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走不能理解这样努力下去的意义是什么,尤其是王子这种体质纤弱的宅男,无论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比肩六道大的天才选手。
他的质疑引发了大家的不平,灰二更是失望不已。
……
最有发言权的仙道喝着茶,一言不发,不作任何置喙。
呵呵,年轻人的事啊。
圣夏看着阿走与影山酷似的脸庞,无声地笑了笑。
她本该是最讨厌这些天才的。
本该是最讨厌的。
科学家的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失败的实验上;
社会记者也总是在为没有结果的真相,四处奔波,结果徒劳一场;
即便是太宰治那样的大文豪,终其一生也不能求得芥川奖……
人生中有很多努力都是徒劳的,圣夏一直都知道。
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人超过自己,却无能为力的痛苦,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若是没有才能,还是早点清醒比较好,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没有结果的事上。
可能阿走是这样想的。
跑步这件事啊,明明只看前方的路就好了,却始终不能无视赛道上的敌手。
但是一旦开始拼命追赶,妄想打破纪录,寻求有意义的结果,最后就会忘记跑步的初衷。
虽然想赢是好事,但是赢不了又能怎样呢?
人生就完了吗?
……
圣夏真的很想把自己的心里话喊出来,可是她紧握着茶杯,最后还是忍住了。
每个人对人生的看法都不尽相同,没有必要求得他人的理解和认可。就像跑步这件事,有些风景,还是独自欣赏比较好。
“藏原学长。”
圣夏想了想,笑着说:“现在大家能住在一个屋檐下,为了共同的目标努力,这样的时光,可是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会有的经历。所以我真的很羡慕大家——希望等我上大学的时候,女子田径也能参加箱根驿传。”
“因为有幸在大家身上见到了梦想的样子,所以我至今也没想过放弃。”
“比起打破世界纪录,这是不是更能代表「强」的意义呢?”
因为真正强大的人,是可以让身边的人也变得强大的人。
晚上,灰二暂时恢复了过来,重新给舍友们烧了一顿晚餐。
他看到圣夏送来的饭团,没有辜负她的用意,笑眯眯地看着大家说:“被比自己小好几岁的高中生看扁了,很惭愧吧?”
大家原本就因为害灰二累到这件事内疚,这下,一屋子的青年都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去。
“唉,不过也没办法嘛。”
灰二仍在微笑,举重若轻地激励着大家的决心:“毕竟,圣夏是真的很喜欢跑步啊。”
一步一步去往更远的地方,感受每一次心跳的声响,吸收自己见到的每一幕风景。如此拼尽全力,只是为了不让今天潦草结束而已。
第12章 、Before Sunset
回到家,圣夏收到了灰二和阿走的致谢消息。竹青庄全员已经再次团结一致,今晚开始就照常训练,正式朝箱根进发。
Sena:“好啊。藏原学长,等影山暑假来东京集训,再一起聚餐吧!”
藏原走:“好。我还不知道飞雄要来。”
集训这件事,圣夏还是从黑尾和木兔那里听说的。他们几所学校每年照例合宿集训,但是今年通过猫又教练的关系,带上了宫城的学校,刚好就是乌野。
圣夏第一时间就去群里欢迎影山来东京,发了一堆自己几个月来在东京吃喝玩乐的照片,好多美食都是排球部的经理白福学姐带她探索的。
冲向白鸟泽(3)
Sena:“快来东京!我请客!”
后面是二十几张照片。
森泽真树:“圣夏,别发了。影山的口水快把手机淹了。”
影山飞雄:“呆子!那是你!”
森泽真树:“呆子,快点去背英语吧,期末考试不及格还想去东京?”
影山突然没有回复了,真树也没发新的消息,估计直接线下掰头去了。
唉,两个呆子。
圣夏不能参与混战,一个人在东京好寂寞。
东京这边也临近期末考试,又是全国大会预选赛的关键时期,体育系社团的年度至暗时刻又到了。
圣夏和班上的同学约好去家庭餐厅一起写作业,刚好碰到了排球部主力和经理们凑在一起复习。
“Hey!Hey!Hey!是圣夏啊!”
木兔从最里面靠窗的位置蹿了起来打招呼,马上被赤苇无情戳穿。
“木兔学长,圣夏来了也要做题。”
“我就是打个招呼!”
