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庭中,种了一棵大树。
时值早春,大树光秃秃的枝丫虬结交错,只零星的冒出一点点绿芽。
但凌无意一眼便认出,这是一株梨树。
大梨树下,有一座西角小木亭。木亭旁有水池假山,周围点缀着花草盆栽。
不过两丈见方的一处小院,却精雕细琢,巧妙绝伦。
凌无意目光在大梨树上停留片刻,又跟着云轻轻进了后院一间屋舍内。
屋舍内果然被翻得凌乱一片。
云轻轻直接内间走去,她走得极快,喘得有些厉害,到了内间,见房内木柜被打开,里面的衣裳被翻得乱作一团,有的衣裳甚至被随意扔在了地上,还踩上了几个脚印。
云轻轻心中一痛,当场身形不稳,幸好凌无意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云轻轻轻轻推开凌无意,蹲下身收拾地上的衣裳。
凌无意一看,竟是几件男子的衣裳,其中有一件红色锦袍还绣着梨花,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他心想这女子原来已经嫁人了,这大概是她夫君的衣物,她如此珍爱这些衣物,定是很喜欢她的夫君吧。
……
小玉赶紧过来帮忙收拾,云轻轻将几件袍子收入柜中,又听到钱三在外头喊,“小姐,采荷姐姐把薛大哥请来了!”
云轻轻心中一惊,她慌张的看向凌无意,心想眼下情况不明,她也不知道凌无意如今的状况。不能让采荷、薛进贸然将凌无意认出。
她对着凌无意,神色紧张道,“公子,能不能麻烦你先离开?”
凌无意了然点头,“我懂。你怕你夫君发现我,吃味对不对?”
云轻轻:……
什么夫君?阿银在凌云阁闭关六七年,好像变蠢了。
“你……画像的事,明日午时你去崔氏绣庄。”云轻轻交代。
凌无意点头,身形一晃,便消失在屋舍内。
云轻轻见怪不怪,倒是小玉吓得白了脸,“鬼,是鬼吗?”
云轻轻揉揉小玉脑袋,笑得有些俏皮,“不是鬼,是轻功。”
她走到屋外,便瞧见钱三、采荷领着薛进匆匆走过来。
当年晋王谋逆案后,薛进、宋越都留在了苏杭。
宋越在苏州任职,薛进如今则是杭州城的锦衣卫千户。
薛进神色匆匆,略有紧张,这会儿瞧见云轻轻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
随后,他凶神恶煞瞪向钱三,“钱三,你是怎么看家护院的?当初云小姐收留你的时候,你怎么说的?”
钱三耷拉着脑袋,一脸愧疚,“薛大哥,我……”
采荷赶紧说,“是我不好。是我让钱三、小方帮我搬点东西去绣坊。没想到这才一会儿工夫,就进了贼人。”
薛进摆摆手,看向云轻轻,“云小姐,我能进房间看看吗?”
云轻轻点头,“薛大人请。”
随后,云轻轻、小玉陪同薛进进屋,薛进勘察痕迹,云轻轻、小玉轻点物品,发现云轻轻一些金银玉首饰等轻便细软被盗了。
其他的东西如衣物、书画都在。
“看来是个贪财的小贼。”薛进已经找到一些痕迹,“小姐请放心,三日内我定将小贼人赃并获。”
原本区区一个小贼,压根不配锦衣卫出手,但涉及云轻轻,薛进不敢马虎。
云轻轻点头,“那就劳烦薛大人了,旁的就算了,其中有一只金发梳,还有两只金镶玉的长命锁是我的珍爱之物,若是能找回,感激不尽。”
“小姐不必客气。”
不多时,采荷气喘吁吁跑进来了,“小姐,我去库房看了,库房门锁完好,箱子都上了锁,东西都没有被动。”
“那就好。”
随后,云轻轻让小玉出去沏茶,将今日遇到凌无意的事情告诉了薛进、采荷两人。
薛进虽然意外,却好像早有预料一般,“凌大侠果然来了。前些日子我收到凌无情副使的密信,说凌大侠有可能来了杭州,让我暗中留意。”
“无情姐姐信中可有说阿银的情况?他怎么会忽然跑到杭州来?他的无心诀是不是出了意外?”
云轻轻急忙问。
薛进点头,“凌副使信中的确提到,凌大侠因为意外想起了一些往事,他的无心诀功法受阻,焚心引再度发作。”
云轻轻听得脸一白,“那可怎么办?”
