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来如山倒,淳安帝忽然之间便病势加重,一日不如一日,太医们胆战心惊,甚至都不敢向天子说出诊断的结果。
淳安帝却意外地看得开,无非是四个字,时日无多。
生死是大事,历代帝王皆愿自己长命百岁,为此不惜弄出些事端。淳安帝此刻却觉得,他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一手带大的儿子才能出众,日后大梁的江山想必不会出什么岔子。
月华如练,淳安帝佝偻着身子坐在窗边,长叹了声。若说有……他抬起瘦弱的脖子,望向窗外的月亮,那月亮还如他年少时一般圆。
年少时,他远远地看见赵家女,表面上波澜不惊,心却跳得飞快。
不知那些寻常人家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是何等滋味?
他倏地想起自己的儿子与儿媳妇,原本还打算,给决儿再寻个合适的有能力的女子为后,可决儿必定不喜欢。他只喜欢那一个。
淳安帝失笑,踱步回书案旁,慢慢地抬起手,拿起狼毫笔,笔落,书成。
未至半月,淳安帝崩逝,太子萧决即位,尊赵氏为太后,立陈氏为后,举国哀丧,大赦天下。
阿那丘与阿克苏离开那日,正是京城解国丧之日,满大街的人仿佛重新热闹起来,酒肆秦楼重新开张。他们兄弟二人骑着马,立在城门之下,回头望了一眼,面上皆有些沮丧。
阿那丘道:“大哥,你说,咱们还能找到她吗?”
作者有话说:
还有最后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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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94章
◎一心人。◎
阿克苏回头望了眼京城, “不清楚,但中原人有个词,叫来日方长。回去吧, 父王寿辰将至, 我们刚好赶得及。”
阿那丘叹了声, 调转马头, 勒住缰绳, 出了城门。两匹马很快消失在宽敞大道上, 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所有人都沉浸在大赦天下的喜悦之中。
大梁的国丧并不长,寻常百姓与官员, 都只需守孝一个月。在此期间, 禁娱禁乐。国丧之后,因新帝即位, 推行了一系列的仁政,减轻赋税,百姓们得了好处,自然高兴。
正值秋日, 因此前的种种风波, 今年原本是无望的一年。可到这会子,却忽地柳暗花明又一村,一切都意外地好起来。金秋的收成也不错, 硕果累累, 有了粮食,便有了根本。
宫外一片欢欣, 宫内也一样。
先帝的白事之后, 是新帝的登基大典。登基大典与封后大典一并举行, 这两个大典比之成婚大典,规章仪式更加复杂,陈嫣早半个月就已经被盼夏她们抓着背仪式与流程。
一开始陈嫣还斗志满满,说自己肯定可以记得所有,一点差错都不会有。可没过两日,她便觉得自己头都大了,三天两头地想溜出去。同盼夏她们撒娇也无用,她们铁面无私地按着陈嫣学。
盼夏她们看着她耷拉着头,委屈巴巴的模样,心里也心疼。只是……
陛下即位之后,曾经那些位高权重的臣子与世家们都对这偌大而空置的后宫起了心思,就前两日,还有好些夫人,争着抢着要把女儿送来太后娘娘身边陪伴太后娘娘。所谓的陪伴太后娘娘,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冲着陛下来的。
这如何能行?
盼夏她们的危机感一下子高起来,可偏偏陈嫣还一点都不着急。
陈嫣拿着册子,上头的字密密麻麻的,分开来她都认得,合在一起——
她转过头,偷偷瞄了眼盼夏,被盼夏抓了个正着,盼夏语气严肃:“娘娘。”
陈嫣垂头丧气地继续记礼节,过了会儿,又忍不住走神,“我觉得……就算我记不住这些,阿决也不会因此就不喜欢我的。”
不久之前,萧决正儿八经地同她表白了。她和萧决心里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就像,萧决在她这里,和其他人也都是不同的。
盼夏语重心长地开口:“娘娘,重要的不是陛下如何,而是那些人。倘若娘娘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了岔子,便会被她们背地里笑话,难道娘娘想被她们笑话么?”
陈嫣摇头,她自然不想被人笑话。
盼夏继续道:“这便是了。倘若娘娘出了什么差错,外头那些虎视眈眈盯着娘娘的女子,便会朝陛下涌上去。”
陈嫣道:“可是阿决又不喜欢她们。”
盼夏一时语塞,“总而言之,娘娘还是认真学一学吧。”
陈嫣一点也没被说服,趴在桌上,闷闷地开口:“可是我真的不想学这些,太多了,太难记了。”她还一点没从身份的转变里回过神来,并没有任何身为皇后的自觉。
皇后,有什么用吗?
