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决嗯了声,撑着桌角起身时,还差点一个趔趄。他出门去唤十五,从库房里找一件与陈嫣今日所穿衣裳同颜色的衣裳出来。
十五愣了愣,看向门口,不由想起上一回殿下让他找衣服时的情形。他眨了眨眼,心想,光天化日……不太好吧。
萧决瞪他一眼,看出了他的意思,解释:“不是。她写字把墨水沾衣服上了,你快去办你的事,别杵在这儿。”
十五哦了声,退下。
萧决转身,门外热风拂面,仿佛与殿中不在一个世界。殿中置了冰块纳凉,又在建筑时便特意往冬暖夏凉的方向靠,因此十分舒适。
他脚步一顿,看着门口,忽地深吸一口气,又不太想立刻进去。
有些不知如何面对,萧决在门外踱步,等着十五找东西回来。萧决贵为太子,东宫库房里自然储存充盈,好在那些东西都登记在册,十五只需要对着册子找即可。倒也没费太多功夫,十五贴心地命人将裙子送上来,以供挑选。
一共有十几条,这已经算少。毕竟东宫里没有女人,萧决向来婉拒这一类的东西,或者转手送出去,如今库房里只剩下这么些。
这十几条款式各异,但都好看,毕竟是送进宫里的东西,哪儿敢不用心。好些内侍捧着黑金漆托盘过来,呈上那些裙子。
内侍们一字排开,在廊下站定,萧决一眼扫去,见除了衣裙,竟还有几件饰品。他看向十五,十五掩嘴轻咳嗽,正色道:“属下恰好看见,觉得也挺合适陈姑娘的,不如殿下一并送给她吧。”
萧决轻哼了声,未置可否。
他挑起纱帘跨进门,见陈嫣还坐在桌前的羊毛毯上,撑着下巴。听见动静,她抬起头来,眼前一亮。
萧决道:“孤命他们挑了好些,你看你喜欢哪件。”
陈嫣嗯了声,站起身来,步子轻快。
萧决命他们将东西端进来,陈嫣一时眼花缭乱,一件件铺开看。
“我说错了,”她有些懊恼,拿着一件广袖碧蓝襦裙,“这些我都喜欢。”
可只能挑一件,陈嫣苦恼起来,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又看旁的。
萧决道:“那便都给你,你走时,孤让他们送去你府上。”
陈嫣先是惊喜,可随后又低下头,似乎在做抉择:“还是不了,那句话不是说,没有功劳不可以随便接受别人的东西嘛,就这件吧。这件最喜欢。”
萧决一瞬有个念头,想说,那日后亲一次送你一件也可以。
可碍于有内侍在,他将话咽回去。既然她挑好了,便让他们退下,另又指着那些饰品问她喜不喜欢。
“裙子总得有漂亮首饰相配。”萧决正色解释。
陈嫣哦了声,低头端详,最后挑了一对东珠累金耳珰,东珠嵌在金丝做的雕花镂球之中,球未封口,闪闪发光。
“和上回那支簪子正好相配。”陈嫣嘀咕着,收下东西。
十五听得一惊,什么簪子?他们殿下还送过簪子?
他偷偷看萧决,只见他面色如常,泰然自若。他又不可能问出口,只好收回视线。
“你们下去吧。”萧决遣退内侍们,让陈嫣自去内室换衣裳。
陈嫣欢欢喜喜,甚至蹦起来,进了内室。
裙子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复杂,又是系带,又是内扣,她平常衣裳都是别人伺候穿,自己自然搞不定。
在内室磨蹭了快两刻钟,陈嫣才出来,她一溜烟跑到萧决面前转了个圈,高兴地给他展示。
“噔噔噔噔噔,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衣袖与裙角跟着她动作飘飞,如乱花迷人眼。
萧决嗯了声。
陈嫣停下来,面朝萧决站定,拨弄自己的耳珰,“耳珰也好看,可惜没戴那支簪子出来。”
萧决看向她晃动的耳珰,衬在如水蜜桃般的脸颊边,更显富贵养人。只不过,他视线落在陈嫣腰侧,显然她将系带系错了。
