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走了。
她都要走了。
为什么还要让她看到这样的寂欢。
泪珠到底落了下来,苏小酒忍住哭声,小口小口的无声喘息。
她再也没了和他道别的勇气,只是抱着膝盖,藏在树后,用一双红透了的眼睛望着他。
灵台内三皇传来了不安的催促和质疑声,苏小酒只是回应了一句她需要点时间收拾脏兮兮的自己,就再也不去理会了。
花了将近一个时辰将最后的一封留给美人鱼公主的信用系统“写”好,苏小酒与逃生系统约定好放置的地点和时间,揉了揉冻僵的腿脚。
她扶着冷冰冰的树干站了起来,望向寂欢的方向,眼底满是眷恋和不舍。
“……我。”
冻了许久的嗓音十分嘶哑,苏小酒用尽全身的力气,声音却依旧轻的像一丝脆弱的风。
而她行为的反常和记忆梦境的剧烈动荡,也让三皇的残魂十分不安。
“你想说什么?苏小酒,你不是说要与寂欢长相厮守吗?”
燕冰十分焦躁,“该死,你到底想做什么?”
周天剑也是大感不妙。
只是他没有废话,而是直接动用了存在仙灵根里的能量,欲要将苏小酒的灵魂打碎成失去自主意识又能勉强苟活的模样。
只是,他到底晚了一步。
苏小酒已经说出了那句话,轻柔而决绝——
“我拒绝接受血祭。”
话音伴着寒风吹落,苏小酒只觉得世界都变得轻飘飘的。
祈渊秘境的树木在她眼前急速飘散,先前院子里被血液打的不断摇曳的小嫩芽逐渐变得鲜活。
灵力和比意识体敏感数倍的真实感向她坠落,苏小酒睫毛上沾着雪,在意识的最后一刻,听到了气运光环彻底碎裂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我保证最后会是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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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64章 、六十四条龙
◎遗弃之地◎
魂飞魄散没有想象中的疼,苏小酒安静的躺在雪地里,已经失去了光泽的剪瞳半睁,倒映着石院屋檐的一角。
无边的绒雪温柔的云朵中飘落而下,草叶被风沙沙吹散,苏小酒的身体也像一团被点燃的云朵,在寒风中一点点消散。
从黑色的发丝,到印着小金龙纹路的手臂。
违背了最严厉的天道誓约,注定她的身体会消融的比烈日下的冬雪更快。
快到,当一阵猛烈的寒风刮过,喜庆热闹的木门被吹动的嘎吱作响,刚刚从血祭的后遗症中挣脱的美人鱼公主尚且来不及伸出手,苏小酒就像一阵风一般,被彻底吹散了。
等察觉到不对劲的熊周五等人刚闯入院落中时,雪地里,只剩下了那一件染血的浅色嫁衣。
“这?”熊周五和沉三远远站在院子边缘,看见寒风刚刚盘旋而起,就仿佛受到了什么禁锢,被困在了囚笼之中。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气息从木门边逐渐苏醒,熊周五看着雪地里那一件染血的嫁衣,嗅到空气中属于苏小酒的气息越来越淡,直觉不妙,浑身汗毛倒立。
该不会……君后她,出事了?
不,不可能,前几日苏小酒灵魂不稳,君上还特地用高昂的代价从万界“请”了不少炼丹师炼制固魂丹,还将自己的一只龙角炼了进去,昨日他去和君上汇报任务的时候苏小酒的气息还是很稳定的。
九品固魂丹的效力至少能维持十天才对,这才过了一个晚上,苏小酒怎么会出事?
尽管十分不愿意接受,可空气中属于苏小酒的气息的确越来越淡,甚至,甚至,他没有感知到苏小酒灵魂的存在。
哪怕是凡人,死亡后魂魄都会存在七日,修士的死亡更不可能如此迅速且悄无声息。
除非……
魂飞魄散。
脑海里浮起了这样一个恐怖的念头,熊周五吓的一头冷汗,满心不安。
而这样的不安,当他听到身后血液滴滴答答如小溪一般落在雪地里的声音后,近乎达到了顶峰。
“完了。”向来沉稳的沈三只来得及从喉咙里挤出这一句话,就被一股粘稠到近乎绝望的煞气扼住了咽喉。
他艰难的转过身,看见那个在他们这些下属面前,向来运筹帷幄、杀伐无双,仿佛任何事都不会让他那双银色双眸泛起波澜的君上,用一种近乎破碎的表情,一步一步的朝雪地中央走。
他如瀑一般的银色长发不染纤尘,俊美的面颊苍白干净的像雪。
沉三看见他停在了那件嫁衣边,小心翼翼地将那件开始不断消失的嫁衣抱在了怀里,唇角努力扬起又掉下,银色的断角开始在发间融化,殷红的血液一行行顺着下颌落下,犹如一颗颗血泪。
“夫君送的东西,小酒怎么丢了呢?”
