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皇帝摇摇头,“这是你自己设的局。”
事实上,如果不是这次睿王的动手,他可能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的大儿子居然已经做好了这些准备,期待着随时将他取而代之。
可他又扪心自问,从小到大没有苛待过这个长子……竟然也与他离心到这个地步了吗?
“我?”睿王冷笑一声,终于不再端着虚假的面具,“父皇你连假尸体都拿出来了,怎么还不愿意承认?”
老皇帝长长地叹了口气:“假死的确是朕的主意,但这只是因为朕不愿意相信,你的确做出了毒害生父的禽兽行径!这才想要试上一试。”
睿王冷着脸,不对他的指责辩解。
旁边的几个跪着的妃嫔都惊呆了,一时间也不敢出声,生怕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情形里暴露自己。
然而他们僵持没多久,外头便传来了另一个声音:“皇帝死了?是真的吗?”那个声音听起来像是个中年妇人,霍雪宁几乎没有怎么听见过,却也猜到了她的身份。
果然下一刻,紧闭的殿门被人推开,一个身影便闯了进来——只是她看清了殿内的情形,原本喜悦的脸顿时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彻底化为了扭曲。
“你没死?!”她的声音带着尖利的恨意,直直地刺向了老皇帝。
后者叹了口气:“皇后,你终于出了自己的寝殿。”
“你是不是就等着这一天呢?”皇后的表情带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狰狞,“骗本宫走出来,好治本宫的罪?你让人围着恂儿又是做什么?想彻底废掉这个孩子?”
“皇后,看来这些年的清修没有让你想明白一切,”老皇帝松开了霍雪宁扶住他的手,上前了几步,“今天的情景全是拜你的儿子所赐,他竟敢做出下毒弑父的恶行……朕是不是该说,他的确是你的儿子?”
皇后的脸彻底扭曲了起来,她猛地朝皇帝扑去,却被侍卫擒住了双手:“毒得好!恂儿他有野心有什么不对?!你怎么没被毒死!”
“母后!”旁边的睿王试图去解救她,也被侍卫反剪了双手,挣脱不开,“父皇,你放过母后,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也知晓她已然病了这么些年了!”
对于他对其母的孝心,老皇帝只觉得口中发苦:“朕不会对她如何……但朕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朕自问从未亏待你们母子。”
“是吗?”睿王闻言也不再挣扎,反而看向了一旁静默站立的霍雪宁,“你将她养大,便是对我们母子最大的亏欠!”
霍雪宁眨眨眼,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出这种结论的。
“这与雪宁有何关系?”老皇帝也不能理解。
“这丫头和天悦年岁相仿,”睿王冷笑出声,“当年母后怀着天悦的时候吃了多少苦,差点难产,你却一心想着那崔氏!之后天悦早夭,母后悲痛过度生了心疾,你却只顾着将崔氏的女儿接进宫来当公主抚养!”
“这个连宋氏族谱都进不了的私生女,却在皇宫里享受着荣华富贵!而我可怜的弟弟天悦,却只能薄命夭亡!”
老皇帝听完他的呵斥,无言地摇了摇头:“你要朕说多少遍才能相信,雪宁她不是朕的骨肉!她生母崔氏的确是朕少时倾慕的对象,但朕与她之间清清白白,她也从没有对朕有任何私情。雪宁是崔氏和霍大将军的独女,这一点毋庸置疑!”
“而你说的三皇子早夭一事,朕也彻查过,那是他年岁尚小,感染时疫未能挺过,更是与任何人无关……你将这些都怪到朕的头上,朕也不想辩解,但雪宁的确与此事毫无关系。”
睿王冷笑一声,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话。
老皇帝长长地舒了口气,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命人将睿王暂时押入天牢,皇后则送回后宫,不得外出。
其他的妃嫔也都乖巧地跪拜离去,只剩下霍雪宁还留在屋内。
“让你看笑话了。”老皇帝慢悠悠地踱到榻上,靠坐了下来。
霍雪宁摇摇头:“雪宁不在意这些。”
老皇帝摇摇头,像是有些无奈,又像是痛心:“朕也不知道为何天恂会这样误会……但既然他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朕绝不会轻饶。”
“这些事,父皇看着办就可,”她没有对此插嘴的意思,只是叮嘱道,“您体内的毒素只怕还没有完全排空,先前天恂哥哥给您服下的药只是将您体内的毒素排出大部分,后续还是要慢慢调理。”
“那药是天忱送进来的?”老皇帝吃惊地看向她,“宫殿外应该都是守卫,他如何做到的?”
