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景致甚好,不等云轻轻开口,崔仲便让众人在此处稍作歇息。
凌无意见云轻轻下了马车,又想凑过去讨好,却被铁娇娇喊住,“你这样过去,她还是不会理你的。”
“要你管。”
“你以为我想管?我也不想看到轻轻姐姐不高兴,我教你个办法哄她。”
凌无意看着她,颐指气使道,“说。”
铁娇娇气得咬牙,却只能忍气吞声指着湖面道,“看到没有,女孩子最喜欢花了,你去摘些莲花来给轻轻姐姐,她定然会高兴。”
这个凌无意懂。他立即提气纵身,腾空而起,向湖面飞跃过去。
少年身姿轻盈,如兔起鹘落般,他脚尖在莲叶上轻点,如一只黑鹰一般在湖面上徘徊,即便一行人中多数不通武艺,但也看得啧啧称奇。
片刻功夫,凌无意就摘了一捧莲花回来。他捧着花,笑着脸凑到云轻轻身边,
“轻轻,别生气了。”
莲花淡雅清香,云轻轻自然是喜欢的。
那日凌无意冒犯她,她气了好几日。
如今她还是气,不过心中有一些疑惑,憋得难受。
云轻轻接过莲花捧在怀中,低头去嗅。
凌无意顿时如释重负,他小心翼翼地瞅着云轻轻的脸色,“轻轻,你不气了吧?”
她看着怀里的花,犹豫半晌,终究忍不住问,“你……你还看过别的女子吗?”她声细如蚊,亏得凌无意耳力好,才听到七八分。
凌无意初始不明白,后来才意识到她说的是那日的事情。
凌无意去看云轻轻,见她面颊染上绯色,他立即想到那日自己瞧见的画面,也忍不住浑身燥热起来。
“几年前看过一些。”他慢腾腾道,“师兄弟房里有那种书,我看到了。”
云轻轻霎时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瞪着凌无意。
他现在也不过十六七岁,几年前他才多大一点,竟然去看那种书。
眼见云轻轻脸色沉下来,凌无意赶紧解释,“我就无意中看到了一点,但我从没有找人试过,我很干净的!”
“……”
见云轻轻神色稍霁,凌无意又飞快补充,“轻轻你放心,我只跟你一个人睡。”
云轻轻:……
……
六月中,一行人走走停停,终于抵达苏州。
铁娇娇前几日就同他们告辞了,凌无意乐见其成,倒是云轻轻和崔仲有些舍不得。
他们从前从未和“江湖侠女”相交过,铁娇娇直率活泼的个性让两人很喜欢。
铁娇娇虽然也很喜欢云轻轻,却没有那么多矫情,原本江湖儿女聚散都是缘,她留了一句“后会有期”便骑着枣红大马跑得无影无踪。
一行人进了苏州城,凌无意却没急着和云轻轻去崔府。
他听从云轻轻的叮嘱,“今日稍作休整,明日再登门拜访。”
其实他觉得自己并不需要休整,他一点都不累呀。
凌无意站在街角,瞧着崔仲、云轻轻一行人进了崔府,眉心微拧。
哼,不让他去,他偏偏要去,一会儿他办完事,就偷偷溜进去找轻轻。
大门高墙又拦不住他。
“凌副使,属下已经联系上了苏州城内的锦衣卫暗桩。”宋越在旁边瞧着凌无意略显阴沉的脸色,小心翼翼道。
凌无意嗯了一声,“走吧。”
……
崔仲、云轻轻比信中所言提前了一日回府,着实让崔老夫人和崔夫人惊喜。
巧的是,今日家中有客人。
崔夫人听闻崔仲、云轻轻归家,喜出望外,“母亲,您先陪着张夫人、张公子坐坐,我去看看轻轻,待她梳洗后,便领着人过来。”
自打云轻轻去年底从京中书信回来,言明要回苏州,崔老夫人等就开始操心起云轻轻的婚事来。
鉴于云轻轻母亲那桩不美满的姻缘,又想着云轻轻身子弱,经不住磋磨,崔家长辈就打算给她招婿。
今日崔夫人约张夫人、张公子上门喝茶,就是为了相看张公子。
张显容是读书人,早些年考上了秀才,却因为父亲犯事,绝了科举入仕的门路,如今只能在私塾当先生谋生。
张显容能诗会画,在苏州城也是小有名气,和城中官贵公子也颇有些交情。
他虽然怀才不遇,却并不困顿与此,今日崔老夫人、崔夫人和他言谈几句,都觉得这孩子性情豁达温厚,样貌又生得儒雅清俊,和云轻轻十分般配。
崔老夫人、崔夫人一番观察下来,都十分满意。正巧今日云轻轻回府,崔夫人便决定将轻轻拉过来,和张显容见一面。
崔老夫人也是这个意思,她笑呵呵的点头,“好,你去看看轻轻,把仲儿也叫过来。快到酉时了,大家也别讲什么虚礼,一起用饭热闹热闹。”
崔夫人便赶紧走出了偏厅。
张夫人心中欢喜,见崔老夫人、崔夫人这番态度,想来是对自家儿子很满意。
崔家在苏州城是大商户,崔家外甥女云轻轻那是苏州城有名的美人,性情温柔,知书达理。父亲还是京中高官。
这样的好姑娘,原本是轮不到他们张家,却不想崔氏竟然要给云小姐招婿。这才有他们张家的机会。
他们张家没落,能攀上富贵人家,还取上这样的媳妇,还管他是不是上门女婿呢?
