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香绵看痴了。
……
等她回到寝舍,已是华灯艳火,月上柳尖。
远处,一道纤细端柔的身影见此,掩上了侧窗。
却是霍雨。
霍雨也是无意中发现,透过寝舍的侧窗,恰能窥看见宋缘音与孟香绵的屋子。
孟香绵日日早出晚归,也不知是从何处回来?
仔细一想,才发现她不如表面上那样无能无害,先是不动声色就筑了基,去宝库取来的法宝也灵奇的很。如今还有一道为她平反、满是偏颇的院规。
她身上,实在有许多值得揣摩之处。
霍雨的眼色暗了一暗。
对此一无所知的孟香绵,已然一番洗漱,脱簪卸环,换上了粉色的寝衣,舒舒服服坐上了榻心。
学子们的服饰制式死板、颜色冷淡,唯有入夜安寝时分,才能换上这轻柔活泼的春樱粉。
她拿出了寒河的符牌,原本想再与自己昨夜所画的那枚比对一番。
但转念一想,似乎也很不必。
就算她临摹的再像,也不是一样的起笔走笔、笔法笔意。寒河的符阵独一无二,唯有他所画的符文能与之产生关联呼应,符箓才有效力。
罢了,等她学了符阵,再在寝舍的院子中如此布置,才是正经。
这般想着,她索性掏出那枚百无一用、胡临乱摹的鬼画符,干脆地一撕——
那枚“鬼画符”从被她举到眼前,再到被从中撕断,简直一气呵成。
然而,就在那黄纸朱字裂开之际,孟香绵猛地发现,这画法盘曲蜿蜒,走势如龙,怎么比她昨夜所画,要精致又飘逸许多?
疑窦初生之时,已是天旋地转!
就这样,孟香绵穿着一身温柔风凉的粉红寝衣,猝不及防跌在高山之巅的清冷秋庭中!
……完了。
她拿走的这枚传送符,竟然是寒河新画的那枚…自然有效力!一样的黄底红字,又和她的并放在案上一处,谁分的清?
孟香绵绝望地抬头。
◎最新评论:
-完-
第23章
◎不要着凉(一更)◎
孟香绵怎么也没料到, 她撕开的传送符不是自己画的赝品,而是神尊大人的真迹。
她现下还捏着这张破碎的符的“遗骸剩骨”,攥符的那只手便不自觉地紧了一紧。
符纸上的朱砂正滴淌着艳亮的残光, 那红色的符字在清澄的冷月流银下, 就要一点点挥发殆尽。
此时商风冻骨, 孟香绵打了个寒颤。她从符纸上移开目光, 借月色审量了一下才到脚踝上几公分的裙幅, 以及半臂长的滑溜溜的绸罗。
为了起居舒惬, 她特地选买了和现代的真丝睡衣比较类似的款式作为寝服,其实她自个儿倒不算太尴尬,但修仙界毕竟不是现代社会, 如此风露凉夜, 如此绮丝轻罗,又岂能现于人前?
还好, 主屋大门紧闭。虽然一屋子的光满得溢到了院中,说明主人家尚未安歇。但起码,她动作轻一些,寒河便不会被惊动, 不是吗?
孟香绵悻悻转身, 不防鼻子一点酸痒,就在她要跨出逃离现场的第一脚的时候,她连憋一憋的机会都没有, 就直接打了个痛快的喷嚏!
喷嚏声威力不小, 一记震颤,树头的昏鸦都被吓清醒了。
孟香绵忙不迭抬手捂住嘴, 却不敢回头瞧, 只怕已经是于事无补, 回头就会看见寒河那张冷面。
恍惚之间,就像是回到了她刚刚从小空间内出来的那一天……
到时候她怎么说得清!
她犹自惶惶,夜色中,雪腕上的那只红玉镯却吸引了她的注意。
孟香绵心下一喜,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那套襦裙法器早已给了宋缘音防身,可她不问自取的那件玄袍却还好好留在储物的小镯中呢,如今正好拿来穿。
闲置时是烫手山芋,落了水却是救命的浮木。
待她取出玄袍,披罩在寝衣外头,直至换衣齐整,主屋始终都不曾有半点动静。
孟香绵才终于将一颗心安放回了肚中。
然而,就在她猛不丁地转身,欲要离去的那一刻……
那个男人,他还是出现了。
正正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大夜晦暝,而寒河一身凛凛,似高山孤峙。他站在院门口,渊目如漆。
似乎,刚自外归来。
虽说该来的躲不掉,可怎么偏巧,他就不在屋内,而她刚要走,就恰恰撞上了正要回来的他?
天要害她!
这下,孟香绵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了。连说话都找不到一个可以开腔的头。
若她修为精深,也许这时候就该在思考,如何才能将他灭口了。
寒河倒是面容无动,泰然如常,向她走了过来,道:“为何在此?”