陈嫣对于皇后的全部印象,只来自于现如今的太后,她是那么样的温柔和蔼,端庄大方。陈嫣也想成为那样的人,可是她清楚,她永远也成为不了那样的人。她甚至连笑笑哭都搞不定。
正郁闷着,萧决下朝回来。
他们还未从东宫搬离,仍住在从前的地方,见萧决回来,陈嫣起身奔入他怀中,撒娇道:“阿决阿决,你回来啦,要是我记不住那些东西,你会讨厌我吗?”
萧决扫了眼她们,她们便自觉退下。萧决抱着人坐下,让陈嫣坐在他腿上,才回答她的问题:“自然不会。”
他拿过她丢在一边的小册子,那上面写着封后大典的所有流程与礼节,什么时候要做什么事,甚至细致到手指指节如何摆放、头要抬几分之类。陈嫣苦着脸,抱怨起来:“有一些真的太难了嘛。”
萧决点头,赞同她的话:“的确是,既然嫣嫣不想,那便不学了。”
陈嫣眼前一亮:“真的么?”
萧决嗯了声:“自然。”
盼夏她们在门外听着,对视一眼,皆是叹气。陛下实在是太过宠溺娘娘,只要娘娘撒撒娇,什么都能答应。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娘娘天真可爱,自然很好。可皇后这位子,却并非天真可爱就可以坐稳。她们实在犯愁。
对此,萧决从来没愁过。自从他做下决定后,便早已经想好了如今的一切。
她争不过旁人,便不必争。她管不来阖宫上下,也不必管。
她只需要做她自己,开心地快乐地生活。
纵然为此要费些波折,辛苦一些,可这是他想要做的,便都是值得的。
虽说萧决金口玉言说了不用学,可陈嫣还是明白分寸的。她也不愿让旁人看了笑话,更不愿那些人能有机会来到萧决身边,因此,她除去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没记,大体还是认真记下了。
也并没有出什么差错,一切顺利。
封后大典那日,是个秋高气爽的艳阳天。陈嫣和萧决执手而立。有百姓们远远地观礼,他们站在高台之上,俯视众生。
-
即位之后,萧决气质愈发沉稳,英姿雄发,被不少人看在眼中。曾经关于萧决的传言,是不近女色,身旁见不得女人,后来,却渐渐被他与皇后鹣鲽情深的传闻所取代。
曾经的少女们都已经嫁了人,又有新的少女长成,便冒出些念头。
只可惜,陛下早在朝堂上当场明确说过,心中唯有皇后一人,所谓充盈后宫,开枝散叶之词不必再提。一个国家的兴盛,与一个皇帝后宫的多少并与关系。至于皇嗣香火,宗亲人丁兴旺,若真有一日,从中过继亦能绵延大梁血脉。
此话一出,一时令多少人瞠目结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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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95章
◎只愿年年岁岁如今朝。◎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皇帝, 如此大方,大方到一点都不想将这江山牢牢握在手里,甚至愿意轻易地拱手让人。
这话一出, 那些宗亲皇族便都铆足了劲, 个个表现讨好, 教导子女发愤图强, 勤勉认真, 一时之间, 倒成就了一番欣欣向荣的景象。
-
秋去冬来,又是一年年关将近。
这时节总是热闹,陈嫣与萧决回了一趟平南侯府。毓兰生产时凶险, 差一些没了命, 自那之后,顾宣与她感情越发地好, 不似从前的相敬如宾,如今倒可以说如胶似漆。
饭桌上,顾宣与毓兰眼神碰触几次,毓兰给顾宣夹菜, 顾宣也给毓兰夹菜, 两个人的眼神像小年轻似的,甚至带了些娇羞。陈嫣看得直捂嘴笑,与萧决讲悄悄话:“舅舅和兰舅妈感情真好。”
她改口称毓兰为舅妈。
毓兰生了一个男孩儿, 顾宣很高兴, 在孩子出生没多久后,便请封了世子。
一家人和乐融融坐在一起吃饭, 气氛一片温馨, 只是这场景让陈嫣脑中闪过一些回忆, 从前,和现在,那还是现在更好的。
吃过饭后,原该立刻回宫,因陈嫣想再待会儿,又耽搁了会儿。没想到,正巧遇上前来拜访的顾家二房。
自从分了家之后,顾家二房与平南侯府再不似从前。顾宣也不再给他们支持,而二房没了儿子,顾二爷又越发地不成器,日子是一日比一日难过。
