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凝压着恐惧,目光落到他身后的几名将士身上,眼含对弱者的轻蔑,又飘回为首的将士身上,目露钦佩地嫣然一笑道:“军爷好生威武,奴家愿意尽心伺候军爷,军爷可能管好手下放过那孩子?”
被美人儿钦佩崇拜的目光看得酥骨柔肠的将领,毫不犹豫地应道:“好!”
他转身嘱咐手下士兵,“你们去别处寻人吧!”
吩咐完之后,他便立刻转回视线,将目光黏在姜凝身上,深怕一眨眼,这美人儿便羽化成仙,飘然而去。
他全然没有留意他身后几名手下因为姜凝的三言两语更是怒火中烧,眼里同样流露出对姜凝的无限贪婪欲.望,几乎在顷刻间几人便暗通款曲,达成了某种共识。
等那将领反应过来时,一阵剧痛一闪而过,他的人头已被干净利落地削落在地,咕噜噜地在地上滚了几圈,到死都不能瞑目,瞪着虎目,不敢置信。
四名士兵杀了自己的将领后,放飞自我,愈加猖狂,露出狂喜的狞笑,“哈哈哈!兄弟们一起上!”
姜凝按捺住胃中翻腾的作呕,故作云淡风轻状,从袖中掏出方才画的那份图纸,一展,对士兵们道:“十连发连弩,可要?”
十连发?
这世上竟有弩能十连发?
士兵们一愣,将信将疑,面面相觑。
若真是能十连发,到了战场省了弯弓搭箭的时间,效率不知提升多少倍!
“我乃太傅之女,父亲托顶级工匠造的,我亦多年携带精通构造,你们若是将此图献给你们将军,恐怕可以飞黄腾达。只不过,你们杀了那军爷,而我也不愿意伺候那么多人,功名与女色,你们只能选一个。要么,带我去找你们将军,我画精细结构图,要么,我便自刎殉节,还有这么丑的两人,我不如死了。”
说罢,她一根细钗对准了自己的颈部大动脉,她神情理智,却打算慷慨悲歌,那银钗上的蝶因她的动作而振翅,好似欲破茧而出,带着某种不顾生死的决绝。
姜凝是试图引起他们内部纠纷。
名利与女色之间,这四人未必会全部选择女色。只要他们选择不一,就会有矛盾纠纷。
要她以一敌四,那是必败无疑,毕竟,她又不是她家哥哥。再如何练身手,也都是细胳膊细腿,出奇制胜那么一两名士兵并不难,但若是四人,就毫无胜算了。
为了减少最终对付的人,她又树立了两个目标,一个又矮又面目丑陋的士兵,还有一个满脸痤疮的士兵。
她言语之间暗示了她是受不了那两人的丑。
可这四人中有一人长相可以。而且,够狠毒,方才出手一刀砍了那首领的就是这最高壮,长相可以的。
剩下的那一名比较普通。
最高壮的士兵对其余三人道:“若真有这等神兵器,可是大功一件。百夫长千夫长或许就是你我。”
矮丑的士兵却满脸淫.欲不退,不甘心地愤恨道:“把她带去将军面前,还有我们的份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听她是受不了我们两个丑的,你他.妈也想吃独食,搞不好你想安抚这女子,而后找机会杀了我们,好让这女子既从了你又给你画神兵器!”
姜凝内心暗自嘀咕,人不可貌相,这矮丑的有点脑子。
被戳穿的高壮士兵脸上闪过一抹难堪,这难堪泄露了他内心的狠毒计划。
满脸痤疮的士兵并未错过那表情,怒骂一声道:“其心当诛!”
他话音未落,便出其不意的直接将刀架到那最高壮的士兵脖子上。
高壮士兵瞬间被控制住了,他不敢动了,便急急求饶道:“行行行,阿虎,这女子归你们。我不管了总行了吧!”
但方才这首领被杀害已经暴露出这高壮士兵的狼子野心,心狠手辣,所以,那被称为阿虎的满脸痤疮的士兵并不信他的承诺,更是担心留他在身边如虎在侧,反而一个挥刀直接斩了那高壮士兵。
矮丑的士兵邪笑一声,赞叹道:“干得好,阿虎!砍了他别废话!管他什么神兵器!爷们先爽了再说!”
