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知道,以自己的才貌,又苦苦等他这些年,文琢光不该对自己毫无动容的。
柔止也发觉了那头文琢光在看着宁秋露,她心头一紧,连忙也跟着抬头看过去,边上的乐安见她神情似乎有些沮丧,便忙安慰说:“你仔细看宁秋露的衣裳。”
柔止仔细看了一会儿,方才发觉了端倪——
宁秋露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细褶子裙,上搭赭黄立领对襟,鬓边斜斜一支朱钗,给她略显寡淡的妆容增添了一抹柔和明亮之色……
这身打扮,同柔止虽并不尽相同,可配色一模一样,首饰也十分相似,若是远远地瞧着,自然会有些分不清。
偏偏宁秋露的座位与柔止十分接近,文琢光估计是找柔止的时候看走了眼。
柔止抿了抿唇,接受了这个说法,可心中仍然有气。
她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就被全家人惯着,如今自然气性极大,想到文琢光那会儿那句只把自己当成妹妹,愈发恼火了。
因此等文琢光再看过来的时候,她就故意赌气不去理他。
文琢光看着那头有几分气鼓鼓的小姑娘,有些哑然,边上许修明晃着酒杯靠过来,问他:“你是把你家小姑娘怎么了?我还没见她生过气呢。”
文琢光摇了摇头,神情中也罕见地出现了一些无奈。
未几,先前被禁足的九皇子也姗姗来迟,他最是会讨长辈欢心,如今入了座,也半句不提先前自己的荒唐事,只是凑到皇帝跟前,说了许多逗趣的话。
孙贵妃见机,连忙同皇帝笑道:“陛下,熙儿同太子年龄相差不大,如今也到了成家的年纪呢。”
她其实早就想给文琢熙相看了,可是一来孙家是靠着孙贵妃的裙带关系发家,并不得京中世家青眼,二来太子没有议亲,文琢熙倘或赶在他前头,有违礼节。如今既然皇帝开口要给太子娶妻,那文琢熙自然而然地可以沾他的光。
果然,皇帝没有异议,只是说:“你瞧着办就是了。”
文琢熙闻言,面上笑容稍稍顿了顿,旋即似有似无地朝着那头的华柔止看了一眼。少女如今正低着头与身边女眷交谈,瞧着面容柔美温然,不见那日与他作对时候的冷硬。
文琢熙从小就最喜欢从太子那儿抢东西,这女人,自然也不例外。
于是他笑了笑,漫不经心地道:“儿臣瞧那——”
他还没吐出“华家姑娘”四字,那头文琢光便忽地抬了手,招了身边的小宫女过来,声音虽不大,却足够叫众人听清楚:“你替孤将这盏剥好的蟹肉给华家姑娘送去,蟹肉寒凉,叫她吃完回去记得饮些姜汤。”
文琢熙:“……”
他恨恨地看了太子一眼,后者根本就懒得搭理他,只是同许修明说:“她一贯是如此,在我这头愈发娇气。”
皇帝见了,若有所思。边上的燕王瞧着这出闹剧,便笑吟吟地添油加醋:“唔,先前皇嫂还在的时候,是这样的,我们的几个弟兄,也都纷纷向她示好。”
“小嫂子——”他转向边上笑容僵硬的孙贵妃,状似无意地道,“你那会儿还是皇嫂的贴身侍女,想来最是清楚的吧?”
这“小嫂子”和“贴身侍女”二词,成功地叫孙贵妃破了防,她娇媚的面容冷了下来,不再理会拱火的燕王。
谁都知道,出身乃是如今的孙贵妃最忌惮之事。
因为——在成为皇帝之前,她的确是孝懿皇后的贴身婢女。孙家被抄家后,她投身奴籍,是路过的许家小姐心生不忍,将她买了下来,带在身边,虽为婢女之名,实则与许青筠一道读书写字,同寻常人家的小姐也差不离了。
虽说王侯将相宁有种,可一介奴婢,背弃主上这种事情,也实在是叫稍有些骨气的世家们所不齿。所以孙家如今再是发达,昔日的耻辱也总是被拿出来叫人取笑。
这头的柔止并不知道上头瞧着推杯换盏语笑嫣嫣,实则彼此之间已然扎了数回软刀子。她看着自己眼前的那盏被剥好的蟹肉与蟹黄,又听小宫女把太子的话带到,定定地坐了一会儿,忽地把碟子往边上一推:“我今天不想吃蟹。”
——她今天偏偏就不想同他兄妹情深了!
就算是兄妹情深好了,谁家兄长还会认错人的?!
他盯着宁秋露看了那么久,鬼知道是不是看错人!他明明知道她不喜欢宁秋露,还看她,这不是存心的,就是见色起意!
臭男人!
小宫女战战兢兢地把华柔止的话带到了,“华姑娘说,多谢太子殿下美意,只是她这做妹妹的,无福消受太子殿下亲手剥的螃蟹。”
文琢光:“……”
……
宴会进行到大半的时候,文琢光便起身离席了。他瞧着似乎有些不胜酒力,走时步伐匆匆,略带虚浮,难得地出现了一些醉意。
孙贵妃今天忍着燕王的阴阳怪气坐到此时,便是为了等这一刻。
她眼神一动,同席间一个少女对上了眼神,那人连忙颔首,装作要更衣的模样匆匆起身,往席外去了。
宁秋露一直翘首以待,等着这一刻,见状,便抬手,装作不经意地将桌上的酒盏打落在自己的身上。边上的余燕景惊呼道:“秋露,你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