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说过,纵使千万人轻贱,他自己也不能轻贱自己。
阎焰安然自若,其实他的修为并不在展红袖之下,可他想留在七杀门做小外公的内应,就不能显山露水,只有忍耐。
他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
可余光瞥见那抹熟悉的绯红衣摆时,阎焰的心还是密密麻麻疼起来,他不在乎丢脸,但不想在晏宁面前没有尊严。
谁都可以看尽他的落魄,但晏宁不可以。
阎焰的手紧握成拳,他祈祷着晏宁能够视而不见,就像端午花船游河那日,假装没有看到他在卖笑,假装他清清白白。
阎焰垂眼,长睫轻颤,他还是感受到了有风拂过,那是晏宁唐刀出鞘带来的劲风。
这把刀虽然废物,但还是在空中划出利落弧线,打断了展红袖源源不断的灵力施压。
阎焰抿着唇,面色发白,只听晏宁道:“师叔,我的人犯了错自有我来教训,不劳您费心。”
展红袖似听到什么笑话,不屑地看着她:“呵,你一个炉鼎算什么东西,别以为傍上祖师爷就能鸡犬升天。”
这话实在过于难听,阎焰忍不住想要起身反击,却被人轻轻扣住了肩膀,压在他肩膀上的手很漂亮,阎焰回眸,竟是谢寒洲。
多日未见,昔日俊朗的少年清瘦不少,五官线条更加利落,剑目星目如覆霜雪,没了吊儿郎当的笑意,只有世家子弟的矜贵。
谢寒洲抬眸,同展红袖道:“这位…粉衣娇嫩的姑娘,我舅舅也是你能编排的吗?”
他轻提唇角,漫不经心。
展红袖紧张起来,“我、我……”
“笑话,祖师爷青睐谁,又偏爱谁,轮得到门中弟子来置喙吗?”听谢寒洲说后,想讨好谢氏的弟子当即转了风向,帮腔道。
展红袖眼见事态严重,忙把战火转移到阎焰身上,说:“我无意冒犯祖师爷,只是被这小子气得急火攻心,口不择言,千错万错都是这个贱人的错。”
“贱人?”谢寒洲挑眉,抱臂走到展红袖面前,说:“你又怎么知道,今天的无名之辈,来日不会名扬天下?”
阎焰抬头,眸光一亮。
谢寒洲又道:“依我看,还是做人留一线,别赶尽杀绝。”
“大家说是不是?”
“对!”
“就是!”
人群中霎时间响起应和,谢寒洲气定神闲,看着展红袖落荒而逃,末了还要补充一句:“遇到我算你倒霉,谁叫你欺负我师父呢。”
谢寒洲话落,眸光掠过人群,落到了梨树下的云扶摇身上。
可只有阎焰知道,谢寒洲说这话时,脚尖是向着晏宁那边的。
话语可以骗人,眼神也可以伪装,唯独身体的本能不会认错师父,哪怕在场所有弟子都以为谢寒洲仗势压人是要为云扶摇出气。
可他真要是为了云扶摇,自有千万种方法为难展红袖,又何必多此一举来管阎焰的破事。
谢寒洲转身把阎焰扶了起来,笑道:“毕竟同门一场,二师弟以后好自为之。”
他的语气淡漠,仿佛坐实了修无情道的十个有九个寡情。
阎焰只当他在放屁。
他推开少年的手,走到晏宁身后,云扶摇也从树下走了过来,还朝晏宁点头示意,大概是感念她曾出手阻拦谢不臣的耳光。
她虽然是个茶艺大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也敬佩晏宁这样的人,敬佩她对男子的爱慕视若无睹,敬佩她看谢不臣如草芥。
若非受情丝绕影响,云扶摇早就不想喜欢谢不臣了,她一路走来,遇见过不苟言笑冷漠威严的魔君云漠,也遇到了如谢寒洲这样意气风发的少年英才,哪个都比得上谢不臣。
也是如此,云扶摇才会收徒。
她总得给自己留点后路。
若把全部赌注都压在谢不臣身上,她只会输得一无所有。
幸运的是,云扶摇虽然被困秘境数年,但也并不是全无所获,秘境凶险,也有无数珍宝,她丢了金丹,但拿到不少法器和丹药,还有一本绝妙剑法。
丹药云扶摇自用续命。
但这剑法最适合无情道。
云扶摇多少猜到谢寒洲的来意,可这黑衣少年的心思极深,连她都分不清他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可她又隐隐希望是真的。
希望谢寒洲如传言那样对自己情根深种,是自己的裙下之臣,哪怕先前拜晏宁为师也是当作替身,为解相思之苦。
这样的话,云扶摇才不算输得彻底,谢不臣那一局她输给了晏宁,就想从谢寒洲这一局找回来,总不能所有男子都偏心晏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