空气中响起了一道断断续续的声音,尾音沙哑温柔,像是低喃,更像哀鸣。
寂欢轻笑一声,眼里满是快要溢散的爱意,“不用担心,为夫,再送一次。”
他修长苍白的手指抵在心口,只一瞬,就将那颗被苏小酒还回来的心丹再次掏了出来,紧紧攥在手里,一点点从边缘捏碎。
数不清的灵力和气运之力溢散,和那些血液一起,交织成了一术术烟火,比那日打算表演给苏小酒看的烟火更绚烂。
时空仿佛在这一刻凝滞,积雪上苏小酒残留下的血液消散速度变得越来越慢,整个院落都被笼罩在了一片难言的恐怖和温柔之中。
龙珠一点点碎裂,寂欢的身体也变得越来越透明,他控制不住变出了龙尾,上面银色的鳞片开始碎裂,和快要完全消融的龙角一起,带起一阵阵无法忍受的疼痛。
陡然之间,寂欢仿佛看见了一片青色的草地,满身是伤的苏小酒倒在他的面前,对他说,“剑君,你能不能带我走?”
可下一刻,回应她的,却是他毫不犹豫落在她颈侧的一柄长剑。
血液从她细弱的脖颈处流出,顺着剑柄,染红了他的双手。
“对不起……”
寂欢下意识的道歉,可再一睁眼,满是鲜血的手里就连那件破损的嫁衣也不见了。
双眸倏然睁大,那些压抑的痛苦和麻木被打破,刚刚才从血祭中挣脱出来的意识在这一刻才彻底清醒,寂欢瞳仁剧烈的震颤着,眼尾却只能淌下一颗颗血珠。
寂欢用力捏着龙珠,好像疼痛再激烈一些,他就能再次回到先前的“幻境”中,再一次看见苏小酒。
他周身气息越来越恐怖,强大的压迫力让院子角落里的熊周五等人痛不欲生。
沉三和熊周五这两个实力强大的鬼物不得不用尽全部气力联手防御,而比他们弱小很多的其他人,别说抵抗了,连动都动不了。
可在所有人中,却有一个人例外。
绿柳呆呆的站在原地,右手掌心里突然多出了一枚储物戒。
“小姐……”绿柳站在熊周五身后,看了看手里的储物戒,又看了眼寂欢的方向,抬手揉了揉红彤彤的眼睛。
她从很早就知道,苏小酒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苏小酒”了,可她体内的蛊虫却没有发现,依旧制衡着她和黄柳。
但就在刚刚,一缕熟悉的五行灵力混杂着一股奇特的能量,杀死了她体内的那只蛊虫,而她的手中,也多出了一枚需要转交给君上的储物戒。
绿柳顿了顿,却见储物戒上缠绕的浅银色能量越来越淡,顿时再也顾不上什么了,一咬牙,将全部的灵力聚集在喉咙,将戒指递给了熊周五:“快,将这枚储物戒递给君上,这很可能是小姐留给他的东西。”
最严苛的天道誓约下,魂飞魄散的人不会在这个人世间留下任何的痕迹,除了记忆外,所有她曾经拥有过的无生命物体都将在极短的时间内和本体一样,灰飞烟灭。
认出了那储物戒上浓郁的天道之力,熊周五心口狂跳,顶着马上就要被捏碎的压力,低吼一声,将那枚储物戒朝寂欢的方向丢去。
铛!
储物戒砸在了寂欢脚边的石块上,落到了一堆半透明的鳞片中。
寂欢指尖微颤,似乎在这一刻才注意到院落中的其他人。
他捡起了那枚储物戒,麻木的抬起头,一双狭长的眸子里蓄满了鲜血,一滴一滴的滑落。
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可那已经凝成了实质的绝望和悲伤,还是在这一瞬间从结界内蔓延了开来。
深渊的海水被劈开,无数血云取代了黑沉沉的乌云,白色的龙塔暴露在了空气中,像是天地孤独的中心。
储物戒里安静的躺着一封信,寂欢不断去擦手上和眼尾的血液,想要干干净净的打开这封信,可他眼里的血怎么都流不完,落在地上,又升入空中,化成了一层层厚重的血云,从深渊上空蔓延开,眨眼之间,绵延万里。
那些原先洁白的云朵,也在靠近血云的刹那,被染成了血云,当美人鱼公主终于拆开了那封信时,整个万界都被笼罩在了一片血色之中。
“师兄,快看,今天鬼域的天终于不是黑色的了。”
一处偏僻的鬼域森林里,谢刃披着黑色的披风,手里拿着一串想来偷袭他们的鬼物,露出了一个笑容,“真是稀奇,怎么会变成这样?”
