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开双眸,映入眼帘的是石青色的帘帐。
她起身,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屋内,布置摆设和她闺房完全不同。
云轻轻这才想起她昏迷前的事情,她被明简行打晕了,现在后颈还有些闷疼。
而她应该是被明简行打晕过带到了这里。
此时已经入夜,房内点着一盏烛灯。
房内布置同她在云府的闺房简陋不少,看上去不像是在靖安侯府。
云轻轻万万想不到,明简行会做这样的事情。
他一个侯府世子,竟然会用这种下九流的手段,将她绑到这里。
云轻轻心中发寒,她早就知道明简行品行不端,包藏祸心。加上今日这事,她才深觉明简行的疯狂和可怕。
这个人,简直是个疯子。
她如今落到明简行手中,只怕一个不好就会生不如死。
可她还不想死。
她还要回苏州,还要等阿银。
可想在一个疯子面前保全自己,无异于痴人说梦。
云轻轻心中不禁陷入了绝望,她能等到阿银回来救她吗?
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云轻轻悄悄拔下发髻中的一枚银簪,悄悄藏在袖中。
她端坐在床边,深深地吸了口气,做好了和明简行对峙迂回的准备。
只要有一线生机,她就要争取!
来人果然是明简行。
明简行满意的望着床前端坐的少女,嘴角噙着志得意满的笑。
少女一身浅紫襦裙,整个人温柔又清婉。
他第一眼瞧见她,便动了心思。这般的美人,合该要到他手里。
他甚至愿意娶她为妻,日后和他共享荣华富贵,只是没想到这个女人如此不知好歹。
竟然选择了一个江湖浪子!
这口气,明简行无法咽下。
反正他在京城也待不下去,如今的他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那少年不可一世,让他颜面无存,他便要他悔不当初。
明简行目中毫无忌惮的打量让云轻轻又怒又惧。
她强稳心神,目光坚定,“世子,以阿银的身手,你如果伤害我,他定不会放过你。还请世子三思。”
见云轻轻神色坦然,言语平静,明简行心中多少有些诧异。
他还以为,这小姑娘会吓得哭啼不止呢。
不过细细一想,敢和江湖浪子纠缠在一起,云轻轻的确不是个胆小的。
“你不必威胁我。我既不怕朝廷,也不怕他。他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江湖莽夫,有什么值得畏惧的?”
云轻轻目光毫无惧色的对上明简行,神色带着一丝嘲讽和不屑,“世子当真以为,阿银只是一个江湖莽夫?”
明简行扬眉,“你想说什么?”
“世子心中怕是恨透了阿银,可这些日子来,还不是拿阿银毫无办法。阿银出身江湖名门大派,他小小年纪武功便如此了得,世子若是为我与他结仇,实在不值。”
明简行心中迟疑了。
他得主人相护,身边有许多江湖高手。
可万一那个阿银真的身份不凡,是江湖中某个大派之人,他招惹一个阿银不怕,招惹了个江湖大门派却不妙。
云轻轻见明简行动摇,继续道,“阿银虽然未同我说过他的来历,但他出手阔绰,一掷千金,这是一个江湖莽夫能做到的吗?”
普通的江湖人士,普遍不富裕。没穷死就好了,哪里还有闲钱挥霍?
“世子也见过阿银手中那支银鞭。虽然我不懂这些,可那支银鞭一看就非俗物,绝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
云轻轻不知道,可明简行却清楚,那条银鞭通身用极锋利的铁鳞拼接,可以说是神兵利器。
这样的武器,又怎么会是无名小卒能持有的?
那个阿银,究竟是什么来历?
明简行盯着云轻轻,目光颇为复杂。
云轻轻双手紧握,手心出汗,她却依旧目光笃定,“以世子的权势姿容,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为我犯险,实在不值。”
云轻轻心神绷紧,许久才见明简行轻笑,“云小姐真是好口才,说得我都不敢动你了。”
“可这么放过你,我实在不甘心。”
明简行说着上前两步,伸手就要去碰触云轻轻的脸颊,云轻轻心口猛跳,她正要从袖内抽出银簪,却听到门外有声音。
“世子,夫人来了,她要见云小姐。”男子的声音沉稳恭敬。
明简行一愣。
夫人怎么会来这里?