霍雪宁微微一笑:“因为天忱哥哥的腿能走动了,虽然还不能完全做到像其他人一样跑跳,但短距离的步行问题不大。那日他趁着天色未亮的时候换了医官的衣服,悄悄进来为父皇送来了研制出的解药。”
“原来是这样……”老皇帝收回了目光,喃喃道,“他的双腿才好一些,做这样的事一定很辛苦吧?”
“可此事也只有他能做了,”霍雪宁淡淡道,“只有天忱哥哥因为腿脚不便,反而没有被睿王盯死。这样出乎睿王意料的方式,才能确保父皇您的安全。”
“唉,如若睿王对朕能有这样的孝心,又何至于闹到今日的地步?”老皇帝惆怅地自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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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爪】
-完-
第76章
◎公主不出阁(完)◎
京城曹府。
“老爷, 老爷不好了!” 小厮才朝里头喊了两句,便被身后的带刀侍卫捂住了口鼻,按了下去。来人的速度之快, 手段之熟练,让小厮惊惶地不敢再挣扎。
屋里的曹景丰似乎听到了人声,下意识打开房门,却见屋外一群侍卫冷眼瞧着他, 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你……你们是何人?!”他心中惊疑,但脸上还算镇定。到底怎么说他都是京官, 并非是什么可以被随意拿捏的凡夫俗子。
不过很快这种镇定就化为虚有,因为这群人根本没有理会他的虚张声势,便将之直接拿下。
没等他猜测出来人到底是谁指派来的,他便已然被押入了天牢,从风风光光的新科状元、翰林院修撰, 变成了一个阶下囚。
天牢, 这是他还未有机会来参观过的府衙, 光是听见名字就可以感觉出鲜血和寒意。
被面无表情的狱卒推入牢房的曹景丰已然被剥去了官服, 只剩下一身囚衣,然而更令他惶然的是, 他似乎在刚才瞧见了睿王也在这里。
“大胆曹景丰,你将毒药加入墨汁后书写奏折递交给陛下, 实乃弑君谋逆之重罪!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前来提审他的官员乃是刑部尚书, 是他过去数次试图结交的大人物,然而如今会面却是在这冰冷刺骨的凶牢里。
曹景丰恍惚了一瞬间, 又很快摇起头来:“下官冤枉!下官冤枉啊!”
刑部尚书冷哼一声:“哦?那你倒是说说你冤枉在何处?那致使陛下昏厥的毒药已然在你的奏折字迹里被发现, 不是你下的毒, 又能是谁?”
“是……”曹景丰想起方才那一瞥, 不由咬了咬牙,“是睿王威逼了下官!下官是身不由己!“
“那你便细细说来。”
得了主审官的话,曹景丰便不再犹豫,不仅将睿王如何安排他下毒的过程说得详详细细,还添油加醋了一番,试图缩小自己在其中的部分。
然而这桩案子非同寻常,涉及的不光是皇帝龙体的安危,更是关乎皇室宗亲的名誉……谁都不可能放松一丝一毫。
那些物证和口供被悉数记录在案,上承到了老皇帝面前。
他身上的毒素在这几天的调养里逐渐去除了大半,只是精气神上比之过去要苍老了许多。霍雪宁猜测大约是睿王的事伤了他的心,也不好多说什么。
不过她向其请了旨意,特意彻查了皇帝中毒那日所去的场所和所用的一切物件,倒是被她真的找到了蛛丝马迹。在那堆朝臣上疏的奏折里,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味道,说不上是什么,但与普通的墨香不同。
经过她和几个太医院医官的检验,发现此奏折里的墨迹的确有一些特异。她又拿出了提炼之法,成功从中提取到了一些液体,证实了其存在和皇帝所中毒药类似的成分。
而这封奏折便是出自曹景丰之手。
霍雪宁猜测他们之所以会选择这种隐秘的方式,可能因为皇帝本身起居饮食都有内侍负责验毒,实在是很难得手。但是在她向老皇帝求证后,便得知他批阅奏章时总是会有一些小动作,例如用手指抚唇这样的行径。
睿王作为皇子,必然观察过老皇帝的这些小动作,会将之应用在下毒里,也算是心思歹毒了。
那份曹景丰的口供,老皇帝也交给她翻阅了一遍,因为上面提及了她的名字,倒是让人有些吃惊——曹景丰居然把先前睿王让他来设计迎娶公主的事也说了出来,看来是为了活命无所不用其极了。
但可惜老皇帝之所以会让霍雪宁看,便定然是下了灭曹景丰之口的决心。睿王的生死还在老皇帝的一念之间犹豫着,但曹景丰这样的存在,帝王是绝对不会手软的。
很快,曹景丰谋逆犯上的罪名便通报给了全京城乃至全天宋,十日后问斩的消息也从牢外穿到了牢里。听闻他在狱中苦苦哀求,说自己不过是被睿王这样的主谋驱使,并非本意犯下恶行。
但并没有人对他的情况表示同情,甚至到他被压上刑场的那一天,台下来观看行刑的百姓也只是在唾骂他。他恍惚地想起了几个月前,他高中状元的那日,骑着高头大马,被人群夹道欢迎。
他们为他的才华和学识所倾倒,对他光明的未来倾羡……然而不过短短数月,一切都成为了梦幻泡影,像是一阵风吹灭了所有。
那一日霍雪宁没有去宫外看,她对这些不太感兴趣。事实上,她正被皇帝拉着讨论半个月后她大婚的事宜。她应该是这一辈里最先出阁的公主,因此许多事宜都要从头开始准备。
“父皇,不用了,其实……”她隐约有些感觉,今天便是她要离开的时候了。只是看着面前慈爱看着她的老皇帝,不知为何她似乎想起了一个人。
那似乎也是一位平素严厉,内里却对她关爱有加的长辈,她记得那是……是……
.