蓝山月从一边的巨木树洞中走了出来,敲了敲他的脑袋,“这两日没人追杀你就放松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也忍不住道:“终于有一点亮光了,血色的天,也比纯黑色的好。”
“……”温寒止在两人身后警戒,眉眼之间满是无奈。
三师弟还好意思说小师弟松懈,明明前两日他们与丹鱼长老分别时,丹鱼长老还嘱咐过他们说鬼域的天变亮了不一定是好事,有可能是因为他们误入了一些特殊的秘境又或许是被某一些实力强大的鬼物盯上了、进入了他们的‘域’,怎么这两个人都不长记性呢?
温寒止正欲开口让两人警戒,却见谢刃突然扔掉了手里串好的鬼物,声音哑了下来,“师兄……总觉得,这些血云,特别的悲伤。”
他话音落下,绵延的血云中闪过了几道雷霆,一滴滴血雨像柔软的雪花一般,以一种浅缓的速度飘落。
……
“喵呜?”
春城崖底,兔兔猫叼起最后一块新鲜的肉食,扑棱着两条小短腿站在白萝卜树前,大大的眼睛里倒映着一滴距离它越来越近的血雨。
从那条红眼睛的小人鱼和饲养他的小人类离开后,它的日子就好过多了,吃喝不愁,也没有什么危险,除了要等待阿爷回来和给阿奶扫墓之外,每天除了吃就是睡。
可是,最近它总是觉得有些不安,而且,小人类已经很久都没有来看过它了,她是去旅行了吗?为什么还不来看看它呢?
滴答。
血色的雨水落在了兔兔猫的长耳朵上,像平静的湖面上泛起了难以熄灭的涟漪,那一瞬间涌上来的绝望和悲伤,让兔兔猫宝蓝色的大眼睛里顷刻间蓄满了泪水。
“呜呜、呜!”
连那颗巨大的白萝卜树也像是被感染了,从树干上流出了一道道晶莹的汁液。
血雨随风至,万界恸哭。
无数小界外,一位位沉眠的界域之主苏醒,汇聚在血云之下,遥遥朝那座伫立的白塔望去。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默契的没有言语,耗费大量珍宝开启的通天境中,只能看见一个失去了角的深渊龙族幼崽,拼命用身体压着一封快要消失的信,一口一口啃食着染满了血迹不断褪去的积雪。
无数断鳞从他身上脱落,犹如血雨。
……
……
初冬的清晨很冷,明明是日出的时间,可自从两百年前血云出现之后,清晨就不再是捕鱼的好时间了。
但即便如此,苏小酒还是特地起了个大早,打算到海边去碰碰运气。
最多再过十天,深冬的暴雪就要来了,海面会被完全冻住,她没有实力在冬季捕鱼,若是在那之前没有存够过冬的食物和碳火,这个冬天就难熬了。
从硬邦邦的木板床上爬了起来,苏小酒从破旧的绒被中摸出了一块已经没了任何温度的暖石,将它们埋在了石灶下面,用火折子点了一些干草,一边煮热水一边给暖石“充能”。
暖石是一种能够吸收储存热能,在寒冷的时候释放温度的石头,其实在桑洲,大部分人都不会选择在冬季用暖石取暖。
一是因为暖石价格不菲,二是因为如果没有灵力的话,只靠日光和碳火吸收热量,暖石释放不了多少热量。
苏小酒也没有钱,只不过她手里的这枚暖石不是买的,是运气好从海边捡的。
将一小把粟米放入锅里,苏小酒看了看快要见底的米缸,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些粟米最多还能吃三天,而她身上的钱要存下来买碳,难道接下来几天只能吃那些挂在院子里晾着的鱼干了吗?
把煮好的米粥分成了两碗,苏小酒喝了一碗,将另外一碗放在了一个小草篓里,又披上了一件厚重的足以遮住全部身体的斗篷,这才提着出了门。
她现在住的地方是一个偏僻的棚户区,位于镇子边缘最偏僻的角落里,离海很近,离交易集市却很远,交易不太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