“老夫人,云小姐和崔公子刚刚回府,怕是累着了,我们就不留了,让他们好好歇着吧。”张夫人笑道。
“不妨事,大家一起坐下吃顿饭,不累。”
“没想到今日云小姐、崔公子回府,我们也没给她准备些礼物,实在失礼,改日我让显容送过来……不知云小姐喜欢什么呢?”张夫人又问。
她看得出崔夫人、崔老夫人有意促成这门亲事,张夫人自然也要示好,让崔家知道他们张家的心意。
崔老夫人更高兴了,“怎敢让你破费?不过这孩子性子沉静,平日里就喜欢写写画画。”
“这可不巧了,我家显容平日无事也只喜欢闷在家中读书写字呢。”
崔老夫人和张夫人相视一笑。
张显容坐在旁默默不语,心中却十分期待。
他久居苏州,曾远远的见过云轻轻几次,少女容貌清雅如仙,令人心醉。
他虽然钦慕,可也明白自己家世和云轻轻有如云泥,是万万攀不上她的,因此也不做他想。
没想到上天垂怜,竟给他这个机会。
想到马上要见到云小姐,张显容心中不免紧张,他暗中回想今日的装扮,生怕有一丝不妥当。
……
云轻轻稍作洗漱,便和舅婶去见外祖母。
见崔夫人领着她往前院走,云轻轻狐疑,“舅婶,我不是去拜见外祖母吗?”
崔夫人浅笑着,“今日前厅有客,你外祖母也在,你正巧也去见一见。”
云轻轻不解,她在苏州交友不多,若是她相熟的几位小姐,尽管请来后院相见就是了,怎么要去前院见?
“是谁?”
“你急什么,见了就知道了。”崔夫人怕她羞赧回避,也不告诉她。
不多时,崔夫人便领着云轻轻到了偏厅。
偏厅内,崔仲早已到了。
他回房洗了把脸,换了身衣裳,就被人喊到这里。比云轻轻早来了一刻。
所以他现在已经弄明白眼前的情况了。
瞧着祖母和那位张夫人、张公子相谈甚欢各自满意的模样,崔仲是有口难言。
他本想回家后,让云轻轻自己同长辈解释定亲的事情,不曾想祖母、母亲动作这么快。
见云轻轻进来,崔仲赶紧给云轻轻使了个眼色。
云轻轻本就心思玲珑,又瞧见厅内站着一位年轻公子,容貌俊雅,正温和的望向她,而外祖母一脸笑容,她立即也猜出了七八分。
云轻轻不动声色,规规矩矩的给崔老夫人行礼问安:“一别数月,外祖母可安好?”
崔老夫人眼底酸涩,让云轻轻上前,拉着她的手道,“我好得很,就是惦记着你,怕你在京中不好,如今你回来了,我就安心了。轻轻啊,这位是张夫人。”
云轻轻微微俯身,“轻轻见过张夫人。”
“真是好孩子,今日我来的匆忙,没给你带见面礼,改日定补上。”张夫人是第一次见到云轻轻,她怎么看怎么满意。
云轻轻这容貌在苏州城是数一数二的,还如此温婉知礼,又有一番她这年纪少有的从容矜贵气度,实在难得。
“轻轻,这位是张公子,或许你见过。”崔老夫人又道。
张显容立即对云轻轻温和一笑,抬手行礼,“小生张显容,见过云小姐。”
云轻轻只是盈盈回礼,面上也并没有欢喜、羞赧之色。
崔老夫人、崔夫人心中一个咯噔。
难道轻轻不喜欢张公子?
“时辰也不早了,不如大家移步,我们边用饭边吃。”崔夫人也瞧着不对劲,赶紧道。
这位张公子她和母亲都满意,如此放弃实在可惜,或许能借着用饭,让云轻轻态度有所改观。
云轻轻自然不能让人继续留下,她无意张公子,何必给人期望,最后失望?