“错了。”他轻声开口,走近,轻压下颌解开她系错的系带。他宫中没有宫娥,有时候是内侍伺候他更衣,但大多时候是他自己,不假于人。
萧决熟练地给她打了个好看的结,陈嫣哇了声,挠头,“我已经尽力了,是它太难了。”
“嗯。”他松开手,“太难了。”
换好衣裳,又到了用午食的时候。抄写经书一事自然又被搁置,太玄子来时,陈嫣显然心虚,低着头不说话。
太玄子没问起,只说今天的菜色不错,几个人安静地吃过午食。
没一会儿,钟贵妃身边的人来请太玄子,说是贵妃有事请教大师。太玄子并没推辞,与人离开。
-
“贵妃娘娘,大师来了。”
钟贵妃嗯了声,懒懒起身,见着太玄子,只略行了个礼,“大师,本宫今日请您来,是想为俊儿求一卦。本宫听说过大师的规矩,还请大师通融通融。”
太玄子笑了笑,“无妨,规矩是人定的。”
听他这么说,钟贵妃给身旁的婢女使了个眼色,婢女当即将写了生辰八字的纸条递上。
“大师这边请,占卦的东西本宫也已经提前备下。本宫是想问问俊儿成婚这么久,何时能有孩子?”钟贵妃一旁榻上坐下,拿过旁边的茶盏,不动声色。
她早听说这个太玄子很灵很准,一算一个准,可她总不太信。今日请他来算,其实萧成俊的正妃昨晚刚被诊出怀有两个月身孕,但事出突然,还未来得及告知旁人,也只有萧成俊府里的人与钟贵妃的心腹知晓。
倘若太玄子算不出,那便是名声扫地。
钟贵妃拿着茶盏,看向屏风后占卦的太玄子。
她看着太玄子一番掐指,似乎没有头绪,不由心中一喜。她要让太玄子名声扫地,自然请了皇帝过来。
太玄子正算着,皇帝来了。
皇帝见太玄子在,有些诧异,钟贵妃主动提及始末,“俊儿成婚也有两年了,只是府里一直没有好消息,我这做母妃的能不急么?不知大师可算出什么?”
太玄子笑道:“见过陛下,本座已经有结果了。其实此事贵妃不必着急,因为三殿下已经有好消息。”
淳安帝闻言一喜,他对太玄子一直十分信任,当即要命人去三皇子府里诊治把脉,果真有了。
淳安帝笑容满面,“好啊,大师可真是灵验。好啊,静儿,咱们的孩子都要当爹了。”
“是啊。”钟贵妃心中一惊,面上不显露,迎合着皇帝的话。
-
陈嫣临走时,太玄子还未回来,倒是钟贵妃宫里的人来送东西。
萧决剑眉微拧,问是什么喜事,那人如实说,三王妃被诊出两个月身孕。那人见陈嫣也在,便也给陈嫣拿了些糕点,奉承道:“给陈小姐也沾沾喜气,待明年成了婚,一举生个大胖小子。”
陈嫣道谢,接过糕点,咬了一口。
萧决却俊眉更拧。
他道:“今日那些衣裙你喜欢吗?”
陈嫣点头,嘴边沾了些糕点的碎屑。萧决抬手,用指腹替她擦去残渣,漫不经心道:“日后你再来,亲孤一次,孤便送你一条,如何?”
作者有话说:
是谁吃醋了,我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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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太子就是想亲嫣嫣】
【嫣嫣好可爱】
【哈哈哈哈哈哈】
-完-
第30章
◎“明天见”三个字,却也使人心花怒放。◎
“啊?”陈嫣抬头, 看向萧决眼睛,觉得他奇怪。他怎么净喜欢吃人口水?
“唔,我再想想吧。”她想起今日那个纠缠的亲吻, 有些……奇怪的感觉。
她摇摇头, 不与他继续说这话题, “我走了, 明天见。”她挥手和萧决告别。
萧决没得到想要的答案, 目送她远去, 轻吐出一口气。虽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明天见”三个字,却也使人心花怒放。
一回头, 十五跟在身后笑容满面。
萧决道:“你笑什么?”