像是整个人沉浸到了水里,所有的声音都被液体彻底隔断。一切影像都化为一团团白光映照在她黑色的世界里。
她微微动了动手指,如同一个稚子初次脱离母胎,开始探索新的世界。
耳道里的水膜似乎在退去,原本寂静无声的世界开始传入一点又一点的细微声响,直到她开始能分辨其中的自言片语和每个音节。
“……苏醒……意识……精神力的恢复度已然到达99%了,为什么还没有……”一个她极为耳熟的声音在不远处说着什么。
另一个没有多少印象的声音在发问:“院长,您在其中的时候,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第一个声音似乎沉默了一小会儿:“……很遗憾,我在其中的精神力被极大压制了,因此连初始记忆都……”
“你们快看!殿下的意识在苏醒!”
一声突然的喜悦惊呼打断了先前的对话,也让霍雪宁彻底突破了那一层无形的屏障膜,像是猛然钻出水面的鱼。
她的眼睫彻底睁开,在长时间的闭目下似乎对现下的光源产生了不适感,但很快强大的身体机能让她迅速适应了这一切。
眼前似乎是一间极为先进的实验室,她最先看到的就是各种各样高端的电子显示屏和一些实验用装置,而她身处的地方,则是一台看起来经过改造的营养舱。
“殿下……”那些穿着白色制服的人似乎都围了上来,但都有序地停留在三米之外,只是目光里带着难言的喜悦和复杂。
霍雪宁眨了眨眼,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你们是……?”她的嗓音似乎有些干哑,但由于营养舱的存在,身体机能倒是没有受到久卧的影响。
“殿下不记得我了么?我是帝国科学院的维恩啊!您之前来我们那里参观的时候,还是我接待的您!”最先接话的是一个棕色卷发的青年,他看起来年纪并不大,胸前却挂着帝国科学院副教授的牌子,只是他现在脸上挂满了可怜兮兮的表情。
“维恩……”霍雪宁看着他的脸,终于在脑海深处找到了这个名字,“原来是你,维恩副教授。”
不过没等维恩为此而高兴,她的目光便已然落到了一旁沉默未语的高挑身影上。
“这位,便是帝国科学院最年轻的一任院长,闻沉教授了?”
那张她在那些书中世界里最为熟悉的脸,此刻正穿着同旁人一样的白制服,站在她面前,望着她的目光里有些看不懂的情绪。
但面对她的问题,他应答地很快:“是我,殿下。”
“那么能否请你稍稍为我讲解一下现在的情况,和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一切呢?”霍雪宁抬手打开了营养舱,那些营养液便悉数从旁边的小口里自行流走。她站起身,很快就有人递来了干风剂,将她身上浸湿的作战服变回了干爽的状态。
“当然。”闻沉点点头,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
“呃院长,要不让我来解说?”维恩咬了咬嘴唇,望着霍雪宁露出了一点崇拜的神情,“我也算是全程参与了……好想跟皇女殿下多聊一会儿啊!”
闻沉瞥了他一眼,成功将之看得闭上了嘴。
“好吧,您才是亲身经历者,您去跟她说吧。”维恩往后缩了缩,退下阵来。
只是瞧见霍雪宁回头朝这儿笑了一下,他又很快原地满血,嘿嘿着跟她挥手。
闻沉抿了抿唇,跟上了她的步伐。
作者有话说:
快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