何况她已经有婚约在身,更不好留下张公子。
这话,云轻轻不好亲自说出口,便去瞧崔仲。
崔仲无奈,他这大表哥当得可真心累。崔仲只得硬着头皮闷闷道,“祖母、母亲,表妹在京中已经定了亲。”
众人皆是一惊。
崔老夫人又惊又急,她也顾不得张夫人、张公子满面苍白失落,匆匆吩咐崔夫人将人送走,便赶紧拉着云轻轻细问。
云轻轻谨慎,只说凌无意来自江湖,如今在锦衣卫当差。
待得知凌无意的身份、来历,崔老夫人只觉得脑中一团乱麻,一时间不知该是喜是悲。
好半晌,她才忧心忡忡道,“怎么是这样的一个人?这样无拘无束的人,若是来日也像你爹对你娘一般,将你撇下,你该如何是好?”
云轻轻沉默半晌,面上微微一笑,不是欢喜、也并不苦涩。她笑得坦然从容,“不管结果如何,我无怨无悔。”
崔老夫人长长叹了口气,眼中浮出了泪光。
……
西院。
金乌西落,院中暑气渐消。
侍奉崔老夫人的吴嬷嬷将饭菜摆在了院中,让婢女扶着老夫人出来用饭。
崔老夫人方才听了云轻轻那些话,心中担忧烦闷,自然没了心情和儿孙一同用饭,她回了居所,在房内苦思了许久。
婢女搀扶着崔老夫人走到院中坐下,吴嬷嬷见老夫人还是一脸愁色,劝道,“老夫人,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呀就是太喜欢操心了。依我看,表小姐还未成亲呢,您就担心表姑爷将她撇下,是不是太杞人忧天了?”
老夫人叹气,“我能不操心吗?想想我苦命的穗儿,那样好的孩子,被那狗贼耽误了一生,我就心痛。要是轻轻再这般,我怎么受得了?”
“那即便是最坏的结果,咱们崔府还缺表小姐一口饭吃吗?咱们将表小姐留在身边好好养着,给您养老送终,多好!”
吴嬷嬷这么一说,老夫人心中烦闷少了几分,“不错不错,你说得对。别人不要轻轻,我要!”
“那您可得保重身体了,来赶紧用饭吧。”
老夫人用了几口饭,又忍不住叨叨起来,“那锦衣卫我也听说过一些,好像都是一些凶神恶煞的人。那个阿银,又是锦衣卫,又是江湖高手,也不知是个什么样子,定是人高马大,凶残无比。”
吴嬷嬷其实也有点怕,“他明日不是要登门了,咱们明日看看就知道了。不过听公子说,凌公子样貌生得不错,定然和表小姐是般配的。”
两人正说着,忽然身旁的婢女尖叫一声,“啊,你是谁?”
老夫人和吴嬷嬷顺着婢女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不远处院墙上,正站着一个红衣少年,少年身后映着霞光,五官俊美异常,不像个人,倒是像个神仙精灵一般。
忽然冒出这样奇怪的一个人,吴嬷嬷吓得胆都没了,她一面暗示院中婢女去寻找护卫,一面色厉内苒大声道,“你是何人?”
凌无意不理吴嬷嬷,只看老夫人,声色委屈,“我才没有凶神恶煞,你们冤枉我。”
老夫人和吴嬷嬷一怔,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
竟是这样一个孩子吗?过分年轻,又过分貌美。
老夫人回过神来,努力让自己笑得慈祥一些,“孩子,你是阿银吗?”
凌无意点头,又问,“轻轻住在哪里?我找不到她了。”
崔府很大,凌无意第一次来,转了半天没找到人,正好路过这里,听见这两位老妇人说话,提到了他的名字。
凌无意好奇,便偷听了两句。
崔老夫人不知怎么的想笑,她忽然就不担忧了,只觉得这个少年很有趣,“你要找她,得从正门扣门,请仆从通传,她再来前厅见你。且如今天色不早,不宜见客了。”
凌无意哼了一声,既然这老妇人不告诉他,他就自己慢慢找好了。
凌无意正要离开,却见那位老夫人朝他招手,“孩子,你想不想听一听轻轻以前的事情?”
少年脚步一顿,眼睛略大,眸中透光,显然是十分感兴趣的。
崔老夫人脸上含笑,“你想知道轻轻是怎么长大的吗?想知道她喜欢的吃食,喜欢去哪儿玩,做过那些糗事吗?”
凌无意猛地点头,他想知道!小时候的轻轻,一定很可爱!
“来,你陪我这老婆子用顿饭,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讲给你听。”
于是红衣少年从墙上飞下,坐到了桌边。
桌上五六道菜肴精致可口,凌无意大快朵颐。
“慢慢吃,不急,还有。”
见凌无意狼吞虎咽,吃得飞快,崔老夫人看得欢喜,吴嬷嬷哭笑不得,吩咐婢女再去厨房添几道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