言语之间,好似被切的是一颗白菜,他语音未落就朝姜凝疾步而来。
姜凝连连后退几步,刚烈不屈道:“我敢出来,便不怕死。”
她神色镇定自若,让人丝毫不怀疑她的节烈。与方才愿意伺候他们百夫长的模样相去甚远。
士兵们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在不知觉中,竟中了这姑娘的离间之计。甚至对方,就是现在,仍试图离间他们三人。
因为尚有一人还未表态。
矮丑士兵心惊地一回首,便见那普通士兵像个隐形人忽然现身似的,一剑刺穿了阿虎的喉咙,对着矮丑的士兵阴狠道:“该把她送给将军。”
此女貌美如天仙,与其一时舒爽,不如献给将军,博得将军欢心。更何况,若是兵器之事为真,更是大功一件。别说百夫长,就是千夫长,偏将也有可能。
眼下,先把这阿牛干掉,这女子和这兵器的功劳就归他一人了。
两人迅速纠缠在一起,厮杀起来,而且在三招之内便分出了胜负,这名长相普通的士兵割了对方的头。
姜凝内心暗自舒一口气。
只剩,一个了。
但她耳边已经听到了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因为他们在巷子里,瞧不见外头官道上的形势,但哪怕有大批凌人涌来,她倒是也暂时死不了,毕竟眼前这人想要兵器,就证明这连弩在这时代足够有吸引力。
只不过,届时,她想跑就更难了。
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那士兵警惕地朝她走来,走到一半的时候,忽地灵光一闪,脚步一顿,怀疑地问她道:“这么好的神兵器怎地当初不献给你们朝廷?”
会有这疑问不奇怪,可既然是谋反大罪,若是真谋反,自然是要留着自己用,若是被冤枉的谋反,那献给皇帝没准皇帝更怀疑他私下筹建军队,打造兵器,死得更快。
是真谋反得骂昏君,是被冤枉的谋反更得骂昏君。
于是,她义愤填膺地骂道:“昏君无道!”
士兵打消了疑虑,他不疑有他,继续朝姜凝走去。
“多谢将士相救,这十连发连弩神兵器图,是你的了。”姜凝将图纸往前递,对他展颜一笑,那一笑温柔无害,似人间最洁白的梨花,脆弱又洁净。
而她内心却精密的计算着对方挪动到哪个位置时,她该以什么样的招式一招制胜。
哪怕她展露了她的心机,但她想,他该料想不到她有功夫。
就在这将士指尖快要接触到这图纸,而姜凝也预备出其不意攻击对方时,空气中忽闻一声尖锐鸣啸,震人鼓膜。
“嗖——”的一声,一支箭矢破空而来!
箭矢从姜凝身后锐啸着穿越而过,直直扎入那士兵的喉咙。
箭矢力道太大,竟穿破了士兵的喉咙,还迅猛地飞了些距离,最后牢牢钉在土墙上。
箭羽虽柔软,但因那一箭力道十足,穿过姜凝脸颊时,箭羽如利刃割在她脸上,将她的肌肤割出一道血痕。
被破开的空气震痛了姜凝的耳朵,她像被忽然扇了一巴掌,从耳朵到脸颊皆如灼烧般疼痛。
更别提,那箭穿喉而出时,破了士兵的颈部动脉,使得士兵的血刹那间喷涌而出,如堵不住的喷泉。
她脸上也被溅了一脸血!
血液遮住了她的视线,她眼前一片血红!
难免沾湿她的嘴角,令她尝到真正的人血!
她心中毛骨悚然,随之而来的便是恶心到极致得怒不可遏!
特么的!
是哪个野蛮粗鲁的莽夫?
只听,这被射穿了喉咙的士兵倒下去前,用破碎的声音,死不瞑目地吐出几个字:“韩、大、将......”军。
“嘭——”的一声他还未来得及说完,身着铠甲的身子便轰然倒地。
姜凝立刻擦了眼前的鲜血,转身回眸。
夕阳仍散发着余晖,可巷子里却更是昏暗,那人的战靴步步踩血地朝她走来,但却背着光。夕阳的余光能勾勒出他的身形,却看不清他的长相。
他身形高大伟岸,远超八尺,手执一把弓,兴许他还拿弓弦杀了人,弓端尚有液体在垂落。
他将弓顺手递给手下,抽了剑。
幽暗间,寒光逼人。
他的脚步沉稳有力。
“啪嗒啪嗒——”
这背后的喧嚣嘈杂好似都被隐去,好似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唯有那沉重的踏靴声,回荡在这小巷,震碎人的鼓膜。
姜凝倒不觉得恐惧,只是这人与生俱来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就好似他一进了这巷子,整个巷子都变得狭窄不堪,让人恨不得自己还能缩小点,或者能刨个洞遁逃到外头去。
但她知道那八成是语儿姑娘心心念念的宸国最佳儿郎——宸国大将军。既然是宸国大将军,那他们是一个阵营的,也便不必恐惧,更何况,语儿姑娘为他说了这么多好话,想来也不是大奸大恶之徒。
至于,花架子.......
她收回。
这么猛的一箭,已是史无前例的猛.男了。
只不过......姜凝对他一身霸道气势十分不满,牛逼什么牛逼?
还不是个莽夫,不是莽夫又怎会让自己的百姓遭受如此劫难!?
随着这男人的靠近,那冷峻的脸部轮廓在昏暗中显露出来。
姜凝见了人后,呼吸凝窒,心脏骤痛。
她不敢置信,美目迅速蓄起怀念的泪水,那模样哀绝凄然。
哥、哥?
