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这样,只要兴致上来,是不会顾及她的脸面和死活的。尽兴之后,竟连里头的衣裳也不给她,就这么荒唐地逼她来赴了宴……
或许她该庆幸那马车的藏声效果不错,庆幸方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薛瑶和岑樱身上,所以没人发现她的异样,没有在经过闹市时被人认了出来。否则,她就真的没脸再活在世上了……
岑樱见她似乎有心事的样子,待自己也不似从前那般亲密无间。只猜想也许姮姮知道了什么,心下微微忐忑。
两人之间的情形被长乐公主全看在眼里,微讶之余,不免得意。
瞧着这两人之间的光景,必是因为薛姮将与太子成婚之事闹了不和,如此一来,倒更方便她们动手了。
宴席开始,锦宴佳肴流水似的呈入,暖热香醇的菊.花酒,从江南加急送来的金秋八月蟹正肥的螃蟹,还有各色毕罗点心。席间欢声笑语,罗绮流香。
薛姮一心只想早点捱过这难熬的宴会,如坐针毡地坐着,瞥眼瞧见身侧的岑樱正对着侍女新呈上的拆蟹的蟹八件发怔,不禁问道:“怎么了?”
岑樱十分不好意思:“我,我不会……”
她是乡下人家出身,虽然吃过螃蟹,却都是拿石头砸、拿竹片敲,虽然省事又便利,万不能搬到这宴席上来。
薛姮道:“我来吧。”
她取过了自己的那套蟹八件,锤、镦、钳、铲、匙、叉、刮、针,件件都以纯银制成,丝毫不顾拆蟹的繁琐,认真仔细地替她拆起了蟹。
动作行云流水,十分优美。
“你尝尝。”她将拆出的蟹黄用小银筷子夹到岑樱碗里,温柔笑着说。
岑樱自方才便一直怔怔地盯着她看,待她拆完蟹,将近乎完好无损的蟹壳蟹钳摆放整齐形成一只完整的蟹时,看她的眼神便近乎崇拜。
“谢谢姮姮。”她由衷地赞叹,眼睛里似亮着星星,“姮姮好厉害啊!”
薛姮淡笑着点了点头,心思却渐渐脱离躯壳。
樱樱是多好的女孩子啊,若非十六年前的那场阴差阳错,拆蟹这样的小事,对她来说又算什么呢?她才是真正的侯府千金,而自己,不过是个冒牌货罢了。
她占了她十六年的荣华富贵,到头来,还要抢占本应属于她的美满婚约……她只恨自己为什么那么懦弱,为什么没有在接旨那天抗旨,至少这样,她还能问心无愧。
蟹宴既罢,众人簇拥着长乐公主往后园去赏花,衣香鬓影,笑语欢声。
交好的贵女千金们凑在一处玩闹着,岑樱与薛姮落在后面,身旁还跟着叱云月。
“姮姮,你今天怎么都不说话啊。”
岑樱挽着薛姮的手臂,直觉她今日格外的沉默。
薛姮正忍着腿.间的软酸与泥泞艰难地步行,她勉强笑了笑,摇头:“没事的,只是身上有些不舒服,许是小日子快来了……”
四周都是人,岑樱有心想和她说说话,拉起她的手往小路走:“姮姮,我们去那边,我有话想对你说……”
叱云月这时正被两三个将门的女孩子缠着和她们说了几句话,只一扭头的功夫,两人便不见了。她大为光火,随手抓过一个随侍的宫人:“人呢?”
“将军是问永安县主和薛娘子么?好像往那边去了。”宫人指了个方向。
真是麻烦。
叱云月暗骂一声,提剑匆匆追去了。而小路的另一侧,岑樱已拉着薛姮走至了碧波荡漾的澄翠湖边,关怀地问她道:“姮姮,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你方才都不和我说话,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
薛姮摇摇头。看着她满含担忧的眼睛,心中忽然愧疚得无以复加。
“县主,会怪薛姮吗?”她问,“是我抢了您和太子殿下的婚约。”
两人此时已行至湖畔,湖中红尾筛筛,落花点点,湖水清澈澄碧,倒映着满天苍然蓊郁与阳光投射下的点点金箔。
风声簌簌,四周除她们之外一个人也没有。
岑樱一愣:“你都知道了啊……”
“嗯。”薛姮轻声说,“那天在高阳姨母府上,我看见樱樱给殿下绣的帕子了。”
她便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扭捏转向了湖面:“其实,我今天来见你,也是想和你说这件事的……”
一句话还未说完,背后突然袭上一股巨力,推攘着她不受控制地朝湖中跌去。岑樱惊叫一声,手慌足乱之间,竟是将身侧的薛姮一起拉下了水!
被秋阳照得微暖的湖水霎时蔓延而上,湿透裙衫,似画笔勾勒出少女窈窕的曲线。像是等着这一幕似的,四周树丛里响起林芙的声音:“不好了!薛娘子把县主推下水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