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甲班,苏阮一眼就看到了室内唯一的空座,径直向萧北走去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萧北手指放在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听到身侧有动静才停了下来,掀了眼皮去看苏阮,在眸光触碰到她额头上有些湿漉漉的碎发,以及微红着脸喘气的嘴唇时,又迅速将脸别开,看向正好走进室内的先生孙启,欲盖弥彰道,“怎么这么晚才到,差点就迟了。按照瑜山规矩,迟到需抄三百遍《道德经》。”
苏阮擦了擦额头的汗,“早上洗了个澡,就迟了。”为了训练体能,她这次是跑着过来的,并没有用精神力,说话也有些气喘。
萧北笑看她,“你倒是讲究,大清早的还洗澡。”
怪不得额头的碎发和后面的发稍都是湿着的。
对上萧北打量她的眼神,苏阮没有反驳,她觉得被嘲讽讲究,和被别人知道她大晚上不洗澡这件事,明显后者更丢人。
孙启站定后,整个甲班都安静了下来,苏阮和萧北也不再言语。
这节课听的苏阮昏昏欲睡,孙启讲的之前原主都在书上看过,她背都能背的出来,更何况听这些神力的知识对她也没什么提升。
萧北倒想认真听讲,但看到苏阮一点一点的头,视线就不自觉地往她那飘,孙启自然也看到了,作为瑜山的先生,从来都不需要管这些不思进取的人,因为不努力的后果最终都会由这些学徒自己承受。
被□□,被压制,被排挤……等等这些都会教会这些不听话的小鬼,变强的重要性。
萧北时不时地往苏阮那看,突然苏阮闭着的眼睛猛地睁开了,把他吓了一跳,都忘了将视线挪开。
就见苏阮上半身突然靠近他,也不知她身上是擦了什么,香气在他的鼻尖萦绕,绕的他心都跟着跳了起来。
萧北就这么呆呆地看着苏阮,忘了作出反应。
“你刚听见了吗?先生说要上大课?”苏阮压低声音急急的问。
萧北看着苏阮那近在咫尺的红唇一张一合,竟然没太听清她在讲什么,半天才从鼻孔里哼出个“嗯?”
苏阮重复道,“先生说要上大课,甲班和乙班一起,还要学徒使用神术?是不是?”
萧北这次听明白了,点了点头,但见苏阮在他的回答下逐渐焦虑的表情,又问道,“你怎么了?”
苏阮却是摇了摇头,“没事,就是有点激动,到时候就能跟先生请教如何使用结界术了。”
“你不会?”萧北有些吃惊,但又想到苏阮之前没有请过神术师启蒙过便又觉得正常了,他盯着苏阮头发后面笔直白皙的后脖颈,有些移不开视线,轻咳一声,鬼使神差道,“在大课上问这种基础的问题你不嫌丢人?要不你问……”
那个“我”字还没说出口,就见苏阮郑重转头对他道,“你说的没错,确实丢人。所以我决定了。”
萧北皱眉,“决定什么?”
但他问完,苏阮却不回他了,像是自我放弃一般趴在桌子上,这次连撑手掩饰打瞌睡的动作都没有,直接睡死过去,全然不顾孙启射过来的杀人视线。
萧北:“……”
他突然觉得之前李奕说苏阮会是下一个吕生,真的不无可能。
就算天赋再好,也没这么糟蹋的。
如果苏阮此刻的做法已经让萧北觉得不可理喻,那么下午的行为直接让她在瑜山更加出名了。
萧北和缪晖等人中午和苏阮去膳堂一起用膳还有说有笑的,苏阮看起来也很正常,但是出了膳堂,苏阮人就没影了。
连着一下午都没来,萧北以为出了什么事,傍晚带着人把瑜山都找遍了,最后才在书室附近将人给找到。
偏偏苏阮还在萧北怒气冲冲的视线下,惊讶开口,“萧兄,我不是说我准备逃课么?你不用来找我的。”
萧北看着苏阮一脸无辜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他原以为苏阮跟他一起用膳时候说逃课不过是在开玩笑,却没想到是真的!
“你这样就不怕触犯瑜山教条,被逐出瑜山么?!”萧北道。
苏阮思索道,“我记得瑜山只给迟到定了责罚,可没给逃课定什么责罚。”
闻言萧北想反驳,但皱眉仔细一想,确实没这规定。
但来瑜山的每个人都十分珍惜此次修行的机会,甚至很多未满十八岁无牌者呆在这里数年都不愿意离开瑜山,就为了能在此觉醒天赋,有朝一日抬头挺胸的走出去。
这样的地方,自然不会对逃课有什么规定,因为瑜山有自信,不会有学徒会有逃课的想法。
但现在却出了一个顾苏阮。
苏阮见萧北隐忍不发的样子,叹了口气,拍了拍萧北的肩膀,“行啦,你放心,没事的。”
萧北却将苏阮的手挥开,“我并不是担心你会被处罚,而是怕你有朝一日被别人远远的甩在后面,不止是李奕,到时候整个瑜山都会看你的笑话,你当如何?”