圣夏的同学们见到风云人物级别的学长学姐都很激动,于是枭谷的学生们直接占领了相邻的几张桌子。
不出意外地,枭谷主将的期末考成绩高危中。其他人虽有挂科的风险,但复习一下,问题也不大。所以,众人目前在齐心协力为主将的科目伤脑筋。
赤苇甚至拿着一本三年级的数学书。
圣夏的同学们全部向他投去了迷妹的目光。
大家聊起期末这件事时,木兔不想做题,所以关怀起了圣夏的学业情况。
赤苇也面向圣夏,神色稍显郑重。
圣夏日常助攻灰二,已经是老工具人了。于是十分配合地说:“学习这种事是最不需要天赋的了,随便花点时间就好啦。”
赤苇转向木兔,脸上虽然没有表情,却完整表达了「你听听」的意思。
“木兔学长这么聪明,数学题什么的,很快就能搞定吧。”
猫头鹰瞬间振翅。
这下,雀田、木叶、猿杙几人也看了过来,暗赞圣夏的业务能力熟练得跟他们有的一拼。
“请问要点些什么?”
因为枭谷一下子来了太多人,侍应生小姐现在才走到圣夏这边。
圣夏一抬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对方梳着齐刘海和高马尾,是个样貌清丽的冷美人,这一桌的少年少女都不禁看呆了一会。
“一杯红茶就好了,谢谢。”
“好的……”
她没有打招呼,反正对方也不认识她。
对方走后,坐在对面的赤苇问:“认识的人?”
“国中参加全国大赛时见过的学姐,是超有天赋的类型吧。因为对方身上有我没有的爆发力,所以一下子就记住了。”
圣夏说到以前的事,也没什么可避讳的。
全国田径大赛只有短跑,高中的项目也只多了一个三千米,所以爆发力尤为重要,她不具备那种肌力。再加上受过伤,理所当然被白鸟泽变相劝退了。
圣夏还记得学姐姓橘,她胸前的铭牌上也是这样写的。
放学后没有部活,而是到家庭餐厅打工。像橘这样有天赋的人,似乎也没有在跑步了。圣夏不仅感到惋惜,还有些不安。
大家在走向顶点的途中,有两种人渐渐消失了:身负奇才却未能好好利用的人,或者更糟,被意外夺去了天赋的人,比如受伤之类;
还有一种,是勤勤恳恳地努力着,却逐渐发现了没有才能的痛苦,从此难以为继的人。
圣夏深知自己不是前者,因为她并没有天赋。她害怕自己变成后者,也害怕天才没落,失去寻找光的方向。
所以这日圣夏回到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换运动装,出门跑步。
今天不跑个十公里,一定会不安到睡不着的。
现在是夏季,哪怕接近日落,气温也没有降下去。为了避免中暑,圣夏做好了准备才出发。
她不喜欢提前规划好路线,虽然不是什么好的习惯,但是自由自在,仿佛每一步、每一个方向都在由心灵引导。
如果是晚上,圣夏会下意识追着日落的方向跑,所以经常跑到国分寺去。
偶尔,她也会路过青道,但每一次都不是有意识去的。跑的次数多了,地理方位也记得差不多了,会失去很多新鲜感。所以,她今天换了个方向。
暮色渐深,绿野的长坡下坐落着一排排建筑。这里风景安静宽阔,笔直的长堤上只偶有几个居民经过。
圣夏迎面碰上一个青年跑者,对方向她点头示意,她也笑着点了点头,算作鼓励彼此。两人很快擦肩而过。
她又跑了几十米,看到三五个少年在空地上练习挥棒。他们的样子甚至有点眼熟。
圣夏边跑边想,他们是不是青道的学生,自己之前是不是见过他们,然后慢慢跑到建筑群的另一边,终于看到了自己认识的人。
虽然刻意换了个方向,但是兜了个圈子,还是碰到了。
她慢慢停下步子,叫道:“御幸!”
