢了。
我常透过大开的窗户、牢固的铁栏去远眺天空,混沌的日子里我没见过几次白日湛蓝的天空,常常看到的是被夜空拥着的月亮。
夜夜瞧着它,我竟觉得它就和那位五条家主有几分相像。
为什么?
加茂鹤川常对我说,五条悟不会在意我,不会注意到我,我所有的悲剧起因于不被他选择,五条悟绝对不会走向我,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他,加茂鹤川,还陪在我身边,只有他走向我。
五条悟就和月亮一样,我知道月亮的存在,但是月亮不知道我的存在,他与它都离我无比遥远,是我无法触及的存在。
我曾这样想过,并且深信不疑。
这个世界蛮无聊的。
我在心里想着,脸上的笑意散去,疲惫不堪地握着手中的短刀,短刀上所留有的记忆让我不想去看地上毫无生息的和子。
“让我陷入长眠,谁也不会有损失,就这样做吧?”
我轻声问到,夜风停了下来,万物寂寥。
突然一只手握住我的手将刀尖移开,不再让它指向我。
“我也不会有损失吗?”
五条老师看向我,不知在何时他取下了眼罩,露出的那双眼睛要比我幼时得到的那颗琉璃球还要漂亮许多。
他将我手中的短刀收走,脸上没有丝毫笑意,抬起另外一只手用手指擦拭我的嘴巴,我愣愣地看着他。
“嘴上都沾了血了。”他似在解释,轻叹口气。
这声叹息很轻,稍一不注意就会被忽略掉。
他看着我,而后咧嘴一笑,扯了扯我的脸颊:“好傻。”
我抿嘴垂目,好一会儿才得以平静开口。
“叹气会把幸福叹走的。”我小小声说到。
“没关系,叹走了我就把它抓回来。”他哄孩子似的说到。
“幸福怎么抓得回来……”它又不是咒灵。
后半句话我没说出口。
“没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我可是五条悟。”
那双眼睛极为夺目干净,我低下头,不去看他。
“白桜要是陷入了长眠,我可是很苦恼的。”他再次开口。
“但是这样可以让所有人安心。”
“看来白桜的这个所有人里不包括我。”
我不知如何回答。
“长眠不是个好办法,你还记得松溪织耶的那封信吗?”
松溪织耶曾说过,造神仪式有日月两篇,她很清楚日之篇的内容。
“记得的。”
“所以呀,我们有其他办法来解决渡源氏的诅咒。”他极为耐心地说到。
“嗯……”
“难道白桜又想离开我?”
“……没有的。”
他瘪嘴弯下腰偏头看着我,声音委屈:“白桜需要我吗?”
这样的问题也只有他会那么直接问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