他的视线轻轻游扫,又问:“又为何,如此穿着?”
这两句话连在一处,就好像是在问:你为何穿着我的衣服,深更半夜出现在我家?
孟香绵这时候倒是庆幸她不是用灵力引动符咒了,因此符纸还未烧完。
她稍稍抬肩,举起手中的那一页残金败红。正是寒河白日之作。
“我拿错了符箓,以为是自己画的无用之符,便想着撕了了事,没想到……”她闷声闷气地说道。
寒河一见符咒,便已知来龙去脉,不免暗笑,她竟迷糊至此。
孟香绵接着道:“至于穿着你的衣服…驱动符咒之前,我刚好想穿着研究一下。”
她说的极不自然,但他既然不知事情实貌,她如此说辞,总比主动坦白是自己穿着睡衣传送到了这里,不得已借他的衣衫遮丑,要好的多吧?
“那还真巧。”寒河道,“快些回去吧。”
孟香绵早已面红耳赤,此时如蒙大赦,当即要夺路而逃。
而就在她敛着眉眼,预备往院外去的时候,寒河再度出声:“且慢。”
“怎、怎么了?”
她一边竭力装作若无其事,一边偷偷把领口露了馅的一小截粉襟往下扯了扯,掩在外袍中。实际上,已然万分战战兢兢。
二人错肩而立,所隔不过几寸几尺。
寒河未答,修长的指骨一动,对空画符。只见明光一现,涌过来把孟香绵那么一裹挟,她整个人就猝不及防地,被传送到了寒河心念所想之处——
她的寝舍外!
竟然被如此送回来,直教孟香绵过了好久才回魂。她动了动僵呆的身子,才推门而入。
床头那只长明盏,不晓得主人已历一遭坎坷起伏,心惊魄动。仍旧自顾自灿若春星,与她传走之前别无二致。
她想起,就在方才被传回来之前,似乎听见了寒河那天生冷淡的声线。说的是……
“夜风太冷,不要着凉。”
孟香绵就那么一路痴痴呆呆地走了进去,引灭灯盏,和衣上榻。
她缩在自个儿的小床上,许久都不能把魔幻的今夜完全消化,带着一股子刁顽不去的懵怔,渐渐睡去了。
***
屋前混种的织锦、变霞、宝山月,几种花,就在一夕之间,开了。
而孟香绵这一夜,破天荒起晚了。
醒来才意识到昨夜头脑发昏,什么也没安置,就栽头在了床上。她猛然脱掉了玄色的外袍,再换下了那触目惊心的粉红寝衣,整个人手忙脚乱,不小心还碰得床头摆设的小件东歪西倒,叮铃哐啷地响。
一走出去,却发现屋子外聚了几个人。
原来是平平无奇的小院,一夜花发,教一大片红红紫紫围着,可谓是花团锦簇。
花上的流光如水波潋滟,晶莹光转,仔细一看,比玉都城街心的那些还要绚美,品质高上不少。和宝库中所种,倒是差不太多。
在这个秋杀万物的时节,更是尤其照眼。
孟香绵倚着门,有一两个女修还未发现她开了门,仍旧落脚在简易的花圃中,专心致志采摘。几人手上,都已攒了一大捆花枝。
女修教同伴拽了拽臂膀,才仰头起来。立刻被抓包似地变了脸,直了身子,背着手将花束往身后一藏。
“孟师妹早啊。”
孟香绵循声看去,认出那个若无其事开口的,正是那天跟着霍雨她们,出现在她的屋中,声讨她的人之一。
一、二、三、四。足有四个人摘了她的花。
她并非不乐意分享的人,但辛辛苦苦松土播下的种,自个儿还没赏观到,就叫人薅去了不少,多少有些不怎么情愿。
而且……明明是寒河送给她的,怎么就叫那些人拿了?
但她什么也没说,同师姐们点头致意,就穿过草间花间的砖石小道,上课去了。
道理其实她也明白,若是霍雨的花,她们敢不打招呼就摘么?若这花种在神尊院子里,她们只怕连进都不敢进!
修真界,果真欺软怕硬啊。
孟香绵嘴角一颤,其实连她自己,不也是如此?
今日上的是鉴器课和近身战斗课。
也不知是不是教那些采花贼气着了,还是昨夜受了太大的刺激,课上的孟香绵分外斗志昂扬,体内灵力乱撞。
虽然初初入门,第一回 上近身战斗课。可她穿书之前,因为独居的缘故,各种防狼女子拳的特训班本就上了不少。拳脚招式,更是拳拳有力,又快又狠,看得那门课的教习,直呼她是可造之才!
