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徵淡道:“叫华谦夫妇接走了。”
善丰看了看他面上神情,忽地有些明白过来,叹息道:“主子可是……想起了娘娘?”
许徵不语。他望向远处,清辉院的树荫随风而动,泛出或浅或浓的碧色。
他母亲在的时候,也同林氏护着柔止那般,将他保护得极好,以至于她一去,便有数不清的虎兕豺狼扑上来,欲将年幼的他撕碎吞入腹中。
许徵道:“我今天看她喜欢吃那个奶黄馅的兔子包,明早你们上街去买一些。”
善丰看着他长大,自然知道他不爱吃甜食,这东西是为谁买的,便不言而喻了。他有些惊喜,略显苍老的面上浮现出慈爱的笑意:“知道了,明儿一早就去。”
许徵进屋,问道:“我要找的人,可有消息了?”
善丰道:“前些时日,有人在广昌县城见过那位的踪迹,老奴已经派人去细搜那县城了。”
许徵道:“要抓紧些,依着宫中那位的性子,我不见了,只怕早晚要找上他的。”
……
华柔嘉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房中,却见杨氏早就坐在了她屋内。今日所受的万般委屈苦楚一时涌上心头,她忍不住颤声唤了一句“阿娘”。
杨氏冷眼望向她,只是说:“你如今倒是想起我这个娘来了?”
华柔嘉不明白她为什么生气,思来想去,只当她是恨自己又去找柔止的麻烦,顿时愈发难过了,泪水如断线珠子般滚落,她呜咽道:“是,我是处处不如她,还非要找她的麻烦,自取其辱,可我就是不甘心!”
杨氏听得直叹气。自己这个女儿,她往日总是娇养着的,且同府的女孩儿一个是庶出,另一个华柔止还一团孩子气,旁人也总是捧着她,说华家的三姑娘贞静娴雅,很得她母亲的大家风范。
可谁成想,养着养着,这孩子竟蠢笨成了这般模样。
杨氏的奶嬷嬷见她这般沮丧,便也明了她的意思,便站了出来,低声说:“老奴是看着姑娘长大的,今日之事,太太对姑娘很是失望,姑娘若还是不明白,便听老奴为姑娘说道说道。”
华柔嘉上回被这位嬷嬷教训已是去年了,知道她等闲不会开口,便忍住了眼泪,听她训话。
“第一桩,三姑娘处处针对那新来的许公子,乃是听了家中下人的闲话,说是三房之中没有嫡子,这少年若当真是你三叔的外室之子,兴许会被记在林氏名下抬为嫡子,华家这丰厚的家产,届时便要再被认分薄一层。姑娘心里不忿,是也不是?”
老嬷嬷三言两语点出了华柔嘉的心里话,华柔嘉只听得面上发烧,嘟囔说:“可这些东西,本来就应该都是分给我们长房的……”
杨氏看着她,冷笑道:“若他们当真要指认一个外室子做嫡子,你这些小心眼儿,难道有什么用么?猛兽捕猎,从来都是一击即中,没用的虫蚁,才会如你这般嗡嗡不休!”
华柔嘉一惊,再不敢说话了。
老嬷嬷又道:“第二桩,今日之事,乃是姑娘管教下人不利,她们有心挑拨姑娘,姑娘身为主子,当知兼听则明的道理,晴儿柳儿被四姑娘责骂心怀不忿,她二人挑唆主子自然不对,可姑娘却同炮仗般一点就燃,以至于未了解事情全貌便寻老太太做主,最后把自己陷于进退两难的境地,连带着老太太都失了颜面。”老嬷嬷叹道:“经此一事,老太太心中自然会有芥蒂。”
华柔嘉心中愈发难受了,可她知道嬷嬷说这些话,乃是她母亲的意思,便不敢反驳,只是哭道:“女儿知错,今日之事,是我听了她们的挑唆……那两个犯事的丫头已被三婶娘罚了,母亲你消消气罢。”
杨氏愈发恨铁不成钢,冷冷道:“第三桩,便是你懦弱胆小,由着隔房的婶娘插手你房中侍奉丫鬟的去留!你但凡长了脑子,怎么不想想,我也好,你那八面玲珑的二婶娘也好,你也是十岁的姑娘家了,谁敢越过你直接处置你房中下人的去留?她们是有错,也轮不到她林含瑛来处置!你当时哪怕直起腰板子同她说道说道,她也没那么容易便欺负了你去!”
华柔嘉一愣。
她这才回过神来,膝行至杨氏跟前,哭道:“是我糊涂了,阿娘,晴儿同柳儿若是被发卖了,那往后我在府里如何还立得起来,旁人又如何敢尽心伺候……”
杨氏见她醒悟过来,不由叹了口气,替她擦了擦眼泪:“你在老太太那儿同你四妹妹起了争执,你自己都答应了林氏的处置,哪有如今再反悔的,也是叫人看笑话。”
华柔嘉眼泪仿佛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落,她一贯骄傲的人,哪有哭得这么惨过,杨氏见了,不由心里也软了,只是道:“罢了,我回头,再给你挑两个好的来。”
华柔嘉见她缓和了脸色,便忙卖乖:“阿娘,我以后一定听您的话……”
杨氏“嗯”了一声,片刻后,又想起什么一般,面露阴霾,她拿过了方才跟着华柔嘉一起,被人捧过来的礼单。
华柔嘉见了,也有些疑惑:“阿娘,这些东西……”
阿娘不是说那是她三叔养在外头的外室子么,倘或当真如此,哪有这么阔绰。这礼单便是见过风浪的老太太都看得怔住了,何况年幼的华柔嘉。
杨氏深吸了一口气,做出了决定:“明日,你随我去三房道歉,这东西咱们不能收,否则将来传出去,我们该成了什么样子?”豊朝的女子说亲早,再过两年,华柔嘉便要到了说亲年纪,如果真的被戴上一顶欺凌幼妹、嚣张跋扈的帽子,还有得她受的。
这头大房处乌云惨淡,那头曾经的探花郎华谦正教宝贝女儿写字。
奈何柔止似乎是天生缺了跟写字的筋,一手字,愣是被她写得四不像,华谦瞧着只觉得头疼,按着眉心,回头同林含瑛抱怨了一通:“她这一点到底是随了谁。”
林氏也正操心女儿的教育问题,先前在老太太那儿闹的一通,她虽然护短,却也知道柔止的做法过于强硬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