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以她天子生母的身份,只要她肯安分一些,夫君如何也不可能苛待了她和她背后的苏家。然而她却总是不知足……
受伤?苏后眸中微讶,神色很快恢复如常,冷笑两声指责道:“我满意什么,这一切,不都是你这个祸水惹出来的吗?”
“如果不是为了娶你,我的儿子,怎会和我离心。又怎会为了那劳什子乱党而翻案,硬生生逼反我京兆苏氏!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天理昭昭,陛下彻查旧案,乃是为了还天下以公道,还忠魂以清名,非是为我。”岑樱冷道,“母亲要是这样说,便太小瞧了陛下。”
“不过陛下受伤,母亲也别想好过。眼下叛贼已经伏诛,京兆苏氏阖族三百口人,皆会因母亲与苏太傅今日的一意孤行而受到牵连。来人!”
她忽而扬高声音:“去,收宣成皇后玺绶,迁居北宫,非诏令不得出!”
跟随她入殿的苍龙卫应声而入,要押解苏后往北宫去。苏后先是怔愕,旋即却大笑起来,紧盯着她的视线怨恨若毒蛇。
苍天真是有眼,苏后痛快地想。
如此紧要关头,嬴衍竟受伤了,连废黜她的事都要岑樱这个村女来,显然是伤得不轻。待叱云成收到消息,将来,攻入京来,届时,不管他拥立哪一位小皇子,她都依然是皇太后!
“你以为,予败了吗?”
殿中气氛寂静如水,唯独苏后的笑声十分清晰。被拉出去的间隙,她恨恨地看向漠然清点玺绶的岑樱:
“不,予是不会败的。皇后,予就在北宫之中好好看着,看看究竟会是谁笑到最后!”
是夜,苏后幽居北宫,看守她的护卫足足又增加了一倍,天子颁下诏书,痛斥生母与舅氏勾结、意图谋反之罪,下令将参与叛乱的太傅苏钦、嘉王嬴徽、瑞王嬴傒枭首,苏氏族人流放,女眷尽没入教坊,唯独前时与天子有婚约的前太子妃苏氏十三娘得免。
三人被枭首后,尸体就悬在东市的刑场之上。连自己的至亲手足也不原谅,天子的冷酷无情与雷霆手段无疑是震慑不法的有效途径。朝中原还有些首鼠两端之徒意图不轨,经此一役,也就彻底消停。
然而与此同时,天子在叛乱里遭受重伤、不能上朝的消息也无声无息传遍了洛阳城的大街小巷。整整一月间,京城之中人心惶惶,俱是担心皇帝会挺不过这一次。
……
京城消息经快马传到凉州也要三天。三天后,远在凉州的叱云成便收到了京中的紧急文书。
苏钦等人被杀,天子也受了重伤退居寝殿养病,将国事尽数推给了皇叔广阳王与底下的三省六台。
叱云成接到书信,欣喜若狂:“真是天助我也!”
京城诸城门关闭,禁严,城中必然是发生了重大的事故。眼下苏家和陛下斗得两败俱伤,正是他入京坐收渔利之际。
三日后,叱云成遂杀躲藏在他处的定国公薛玚祭旗,打着入京勤王的旗号,率领军队浩浩荡荡往京城进发。
那原先随父亲藏匿在凉州的定国公次子薛鸣却侥幸逃脱,往北而走。叱云成为免夜长梦多,派了人去追杀,但也未因此放弃队伍的东进。
京中似乎乱作一团,自凉州出发半月有余,仍未接到任何来自朝廷的命令。叱云成如入无人之境,率领大军,继续向东挺进。
叱云月将父亲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心中失望不已,却还假意服从,一面暗中与朝廷及正向凉州赶来的岑治发书,将军队的行踪透给对方。
就在两军即将与秦州相遇的那个白日,军队在林间稍作修整时,叱云月找到了父亲:“阿父是真打算入京勤王?”
当着女儿的面,叱云成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勤什么王。”
“当年,我叱云家祖上原也是一方霸主,兼有凉州、并州之地,老祖宗们不思进取,做了太|祖的狗,纵有吞灭江南之功,却只给了凉州这块地。然而,陈郡谢氏却能享有吴地这等富饶的土地,只因太|祖皇后的缘故。便是到了这些年,家中也还能出皇后,连谢云怿一个旁支都能封侯。”
“而我叱云家,却要被削王爵为公爵,连你母亲……朝廷也要逼她与我和离,硬生生拆散我们!”叱云成怒火中烧地说着,说至激动处,不由得握紧了拳。
“拓跋家,真是欠我叱云家太多了。这次你阿父入京,便是要将叱云家应得的拿回来。”
不,不是的!叱云月在心里拼命地反驳。
陈郡谢氏获封吴地是因其本就是太|祖南下的盟友。太|祖也封了先祖为异姓王,直至到了祖父时才降王爵为公爵,且依旧世代与叱云氏联姻,父母和离也是母亲自己的选择,谢伯父封侯更全是靠自己的本事,朝廷没有半分对不起叱云家,阿父又岂能把一切都怪罪到朝廷头上?!
而自来到凉州以来,见了父亲的种种违背人臣之举,叱云月实也再难欺骗自己。父亲,哪里是她从前以为的忠臣义士。
他和先帝和嘉王瑞王和京兆苏氏没有任何区别,都是为自己的野心汲汲营营不顾家族与将士死活的乱臣贼子。
她没有再劝解一句,修整结束后,继续带领军队行军,为父亲断后。
大军衔枚疾走,终于未时一刻在秦州城外与率军前来的岑治相遇。
“叱云兄,好久不见。”他骑在一匹高头骏马上,覆身的甲胄遮去了他瘸掉的右腿。凤翅盔下双目清亮,仪观伟然,顾盼风生。
“是你啊。”
两军在宽阔的平原上隔着离离秋草对峙,如同被桥隔开的洪涛秋水。叱云成眸子微眯,握着马鞭的手攥得微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