这是京中一处毫不起眼的小院,是明简行偶尔用来和主上见面的地方。
明简行听闻主上的这位夫人聪明绝顶,心思缜密,帮着主上出谋划策,他却从未单独见过这位夫人。
夫人今日却为了云轻轻来了这处小院?
明简行一时猜不透这其中的缘故,可夫人既然要见云轻轻,他自然不能阻止。
明简行转身出去,便瞧见一位华服女子正款款走来,她带着面纱,露出的肌肤白皙水润,看上去不到三十的年纪。
不过明简行知道,夫人这是保养得好,她是主上正室,已经不年轻了。
这位夫人手段极高,颇得主上看重,明简行不敢冒犯,他目光没有在女子身上停留,微微低头道,“夫人,你怎么来了?”
“我和云小姐有一些缘分,来和她说说话。”
明简行诧异,“夫人认识云小姐?”
“不认识。不过她算得上我故交的后人,世子能否看在我的面上,不要为难云小姐。”
明简行脸色颇为难看。
方才云轻轻一番话本就让他顾虑重重,又心中不甘。
他更没想到夫人也会为了云轻轻出面。
“夫人所谓的故交是何人?”
云轻轻的身世明简行早就查得一清二楚。她的母亲是苏州富商之女,父亲云若宣也勉强算是个履历清白之人。
云轻轻怎么会认识夫人故交?
夫人脸色一冷,目光看向明简行,“这就不劳世子挂心了。我也是一番好意,你若是动了这位云小姐,只怕后患无穷。”
夫人的话让明简行心中不悦,他眉心一紧,陡然间他联想到了什么,急忙问,“夫人,您是不是知道那个银鞭少年的来历?”
夫人轻轻一笑,“你很快就知道了。”
夫人说罢,不再理会明世子,步入了屋内。
明简行盯着那扇门,目光阴郁。虽然夫人没有明说,他心中却更加笃定,银鞭少年身份绝不简单。
难道,他真的不能动云轻轻了?
……
云轻轻见了夫人,也是一头雾水。
夫人姿态从容闲适,她冲着云轻轻微微一笑,“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云轻轻心中惊疑不定。
她根本不认识眼前的这位夫人,但是这位夫人对她的态度,反而有几分亲昵。
好像……好像和她有什么牵扯一样。
夫人坐在桌边,不多时就有婢女送来茶水点心,婢女将东西在桌上摆好便离去,似乎并不敢打扰她们说话。
“饿了吧,来吃点东西。”夫人在桌边坐下,又冲着云轻轻柔和轻笑。
见夫人如此,云轻轻紧绷的心神也放松了许多。
看这位夫人言语态度,似乎并不会害她?
或许这是个转机?
云轻轻顺从起身,走到桌边坐下,也不动茶水点心,“多谢夫人,不知夫人如何称呼?”
“你就叫我凝夫人吧。”凝夫人既然面覆纱巾,本就是不想让云轻轻看到她的样子,自然也不会说出真实身份。
“凝夫人,我……”云轻轻想向她求救,一时不知如何说起。
“云小姐不必怕,世子不敢动你的。你且安心,同我说说话好吗?”
云轻轻心里满是疑惑,眼下也只得点头。
她和这位凝夫人素不相识,有什么话好说呢?
“夫人请讲。”
凝夫人脸上浮出一丝爱怜的笑意,“不必这么拘谨,我只是……只是想和你说一段故事而已。压在心里好多年了,总算有人能听我说说了。”
凝夫人望着云轻轻,微微出了神。
“曾经有一位少女,她出身勋贵世家,父母族人对她寄予厚望。她从小学习诗书礼教,苦练琴棋书画,只盼有一日能嫁王孙,让家族名望更进一步。”
凝夫人为自己、云轻轻各斟了茶,又不急不缓道,“少女长大后,姿容出众,又聪慧有才,京中无数权贵公子都登门求娶,不过……她的父母却待价而沽,想从她的婚姻中谋得最大好处。”
云轻轻垂着眸,神色微沉。
这样贵女的故事,听起来并不新鲜。京中多少家族把女儿婚姻当买卖,只盼女儿高嫁,提携家族。
她的父亲云若宣,也是如此。
“少女心高气傲,起初想法也同父母如出一辙。”
凝夫人话语一顿,脸上又露出笑意,似憧憬,似迷茫,“可天意难料,她遇到了一个少年。一个和京中王孙公子截然不同的少年。”
凝夫人看了云轻轻一眼,“这位少年出身江湖,性情敦厚洒脱,有着少女从未见过的诚挚和随性。少女被京中浮华束缚已久,她无可抵抗的喜欢上了少年。”
“……”
云轻轻抿着唇,一时又羞又窘。
凝夫人说的这故事,和她的经历好像。
“但父母族人如何允许?他们费心心思培养出来的贵女,只能嫁给王孙公子,区区一个江湖出身的少年,又怎么能入少女父母的眼?没有人愿意他们在一起。”
凝夫人苦笑,“所有人都说少女忘恩负义,背弃家族。”
“那……少女她自己如何想呢?”云轻轻忽然出声。
凝夫人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少女怎么想重要吗?那是生她养她的父母,父母不同意,她难道要不顾一切,和父母族人鱼死网破,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吗?”