看着如此设身处地为她着想的萧北,苏阮心下一动。
这个傻大个,是真的把她当朋友啊。
苏阮垂了眼睫,沉默了会,才对萧北笑道,“我这么做有我的理由,至于是什么理由我现在还不能跟你说,但你放心,我保证不会变弱,也不会有到让别人看我笑话的那天。”
萧北奇怪于到底是什么理由会让苏阮放弃甲班如此好的条件而选择逃课,但苏阮已经说了她现在不会说出这个理由,萧北只好将疑问从嗓子处又吞了回去。
好不容易送走萧北,苏阮又一头扎进了书室里面,她现在必须快些行使金牌的权利,将瑜山书室仅仅允许金牌浏览的那部分的书籍全部吸收掉,否则后面只会越来越不好办。
嬴湛看着苏阮翻动书卷的手,道,“萧北那小子一看就是一根筋,随便找个理由骗过去就行了,为何要那样说,你就不怕他知道你不会神术?”
这种事情少个人知道就少分风险,苏阮知道嬴湛的想法,但她盯着书上的文字道,“我不想骗他。”
嬴湛想起先前因为隐瞒苏阮早就知道她天赋是【物化】的事情,被苏阮骂的要死,隐约猜出苏阮应该是个极其讨厌欺骗的人。
嬴湛沉默了会,将心里那点微妙的情绪给压下去,随口笑问道,“那祁川呢?你糊弄起他来不是得心应手么。”
“得心应手?你怎么看出来的?”苏阮并不觉得这事很轻松,首先得胆子大,其次心理素质要好,还要会随机应变,哪里像嬴湛说的这样游刃有余。
但苏阮并没有否认这种“糊弄”带点欺骗的攻利味道在里面,从开始到现在,对祁川的那些付出她都是处于对生存和利益的谋划,对萧北她能不顾他的脾气怼的他冒火,因为她知道萧北不会对她怎么样。
但祁川,她不行。
她都是在他允许的范围内试探他的底线,一旦感觉过火,她又回收回试探,如此反复,直到摸准他的脾气为止。
想到这点,苏阮盯着手里的书竟然有些看不进去,她方才有一瞬间竟然觉得自己这样做对祁川并不公平。
但很快这样的念头又被自己否决了。
祁川是什么人啊。
祁川是男主,原书中那个冷酷无情,为了权利不择手段的男主。
他怎么会在意这些的东西,像这种普通人对情感会有的困惑,于他而言是多余的、没有价值的。
她所纠结的,在祁川眼里根本一文不值。
苏阮吐了口气,也因为找到这样的理由,心逐渐静了下来,对嬴湛道,“我只对在意的人诚实,反之亦然。”
“反之亦然。”嬴湛咀嚼这四个字,那丝微妙的感觉又卷土重来。
所以当时苏阮对他大发脾气,是早就将他划分到了在意的人一类么?
光印之中,赢湛眼中复杂的情绪涌现,他透过苏阮的眼睛看着快速翻动的书页,在这个空间里,他呆了太长时间,久到已经忘记时间的概念。
被剥夺了强大的神力以及权力,在这样封闭的空间画地为牢,无数次地让他对永生产生了厌倦,唯一支撑他保持清醒而不是坠入疯魔的只有仇恨。
那个封印他的人。
他无时无刻不想出去亲手杀了他。
或者也让他尝尝被囚禁的滋味。
折磨他,逼疯他,让他尝尝他这么多年所受的苦。
只有复仇,夺回失去的一切,嬴湛才能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
渐渐的眼底情绪慢慢散去,眉梢又染上了几分懒散,苏阮听到赢湛打了个哈欠道,“早点回去睡觉,我困了。”
苏阮:“……我站着看书和你睡觉有冲突?”