同时,孟香绵能够感觉到,她的灵根在随着她的运功运气蹭蹭地往上长,简直要跟着寝舍门口那些花一同开枝散叶似的——
想必成功飞身上天,也就在今日了。今日花海之上,就将是她飞天之地!
好容易捱到下学,因时辰还早,她按捺住想要即刻冲到花海去练习的念头,特意拐道去往另一个峰头,想着可以从负责采买交接的弟子那里,兑换一副鱼竿,什么时候也去钓钓鱼。
驾驭着春海,途中路过印月池,却瞧见了程叟。
看得出来,程叟今日颇有雅兴,坐在水边石上,持竿而钓,一旁的鱼篓已装了个半满。
孟香绵特地从春海卷上下来,向程叟问了一礼,才重新坐上画卷。
然而,整个过程中,程叟只若无睹,几乎连半分眼色都没分与她,似乎全然不讲半点师徒情谊。
要保密嘛,孟香绵倒也懂的。
只不过,现下距离他们约定好在花海替她开小灶补习的时间,其实也没多久了。
赶路倒是不费功夫,但程叟看起来,分明是一副还要长坐不起、长钓不歇的样子。不会是将给她上课这件事忘在了脑后罢?
很快,事实证明,是她疑虑太多。
等孟香绵赶到山后花海,“程叟”已然立身树下。
孟香绵笑着过去,鞠了个敬师礼。这时候“程叟”倒是和之前迥然不同,和善一笑,摸了把小胡子,就受下了她的礼。
见“程叟”赤着手,孟香绵歪身往他背后看了看,地上却也是空空如也。
“程叟今日没带鱼来么?”
“程叟”的笑一顿。上回孟香绵带了青鱼干来喂猫,可那些猫儿一个赛一个的精明,吃得着新鲜的鱼肉,哪里还瞧的上她的鱼干?
如此想着,他今日索性就未带鱼来。下次再带,也是无妨。
他微微佝偻着背,撩起一眼,随口答道:“这两天没功夫去钓。”
这可奇了怪了!直如天雷滚滚,劈头炸裂,孟香绵一下子被震得瞠大了眼。
就在片刻前,她才在印月池边同他见过礼啊?那时候他的鱼篓里,可已有不少战利品!
她退开两步,越看“程叟”,越觉得脊背发凉,脸色都青青白白地一变。程叟为何要说谎,又或者…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她极力稳声,问道:“刚才印月池边的…不是教习么?”
◎最新评论:
【好耶!恭喜入V~】
-完-
第24章
◎荆山之玉,玉窟之冰。(二更)◎
正在印月池边手握钓鱼竿, 岿然如山的程叟本人,忽然间身躯一颤,咬了钩的鱼儿就这样被他的老手一晃, 晃跑了。
只因传音入密之声, 在他识海中响起。
那声音问:“今日印月池边, 你可曾与孟香绵说过什么?”
程叟瘦瘦瘪瘪的脸上, 一会儿是狐疑的表情, 一会儿又了然起来, 一会儿又再度陷入迷迷瞪瞪中。他应答回去:“没说啥啊,她就过来行了个礼,就走了。”
那人道了句谢, 未再说什么。
花海中。
孟香绵栗栗危惧, 见了鬼似的,“程叟”茫然地看了她一会儿, 笑了声:“哦,原来今天行礼的弟子是你啊,老朽还当是谁呢。”
她说呢!原来程叟不是为了避人耳目才不搭理她,而是压根没看是谁。
但还是不对, 孟香绵吭哧支吾了两下, 没说出口,只仍旧怀疑、警惕地盯着“程叟”,一手悄悄摸上寒河最早给的那枚传送牌。
“程叟”挺了挺腰, 好弓得不那么低, 不得不边摸动胡子,边将不曾带鱼来的真实缘由说出:“我若是带了鱼过来, 你的那些青鱼干, 这些猫哪里肯吃?”
……原来如此!那就都说的通了。
孟香绵终于吐了一口气, 眼睛弯作了月牙,笑道:“学生吓了一跳,还以为您老人家憋着什么坏呢,方才我明明见您钓了半篓子的鱼!”
只可惜,她的镯子里现下也没放什么青鱼干,今日恐怕得靠那些小猫咪自个儿抓鸟捕鼠来吃了。
“程叟”眼目幽深,原还想着,若她刻下要去印月池边求证,看看池边那位钓鱼人是否还在,他便立即通知他,速离。
不曾想,她倒是好骗。
他往花海更深处去:“我见你周身犹有灵气余波,想来如今应已能吸纳足够丰盈的灵气,再使个飞行诀试试。”
孟香绵应下,跟着走了两步,闭上双目,正要背诵口诀,运灵于身。
“睁眼。”却听“程叟”喝止道,“意守丹田。看着天地,看着你眼前的清风明月,苍云征鸿。看见了吗,那就是你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