十五直言不讳:“属下没笑什么, 不过觉得嫣小姐可爱。”说完可爱二字,还特意解释起来, 她的脸如何粉雕玉琢,又如何如何……差点喋喋不休,在触到萧决眼神的那一刻,默默地收了声。
“属下告退。”
-
陈嫣回平南侯府后, 被嬷嬷问起怎么换了身衣裳, 便按萧决说的,将责任都推给了他。
“今日太玄子师父说,让我抄写经书给他, 我当时拿着笔墨, 不小心撞到了萧……太子殿下,他当时可生气了。然后一挥手, 就把我手中的笔打翻了, 于是墨汁就弄脏了裙子。我可喜欢那条裙子了, 就哭了。太玄子师父就出来了,他安慰我,又让太子殿下赔了我一条新的。”
她说着,觑向杨嬷嬷脸色。
杨嬷嬷听罢心道奇怪,但素来听闻太子厌恶女色,整个东宫是一个宫娥都没有,如此反应倒也不足为奇。
只是心中又隐隐担忧,太玄子大师住在东宫之中,陈嫣若要去,势必要与太子遇上。她又是不经事的,时常说话不经脑子,若是冲撞了太子,那可太不好。想了想,只好叮嘱她:“日后你躲着些太子,莫要惹他不高兴。”
陈嫣点头,心想他们果然都以为萧决很凶,其实跟他熟稔起来就知道,他人挺好的。这话她没说出来,这是她和朋友的秘密。所谓秘密,就是不可以告诉别人的。
她见这事糊弄过去,高高兴兴地进了门。下午时,听闻三皇子府上的人来送请帖,邀请他们赴宴。
三王妃有孕,淳安帝大喜,赏赐了好些东西,更是特意要办个宴会,给大家都沾沾喜气,特别指定要萧决去。
萧决知道他的意思,无非是提醒他,他的弟弟都已经有孩子了,他也该抓紧。
他只当听不懂这层意思,不过也没推辞。
萧成俊不就是想让他去看吗?他若是不去看,倒显得不够意思了。
陈嫣听见消息时并不惊讶,她在萧决那儿就知道了,还蹭了糕点。她正与二房的顾明月说起这事,顾明月是顾明辉的亲妹妹,前些日子回了一趟外祖家中,昨日才刚回来。
“他还说,让我沾沾喜气,到时候也生个大胖小子。”陈嫣回忆起那个内侍总管的话。
顾明月不由看向陈嫣,眸色同情,任谁都看得出,她与顾明熙的婚事并不被看好,不管是家里,还是外头。
也只有她自己无忧无虑,好像什么也不担心。
顾明月与陈嫣关系同岁,自幼也算一起长大,只不过关系不算很好,并不亲近。他们二房与大房关系历来如此,刘氏总是对大房的人各种抱怨,教导他们说,倘若爵位能落在他们父亲身上,他们早就金尊玉贵了。
顾明月虽对这话鄙夷,毕竟她爹是什么烂泥,她自己也清楚。只是在相处中,大房之人的确总有些优越感,叫顾明月不适,至于陈嫣,她孩子心性,与顾明月说不上话。
今日也是巧合,才坐在这儿听她说话。
顾明月看着陈嫣,有些不忍,问她:“嫣嫣,那你喜欢大哥吗?”
陈嫣被问住,皱着眉头为难起来,“挺喜欢的呀。”
顾明月皱眉,“不是那种喜欢,是另一种喜欢。”
陈嫣听得更迷糊,“另一种是哪种?喜欢还有很多种吗?”
顾明月叹气,与她沟通果然太难了,她不过一时恻隐,左右陈嫣的人生与她也没什么大关系。何况再不济,陈嫣有吃有喝,得顾宣宠爱,劳她操什么心?
顾明月与她又待了会儿,起身离开,才刚绕过山石,便见顾明辉鬼鬼祟祟不知做些什么。顾明月唤了声哥,顾明辉如大白天见鬼一般,吓了一跳。
“妹妹,你怎么在这儿?你吓我一跳。”
顾明月皱眉,“你在这儿干嘛?还搞得这么鬼鬼祟祟的?”
顾明辉眼珠子一转,笑嘻嘻地打哈哈,“我能干嘛啊?我就随便转转,随便转转。”
顾明月没多想,她看这个哥哥也不顺眼,她自幼熟读圣贤书,有些清高气质,不愿与他多说,独自先走。
顾明辉拍着心口,看着顾明月走远,切了声。他知道这个妹妹向来清高,觉得他们所有人都不配。他方才是在偷看陈嫣,这些日子他总是不得手,可越不得手,越是抓耳挠腮。甚至夜里做梦,也总梦见温香软玉在怀。
顾明熙这些日子又没个消息,也不知道是不是反悔了。他只能偷偷看看,在心里解解馋。
才说起顾明熙,转身刚走没两步,他便被顾明熙身边的人叫了过去。
清溪院中。
顾明辉有些惴惴不安地坐下,看向顾明熙,顾明熙朝他笑了笑,道:“二弟,不久之后,三皇子府邸的那场宴会,正是咱们的机会。你不会不敢吧?”
顾明辉嗫嚅笑道:“……不会。不过,倘若搞砸了三皇子的宴会,会不会不太好?”
顾明熙心中冷笑,嫌他有贼心没贼胆,但事已至此,他就是不想不敢也必须得上。
午后的阳光有种慵懒微醺的气氛,二人窃窃私语一番,而后各自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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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之中,今日太玄子没计较她昨日没抄写完经书,只让她今日继续。又说,抄写经书可以修身养性,令人心绪平静。
陈嫣若有所思,她看向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只觉得烦闷,可师父神色笃定,一定是她自己还没领悟。
她这么想着,更为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