“小姐别担心,凌副使说她会尽快赶来杭州处理此事。”
……
当夜,云轻轻落笔为凌无意画了一幅肖像。
过去的那些年,阿银的模样已经深深刻印在她心中,她也偶尔会提笔画他。
如今的凌无意和当年已然不同,但他依旧是那个人,那些些许变化,云轻轻今日早已铭记在心。
所以,她落笔游龙般,俊秀青年跃然纸上。
明日之约,她不敢去。怕忍不住露馅,怕阿银想起她。
翌日一早,小玉就按照云轻轻的吩咐,将画卷送至崔氏绣坊,挂在了绣坊大堂内。
崔氏绣坊这些年在云轻轻的经营下,已然成了杭州城数一数二的绣坊,店内客人川流不息,众人瞧见店内新挂了幅画,还是个俏公子,纷纷驻足观看。
凌无意蹲在堂内横梁之上,竖着耳朵听这些客人交头接耳之声。
无非是夸他好看,说他俊俏,又说想嫁给他之类的话,但没有一人说认识他,知道他的名字。
凌无意有些惆怅,这些人中,没有一个是他的心上人。
想到那个记忆中身影模糊的少女,凌无意心口又有灼烧之痛。
他只得暂回客栈,打坐运功。
最近一段时间,他的无心决一直跌落在四五层停滞不前,不过凌无意也并不强求。这样也好,既死不了,也能活得像个人。
那种心中空空,脑中空空的感觉,他很不喜欢。
……
数日后。
自打那日后,云轻轻再也没见到凌无意。采荷也没有见凌无意在绣坊现身。
云轻轻知道凌无意在杭州城的落脚点,却忍住没有派人去打探。
在无情师姐来杭州前,她不敢轻举妄动。
院中的梨树上已经结出了不少新芽和花苞,再过半月,这里将会满树雪白,香雪纷纷。
云轻轻坐在树下木亭内,手里握着那枚金发梳,心中却无法平静。
云轻轻正恍惚的望着不远处的假山水池发呆,忽然听到叮咚一声。
她定睛一瞧,一锭比她巴掌大的金子落在了她脚边。
“……”
云轻轻又惊又迷惑,难道是那个小贼又来了?不对,小贼已经被薛大人给抓了。
她心中莫名,连忙站起,结果又是一声叮咚,她裙边又多了一锭金子。
“……”
总之,来人应是无恶意。这般行事,她想到了阿银。
云轻轻提着裙子走出木亭,四下一看,并未见人。
待第三块金锭落到她裙边时,云轻轻抬起头,果然瞧见黑衣青年正坐在梨树枝丫上,正低头看她。他神色清冷,眸中隐隐透出一点戏谑。
“你好笨,我都扔了三块金子你才发现我。难怪你家里会遭贼。”
云轻轻:……
阿银还是那个阿银。
总是让人哭笑不得。
“你干嘛扔金子?”云轻轻就站在梨树下,仰头问他。
“你帮我找心上人,这是我给你的报酬。”说完凌无意微微不满,“不过好像并没有用。我的画像挂在绣庄五六日了,也没有一个人认出我。”
“……”云轻轻一时无言,半晌她又问,“你一定要找到她吗?”
凌无意重重点头,“当然。”
他知道,那个人对他一定很重要。
“那,万一找不到呢?或者,她已经将你忘记了呢?”
凌无意周身笼上一层灰色,他神色越发淡漠,许久他茫茫然道,“我也不知道。总之,我要找到她。”
接着,凌无意从树下跃下,从袖中掏出一包东西,送到云轻轻手边,“都给你,你帮我找。”
云轻轻将袋子打开一看,里面足足有十几锭金子。
“……”阿银果然是有钱人。
作者有话说:
凌无意:这个女人,看起来很不错唉。但是和我心上人比还是差远了。
我心上人,一定比她好看一万倍,温柔一万倍,善良一万倍。
云轻轻:……压力放大一万倍,不敢相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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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
【爪】
【那个小贼是谁?是知道无意和轻轻的事吧?故意把梳子簪子偷走,还踩了衣服】
-完-
第79章 、是她吗
◎凌无意起初怀疑过这女子就是他要找的人◎
七十九是她吗
随后,凌无意目光随意一瞥,然后落在了亭内木桌上。
那只被薛进找回的金发梳,此时正被搁在桌上。
他瞳孔猛的一缩,隐约中,脑海浮现出少女纤白的手上,捧着一只金发梳。
云轻轻见凌无意身形倏地一僵,随后他青白如玉的脸一下子便得潮红。
他像是刚刚泡在冰水中,转瞬又被扔进了火炉中。
云轻轻心中有几分明了,她急忙问,“你怎么了?”