这两个字,重如千斤。
只是念及,便心魂震荡,痛彻心扉,更何况,那一模一样的脸,这样活生生地呈现在她眼前!
此人银冠束发,剑眉入鬓,鼻梁挺直,没有沙场男子的粗糙狂野,也不似书生秀才之清秀。是介于两者之间的英挺,举手投足间飒然英俊。
他是名血染沙场的将士,即使他容貌英俊,也不影响此人的一身巍然之势。坚硬合体的玄色铠甲着于他身上,尽显男儿的阳刚之气,衬得他英挺不凡。
小巷中穿堂而过的暖风吹起他的红色披风,随着他的脚步猎猎生风,更显他雄风浩荡!
可更难得的是那一身清正之气。
哪怕剑端仍有粘稠鲜血随着锋利刀刃滴落,脸上嘴角皆沾着鲜血,画面妖冶诡异,那执剑的模样却仍是横扫天下邪与恶之势。
一身正气,浑然天成!
料到是帅哥没错,可姜凝没料到,这张脸,不是谁,正是割破牢笼,将年幼的她拯救于黑暗之中的哥哥!
是悉心养育了她十年,又遽然与她死别十年的哥哥!
只听她的哥哥,不,这位韩大将军,在这酷暑之季,眉目含霜,冷言质问道:“出卖国家机密,该当何罪?”
作者有话要说:
韩毅钦:花架子?
姜凝:......
韩毅钦:野蛮粗鲁的莽夫?
姜凝:......
第4章
姜凝身体的血液几乎不受控制地翻涌。
十年生死两茫茫,可她不如苏子豁达。他不过是尘满面,鬓如霜。而她十年,就活活被思念痛死了!
她是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他离世后,她便觉人间无味,却只能行尸走肉般活着,继承他的遗志保家卫国。
她发了疯地投入科学事业,研究保家卫国的武器。
可笑的是,她分明是个物理学家,却不信人死灯灭,固执地寻找与他重逢的可能。
十年后,她在实验室心脏病突发,醒来,便是在这个时空。
她遇见了陈欣,名为语儿,她遇见了哥哥,是韩大将军......
或许,她可以理解为前世今生?
她.......穿越到了他的某一世?
她内心因为这个认知而引来一阵颤栗的狂喜。
那种喜悦,仿佛在荒漠间找到了绿洲,仿佛在黑暗间乍泄了阳光,仿佛在冰雪间燃起了篝火。
她一直一直苦苦追寻的,蓦然出现在她眼前!
她花了十年时间寻寻觅觅,终于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陌生的国度,陌生的小巷——
寻到了他的灵魂!
遮掩在宽广罗袖下的青葱玉指,在身侧隐隐兴奋地颤抖。
她目不转睛地直视着前方的男子。他一身战袍,长发束于银冠,与现代时期的军服短发全然迥异,可他鼻梁挺直,眉骨高耸,额头饱满,脸部轮廓如刀削般深刻迷人。
每一个弧度都是她熟悉的模样!
她浑身的血液沸腾着,在她身体中不可抑制地开始翻江倒海横冲直撞。兴奋、激动、怆然的情绪在她心中轮番上涌。
大致是她的目光太热烈,太直白,以至于被凝视的人剑眉眉心微微颦蹙。
可他只是一个浅浅的蹙眉神态,姜凝却涌起阵阵熟悉感。
不会错的。
就是她的哥哥。
韩毅钦只觉眼前的人不知哪根筋不对,死到临头了,竟还一脸兴奋?
他哪里知晓,对姜凝而言,此时此刻,是见着了死人复活,哪能管得了别的?
“呜呜......”稚童的啼哭声打断了正对视的两人。
韩毅钦目光从姜凝身上挪开,收了嗜血的宝剑,踱步朝角落里那名衣衫不整的孩童走去。
他一个收剑的动作,姜凝就懂这动作下蕴藏着何等柔情,是怕吓着那名已经受了惊吓的弱小孩童。
他单膝跪在那稚童前方,解下自己的红色披风 ,替这稚童围上。分明是执枪握剑的手,这动作做来却万分小心。
他饶是跪着,却仍身姿如松,是出身军旅的端正矫健。正因如此,才让人觉得他这个守护者更加刚正不屈,更加可以依靠。
只是此刻,那背影却有一份沉痛哀伤。
他的一个浅浅的神态,一个不露脸的背影,一个简单的举止,便直击她内心最柔软之处,令她内心动容。
他是如此爱护弱小,一如那世庇护她一样。
这个人,她对于他,是如鲸向海,如鸟投林。若用两字来形容她对他的感情,那便是“疯魔”。
可他却不信。
他认为她只是青春期的懵懂冲动。分明只是个假哥哥,却只肯做她真哥哥。最后甚至避嫌地拉开距离。直至最后,舍己为人就再也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