终于熬到了要过不下去的时候,这些日子,连刘氏也病了。顾明月千般万般不愿意,也只得亲自上平南侯府请顾宣帮衬。
她站在寒风里,望着那两盏剔透敞亮的灯笼,只觉得自己的脸被风割着,涩涩地疼。她已经在心里打了很多遍草稿,可仍然觉得每个字都卡在喉口。
通传的人很快回来了,拿了一大包的东西,顾明月有些懵,听见那小厮说,今日陛下与娘娘在,这些是娘娘给她的。
顾明月想起那个记忆中漂亮得像瓷娃娃一般的陈嫣,幼时她也总跟在自己身后喊,月表姐。那时候,顾明月心里很瞧不起她,又隐隐带着些悲悯与嫉妒。悲悯的是,给了她美貌与善良,却没给她健全的心智,而嫉妒的,却也是如此,凭什么她就拥有这么多。
甚至于,顾明月总觉得,自己有朝一日能比陈嫣过得更好。
现实狠狠地给了她一耳光,如今的她,连陈嫣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陈嫣还是那个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陈嫣,而她自己,却在柴米油盐酱醋茶里磨灭了所有。
顾明月抱着那堆东西,沉甸甸的银两,压得她有点喘不过气来,她犹豫着,要不要同她说一声谢谢。
正犹豫之际,已经听见欢声笑语从门内传来。
清凌凌的笑声,与男子偶尔的应答。顾明月退到一边,下意识要走。
却被陈嫣叫住,“月表姐。”
陈嫣拎着裙角跑来,拦住顾明月的去路,眼神中的关切并不作假,“这么冷的天,你怎么穿得这么单薄?”
她解下身上的斗篷,披在顾明月身上,“不能着凉,会生病的。”
顾明月低着头,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多谢。”
陈嫣一愣,愣神之际,人却已经跑远了。
陈嫣看着她的背影,萧决已经走到她身后,她收回视线,藏进萧决怀里,道:“阿决,我好像有一点难过。”
“嫣嫣为什么难过?”萧决拢住人。
“因为我感觉,我长大了。他们也不再是一身的样子了。”
萧决沉默着,旋即才道:“这也并不算坏事。”
陈嫣唔了声,“回去吧。”
“嗯。”萧决捉住她的手,包裹在手心里,转身上马车。
她也只是比别人成长得慢了一些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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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便至除夕。
除夕夜,萧决与陈嫣同太后一起用膳。如今后宫诸事都是太后在管,她一点也不得空闲。不过也并不厌烦,她自己打趣说,若真是没什么事做,那真要无趣死了。
笑笑在摇篮里躺着,在一旁笑得开怀。屋里只有他们四个,碳炉哔剥燃烧着,萧决只想到一句俗气的话,愿年年岁岁皆如今朝一般。
与太后道过别,陈嫣想起云朱。云朱孤零零一个人在这宫里,定然觉得孤单,便命人打道去看她,没想到有人先她一步,已经拎了好酒好菜来。
陈嫣愣住,看着满桌子的东西,又看向一旁坐着的十五。
十五腾地一下从椅子上弹起身,语无伦次地解释:“娘娘,陛下……属下……”
可说了半天,也只是重复那两个词,说不出什么。
云朱脸色如常,淡淡地瞥他一眼,“还吃不吃?”
十五几乎是立刻接话:“吃!”
陈嫣掩嘴笑得眼弯如月牙,“太好啦,这样云朱就不是孤单单的了。”
十五默默地红了脸,将头低得更下。
陈嫣笑道:“那你们吃吧,我们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陈嫣不知为何,心里高兴得紧,扬起的嘴角都没放下过,只是忽地想起太玄子,又有些苦恼。
上一次淳安帝驾崩时,太玄子难得回来了一次,可惜只匆匆待了几日,便又走了。今日除夕,也不知他过得如何了。
萧决道:“师父惯来不会让自己受苦,嫣嫣可以放心。”
“嗯。”陈嫣重重点头,“我也觉得。”
“可真好啊……大家都很好,接下来……”她一停顿,剩下的话,说得很小声,“只剩下我的病了。”
萧决的病在云朱的调理下,已经几乎痊愈。他也很久没有再出现过那些不受控的症状,甚至于,连待人似乎都更温和了,不再如从前一般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