凌无意猛地晃晃脑袋,“没事,有点热。”
“……真的没事吗?”她见凌无意脑门都开始冒汗了。
“没事。我得了一种怪病,忽冷忽热的。”
云轻轻听得心中发酸。
这时,走廊那边传来脚步声,凌无意神色微凝,像是忍耐着,“我走了,记得帮我找人。”
等小玉从走廊出来,院中只见云轻轻一人。
云轻轻手里捧着只黑色布袋,脚下多了三锭金子。
小玉疑惑万分,总觉得这几日云姐姐很不对劲,但她没有追问。
“云姐姐,张夫子来了,他想见你。”
张显容在杭州办了一家私塾,名为“临风书院”,就在西湖边,距离崔府不远,小玉这几年一直在书院念书,今年她年纪大了多有不便,满了十二岁才没有再去。小玉想学什么,云轻轻便亲自教她。
云轻轻把小玉看作自己妹妹,张显容是小玉的夫子,如今张显容亲自登门,她自然得见一见。
云轻轻随小玉去前厅见张显容。
张显容穿着一身宝蓝色锦袍,气质越发的儒雅温润,他见云轻轻进来,起身行礼,姿态优雅,“云小姐。”
云轻轻连忙福身回礼,请张显容落座。
原来张显容是来商议为临风书院定做“弟子服”的事宜。
原本这件事,张显然可以直接去崔氏绣庄同安掌柜谈,可张显容却亲自来崔府拜访。
“我知道了,张夫子可以将所需要求列出来,我会告诉安掌柜的。”
张显容余光一扫,瞧见“懂事的小玉”已经不在厅内,他鼓足勇气望向云轻轻,神色透着一丝紧张,“云小姐,这几日春光正好,你若得空,我想邀你去游湖……”
云轻轻歉意一笑,“最近入春天暖,城中不少夫人小姐想做春衫、夏衫,我忙着画绣样,实在不得闲。”
她说的自然不是真话。每季新的绣纹,她都会提前早早画好送到绣庄,让安掌柜和采荷提前做出衣裳展示。
她做事向来喜欢未雨绸缪,不急不缓,从不会等着事到临头手忙脚乱。
张显容也不蠢,他猜得出这是云轻轻再一次婉拒了他。
快七年了,云小姐还是放不下那个人,而他同样放不下云小姐。
云轻轻态度明了,张显容行事温和,不敢强求,只好告辞。
等送走张显容,小玉才悄悄从厅后冒出头来。
云轻轻瞪了她一眼,“你躲起来做什么?人小鬼大!”
小玉吐了吐舌头,“云姐姐,我这不是心疼你吗?都过去这么多年,那个哥哥也没再回来,你还是忘了他吧。张夫子多好的一个人,上回回苏州,老夫人都提到他了。”
云轻轻哭笑不得,但她又无法解释那个哥哥已经回来了,只得随便小玉了。
小玉见云轻轻不语,只当她松动,又继续念叨,“张夫子品行好,性情好,长得好,又痴情。你到底是嫌弃他什么麻。”
“……”
小玉想了想又瞪大眼睛,恍然大悟道,“是不是因为他不会武功?云姐姐是不是喜欢会武功的哥哥?”
云轻轻见她越说越离谱,狠狠敲了一下她脑门,“闭嘴吧,再胡言乱语,我罚你抄书了。”
小玉这才闭了嘴。
凌无意暗暗蹲在墙头,心想:哦,原来这个女人在等一个人。她那些藏在衣柜里宝贝衣裳,就是那个男人的吧?
原来,他们同病相怜呢。
真可怜。
……
夜幕降临。
凌无意百无聊赖,在屋顶上四处乱窜。
忽然,他瞧见某个巷子深处,有三人穿着黑衣,贼眉鼠眼,形色偷摸。
该不是小贼吧?他们会去哪里盗窃?不会又盯上那个女人家吧?
那女人家里没个男人,两个护卫武功平平,万一这三人潜入崔府,欺负了那女人怎么办?
想到那可怜的女人,凌无意决定偷偷跟着这三个毛贼,看他们去做什么。
于是凌无意蹲在不远处,竖着耳朵听那三个小毛贼嘀嘀咕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