御幸穿着棒球T恤和运动裤,戴着一副黑色手套,但没有换护目镜,正一个人练习空挥。
他听到声音,收起球棒仰头一看,圣夏站在高处,拿着一只宝矿力的瓶子,向这边挥着手。
“晚上好啊。”她问候道。
跟近两次见面的感觉完全不同,圣夏上着紧身背心,下着运动短裤,长发绑了起来,看着清爽又朴素。
御幸顺手将球棒扛到肩上,走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章 、The Moment
“又跑步啊。”御幸说。
“嗯……”圣夏摘下挂在脖子上的有线蓝牙耳机,开始和他闲聊:“你怎么一个人练习啊,我刚刚看到你们棒球队的人都在那边挥棒来着。”
她说着指了指自己来的方向。
御幸表情如常,哈哈笑道:“一个人不好吗,他们很吵哎。”
真是个不合群的家伙。
圣夏扬起嘴角,非但不觉得御幸孤僻,反而很喜欢这种独自努力的感觉。
“当然好啊。我也喜欢一个人跑步。”她说。
“说起来,都不止一次在这边看到你跑步了吧。你家住在附近?”
“嗯……如果说在跑步范围内的话,算是附近。”
其实不算近,差不多有十公里。
“那你一天要跑多少啊——”御幸稍感意外,没有忘记她受过伤的事。他们棒球部的耐力训练也不过如此,“也太多了吧。”
对你来说。
“嘛……”圣夏说:“主要是我还挺喜欢国分寺这边的,因为村上春树在这里开过酒吧,所以总是不知不觉跑到这边来。”
御幸果然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哦,是吗。”
圣夏当然知道,面对棒球笨蛋,应该怎么把天聊下去。她说到一半就忍不住笑了。
“他也喜欢看棒球哦。”
“哈?”
“养乐多燕子队很有名对吧,天才捕手。你们的神宫球场也是他们的主场。”
“是啊……”御幸一脸「你在说什么呢」的表情。
“村上就是某一天坐在神宫球场,看了养乐多燕子队的比赛,然后决定开始写作的哦。”
圣夏脸上浮现了一丝意味不明的表情。她拿起空空如也的宝特瓶敲了一下,总结道:“因此,如果没有棒球,日本就少了一个伟大的作家。棒球真了不起。”
“啊?”
虽然御幸迄今为止的人生只有棒球,却从没想过棒球还有如此大用。
艺术和运动在冥冥之中,是暗自牵连的。
命运也是,机缘也是。
圣夏伸出食指,笑着说:“人生中的际遇还是很神奇的吧。所以我喜欢四处转转,也许能在路上碰见好事。”
御幸听完,不怀好意地呲出了牙齿,说:“啊?这可说不准,也许会遇到坏事。”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圣夏笑他没新意。
御幸仍在龇牙咧嘴,“真的啊,等下回家的路上要小心点。”
“不不不,这次一定会遇到好事的。因为我在回家之前已经遇到你了啊,我的运气不可能这么差的。”
圣夏笃定地笑着。
“呃……”御幸无语了一秒,然后重新组织了进攻,笑道:“哈哈哈,这意思就是说,遇到我果然是件好事。”
“你真的很自大诶。”
“哈哈哈多谢夸奖!”
“呃……”圣夏失语般看向御幸,却瞥见他身后的天空。由高至低,层层沉淀出一层迷人的茜色。
春风徐徐经过,她却怔住了。
御幸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怎么了?”
“哦……”圣夏重新看向他,说:“以前看书看到棒球的时候,有一点不明白。也许向你请教正合适。”
御幸挑高了眉毛,“嗯?”
“就是棒球从空中落下来的感觉。”
“落下来?”
圣夏抬起手臂,试着演示,说:“大概是接杀吧。”
有什么东西静静地从天空飘然落下,我明白无误地接住了它⚹。
“村上之所以找到写作的灵感,就是因为坐在神宫球场看到了类似的场景来着。”
“所以我一直很好奇,这种灵光一现的感觉……到底是怎么样的。”
就像宿命一般降落的瞬间。
御幸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转了转扛在肩上的球棒,大笑着说:“哈哈哈我说,这是因为守备可靠吧。”
……
这天聊不下去。
御幸当然深知自己性格恶劣,一般这时候,对方都会甩过来一个白眼。尤其圣夏是个不甘示弱的个性,应该也会反击吧。
他等着接招,但是圣夏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