云轻轻沉默,凝夫人也不语。
死寂的沉默后,云轻轻忍不住问,“那最后呢,结果如何?”
“还能如何?少女只能遵从父母安排,嫁给了一位王孙公子。”凝夫人明明是笑着,却让人看着难受。
云轻轻静静的看着她,“那她一定很难过。”
凝夫人微微点头,“嗯,自然是难过的。”
“她后悔吗?”
凝夫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呵呵笑了起来,“后悔?真是孩子话。后悔有用吗?当她决定听从父母安排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有回头路了。”
“……不过可笑的是,少女的父母苦心筹划,却不料少女嫁给王孙公子不久,那位公子就被人算计,家道中落。到头来,少女既没有嫁给心上人,也没有得到父母族人想要的权贵。”
云轻轻惊得啊了一声。
她想不到,结果竟是这样!
凝夫人笑容收敛,长长叹气,“是不是觉得很可笑?到头来,她什么也没有,什么都没得到。”
云轻轻眼中酸涩,她低着头轻声道,“我只觉得她很可怜。”
“是啊。可怜,可叹。却不能回头了。”
凝夫人静静望着云轻轻,心想如果她当初做了另一个选择,那么眼前这个孩子,她会很喜欢的。
“你呢,你会怎么选择?”凝夫人忽然问。
虽然凝夫人不曾提,可云轻轻直到,她问的是阿银。
云轻轻微微浅笑,“我和那位少女不同。她出身便背负了使命,身不由己。我……我只是个没了母亲,父亲不疼的病秧子,家族使命与我而言,并没什么大不了的。”
凝夫人神色略惊,“这么说,你选择了少年?”
云轻轻低着头,粉颊泛红,她轻轻摇头,“我……我不知道。我和他并未到那一步。不过,我会顺从自己的心意。”
“顺心而活?”凝夫人再次望向少女,她目光变得郑重又欣慰,“甚好。”
“好了,我的故事说完了。云小姐,请你答应我,今日我说过的话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也会帮你逃过此劫。”
云轻轻闻言立即起身行礼,“多谢夫人救命之恩,轻轻绝不会透露一字。”
凝夫人颔首,“真是好孩子,如果当初……”她笑罢,从手中取下一枚玉镯,递给云轻轻,“我很喜欢你,这是给你的见面礼。”
不等云轻轻反应,凝夫人已经将玉镯塞到云轻轻手中,随后她起身离去。
“……”
云轻轻心中更纳闷了,这位凝夫人究竟是谁?为何待她像是对晚辈一样?
接下来几日,云轻轻虽然依旧被关在这间屋舍中,可万幸的是,明简行没再出现。云轻轻心中虽然忐忑,可她相信那位凝夫人,因而也并不惶恐,每次安心吃喝,努力照料好自己身体。
……
凌无意从泰州出发,一路快马疾行,五日便抵达了京畿附近,再过三日即可入京。
入夜,凌无意抵达一处驿站。
他刚下马,便有一人从驿站屋舍内冲出,“凌副使,京中有快讯!”
那正是一名常服的锦衣卫,他快跑到凌无意跟前,恭恭敬敬的拿出身份令牌,又就一封密信交至凌无意手中。
此人是锦衣卫中的信使,自然识得凌无意。
五日前,凌大人吩咐他将密信送出京,要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凌副使手中。
不曾想,今夜歇息在驿站,却撞到了凌副使。
凌无意立即拆开密信,他一眼扫过信中内容,顿时周身冷意森然。那名锦衣卫信使不由自主通体僵寒,打了个冷颤。
也不知道信中内容是什么,让凌副使如此杀气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