嬴湛无耻地学着苏阮的语调说道,“亲,这叫做仪式感哦~”
苏阮:“……”
鬼他妈的仪式感。
书室里的书要全部看完,按照她的速度至少要一周时间,苏阮看的眼睛都瞎了,但还是没有看到任何与精神力相关的内容,不过综合书室里前人对神力的分析,使用神力的速度取决于神力纯粹度,但关键却在于能否将高浓度的神力引导进血液的每一处,流向四肢百骸,供自己使用。
她使用精神力,多了一步转化的过程,但如果跟神力一样从一开始就将转化好的精神力提前存入血液当中,那么在战斗的时候就省去了转化的时间。
有了这个想法,苏阮打算明天实验一下,眼见天色已晚,她便出了书室。
回到寝室,苏阮见祁川还没回来赶忙将浴桶和热水安排上。
但她并不敢立刻洗,而是在屋内来回踱起步子来。
等到听到门扉处的动静,她才做出要抽开腰带的动作,站定了一会,转头对上祁川抬睫看她的目光,惊讶道,“祁川你回来了,我正准备沐浴。”
说着她抽了腰带,外衫松开,露出里衣,似乎并不是很介意他进来。
祁川目光落在苏阮纤长的脖颈上,眼神微顿,继而垂下眼睫,但随着视线的下落,苏阮细瘦的腰身又映入眼帘。
祁川呼吸一窒,抿着唇的脸略微有些僵硬。
他没说话,手却动了。
直到祁川退出去,将门带上,苏阮才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祁川在她洗完之前都不会再进屋了,她故意像男子一般随意,也是为了打消祁川日后对她身份的怀疑。
如果和她住的是萧北,绝不会像祁川这样在得知她要沐浴后立马退了出去,而且她没办法忍受每天就十几分钟的洗澡时间,萧北这种没有耐心的,嫌弃她墨迹,绝对会闯进来。
但祁川就不会。
苏阮笃定这一点也是出于这么多天对祁川性格观察的判断,所以她这次要洗的久一点。
苏阮三下五除二把衣裳脱了,因为等祁川等的太久,桶里的水凉的很快,苏阮只好缩短了洗澡的时间,但尽管如此,她还是将身子反复搓了几遍,直到水凉透,才把衣衫穿好。
依然是里面两件,外罩一件劲装。
苏阮将门打开,远远就看到靠在不远处的树旁的祁川,他站在那里抱着手臂,眼睛闭着,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孤寂感。
规矩束好的墨发被风吹起,他整个人浸没在夜色中,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这种极具沉寂的独特意境将苏阮整个带了进去,心脏仿佛被击中般出现了短暂的沉闷和空缺,
“祁川……”苏阮出神地喃喃出声,但咀嚼这两个字却有种陌生的熟悉感。
忽地,后脖颈仿佛像是烧了一般疼了起来,让她躬起了身子。
苏阮大口喘气,只觉得后脖颈处的疼痛顺着她的脖子一直延伸到后脑,牵扯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视线里的景物开始晃动起来,而不远处的那个孤寂的身影却是真的不见了。
心中闪现一瞬间的慌乱。
苏阮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前方栽倒过去,却没有摔倒在地上,而是被一双有力的手给扶住了,她的额头也抵在了柔软的布料上面,清冽的气息从布料上传递到她的鼻尖,让她在不清醒的状态下对来人有了清楚的判断,悬着的心也逐渐放了下来。
苏阮的手扶在祁川的腰上,才支撑住不断下滑的身体。
她好像听到祁川在问她什么,但脑子太乱根本没听清,扶在祁川腰间借力的手不自觉的微微用力,她摇了摇头道,“我可能洗的头有些晕,你借我靠会就好。”
苏阮说完祁川没再说话,而扶住她肩膀的那双手力道也在刻意变轻,让她的肩膀轻松了不少。
不知道站了多久,苏阮感觉视力逐渐清晰,便自我感觉良好地把祁川的腰给松开了,然而视力虽然已经恢复,但脚力却还是不稳,刚一松手,整个人又要倒下去。
祁川反应很快,伸手揽住苏阮的腰又将人带了回来,等到她毫无间隙地靠在他怀里的时候,握着苏阮腰间的手掌才开始发烫。
她的腰握起来似乎比看到的还要细。
祁川垂眸看着苏阮的发顶,有一瞬间的失神。
“祁川。”
苏阮的脑袋整个贴在他的胸膛上,嗡里嗡气的出声。
“嗯。”祁川应了声。
“你洗过澡了吗?”苏阮问。
“……嗯。”
苏阮就说祁川怎么没有穿着瑜山的“校服”而是穿着一身黑衣,应该是从外面回来,而且澡也洗过了。
“怪不得。”苏阮了然道。
“……?”
“怪不得你身上这么香……嘶疼!”苏阮刚说完就感觉祁川放在她腰间的手加重了力道。
听到苏阮喊疼,祁川才反应过来,仓促般的松开手,苏阮站稳身子揉着腰朝后退了好几步,才去观察祁川的表情。
他皱着眉,神情有些许的不自然,耳朵红红的,冷峻的脸上带着些薄薄的粉色。
苏阮知道自己又口无遮拦惹到了祁川,向他迈出小小一步,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笑道,“祁川你别生气,我是在夸你干净呢。”
所以真的不是在讽刺你娘啊我摔!
她说完后祁川没有说话,而是在看她揪着他袖子的那只手。
苏阮见他薄唇抿着似乎不太开心,赶忙将手撒开背到了身后,可她松开之后祁川的嘴角却压的更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