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有蜘蛛。”
他苍白憔悴的脸上露出笑容来。“餐巾里怎么可能有蜘蛛?”
“怎么不可能,你不知道这是条古董餐巾吗?”雷古勒斯佯装诧异的表情,“我爷爷的爷爷的姐姐的父亲的东西,在我们家传了有几个世纪了。”
“这下我看出来了。没错,这样的成色,这样的质地——其实就是一块抹布吧?”
“噢,那么是我弄错了。”她把餐巾丢开,转而端起一杯假象的酒喝了一口,“现在我们来学习如何品酒。”
“你的火焰威士忌味道太淡了,有没有可能也是假货?”
“酒本来就不烈。瞧我手指搭在杯子上的位置,是郁金香形状的高脚杯,不是威士忌杯。我的母亲曾经说,倘若任何人胆敢用高脚杯喝葡萄酒以外的东西,全家都会变成哑炮。”
后方传来小树枝折断的声音,还有歌声。他们回过头去,是海格。半巨人手里拎着一瓶伏特加,哼着那首愿路途来迎接你摇摇晃晃的走过来。他太醉了,又或许是被泪水模糊了视线,居然没有注意到雷古勒斯和卢平。海格越过他们走进小屋,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巨人的歌声低沉却雄厚,隔着门板也能听得真切。
“别太难过,布伦南教授也不会希望看到你这么伤心的。”
听见卢平这样说,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脸颊湿漉漉的。“难道你以为我是为教授而流眼泪的?他解脱了——你没认真听歌词么,他去更好的地方了,是我们还被困在这个该死的世界上。”
“你哭的话我心里也难受得要命,我不知道该怎么让你不要这么伤心,所以请原谅我这样做。”他说,“要是你不愿意,不妨给我一个耳光好了。”
他们的手交握在一起。他的手心竟然出了汗,既湿又热,简直像火螃蟹的巢穴;可是好温暖,带给雷古勒斯无比安慰的感觉,同时也使她感到不安与困惑。
“我才不会屈尊动手打你,就像不可能再打碎茶具。”她说着,将卢平的手抓得好紧好紧,“我可是淑女,你自己前面这么说的。”
他仿佛一点都没感觉到痛。“那一名淑女要表示拒绝的话该怎么做?”
“把红酒泼到你脸上。”雷古勒斯空着的右手举起不存在的杯子,“你很走运,酒刚被我喝完。”
那天她对诺特的请求似乎成了破冰口,他们又在一块儿研究魔药了。雷古勒斯比从前更全神贯注,不止提前备好所有已经处理完的药材,同时抽空便跑图书馆。连她自己无法解释,甚至无法理解的是,她喜爱的不是这份任务,什么任务对她来说都一样。雷古勒斯内心深处所喜爱并迫切需要的其实是忙碌本身。
大概操劳便是治疗伤痛最好的良药吧,她享受检索每一条可能用得上的改进魔药的技巧,直到读得眼睛疼,享受晚上回到寝室直接把鞋子甩到地板上那一瞬间的解脱感。这时候她往往被压榨得只剩最后的力气服下一口缓和剂,洗个热水澡然后上床睡觉。这就是雷古勒斯喜爱的实质,只有这些东西在帮助她对抗着为人子女的压力,以及即将接踵而来的婚姻和食死徒事业——这种东西也配称之为事业么?跟在一个宣扬自己无所不能的巫师身后为纯血巫师争取那么一丁点可怜的自尊心,好让他们继续有理由对凡俗之事报以冷冷的蔑视?生命中没有其他东西是重要的,除了她能够把自己的工作干得多好,这才是衡量她的价值的唯一标准,而不是什么被夸奖我为你感到骄傲——没有缓和剂的话,雷古勒斯可能早就精神失常了。
这样的生活一直维持到某天她醒来,意识到四周是校医院雪白的帘子。“我怎么了?”雷古勒斯问左手侧椅子上坐着的林赛。
“你服药过量了。”室友细心呵护、每晚要从一数到一百才算梳完的头发此刻乱蓬蓬的,“你知道你差点吓死我吗?我和麦考拉根约会回来想和你骂他一顿的——他带我去霍格沃茨喝下午茶,后来居然想和我平摊费用——总之你模样很反常,我怎么也叫不醒,只能把你带来校医院。护士长说你喝了太多缓和剂,发现得不及时的话可能一辈子也醒不过来!”
“把麦考拉根甩了吧,反正他根本没大家说的那么帅。”雷古勒斯努力坐起来,感觉全身处于麻痹状态,“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林赛恶狠狠瞪她一眼:“去感谢护士长吧!要不是她熬夜加班挽救你的小命,你父母就该来学校领走植物人女儿了。”
雷古勒斯发自内心怀疑父母愿不愿意白养只知道睡觉的植物人。戒了缓和剂导致的结果就是她老是神经紧张,参加学生会会议时也是脑子塞满了魔药学,在演算稿纸上乱涂乱画。这似乎引起了邻座女学生会主席的注意。
“在研究生死水吗?我明白,课本上的指示完全是误导。”那个漂亮的红发女孩很热心,“逆时针搅拌七次后顺时针再搅拌一下,试试看,你会得到和水一样清的药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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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关于伏地魔给黑魔法防御术职位下的咒,阅读英语原文小说会发现职位被下了恶咒(jinx)而不是诅咒(curse),也就是说,人员变动可能确实频繁但绝对没有生命危险。事实上除了奇洛和小克劳奇这两位活该的没有人在职期间死于非命,斯内普的死是离开这个职位的第二年,并且与该职位也不存在任何联系。在罗琳的官方网站可以找到各类咒语的定义,大意如下——spell(咒语)用来指代通常的魔法,比如变形术、阿拉霍洞开等;charm(魔咒)是添加为对象附加属性的魔法,比如让茶杯跳舞;jinx(恶咒)是用来恶作剧的咒语,没有太大危险;hexes(毒咒)带有一点黑魔法色彩,比恶咒危险程度稍高但仍然是相对来说效果不强烈的;curse(诅咒)指最坏最恶毒的黑魔法。
(2)缓和剂:用于平息和舒缓烦躁焦虑的情绪,如果配料成份放得过多,服药者就会陷入一种昏沉的、有时甚至是不可逆转的昏睡之中。本文中设定服用过量也会导致同样后果。
第6章 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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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伦南教授去世了,黑魔法防御术课依旧得继续,院长告诉他们,接下来的课会由斯拉格霍恩教授和她轮流代课。
“……我能理解这对五年级和七年级的学生尤为困难,”麦格教授站在礼堂的格兰芬多长桌前说,“不过我保证你们学到的东西不会比任何一届学生学过的少——波特!”就在她说话的时候,詹姆把他的餐巾拎起来,在座的人看得真切:他用咒语把餐巾折成院长的侧脸,嘴巴张开,戴着方形眼镜,鼻子旁边有两道深深的皱纹。许多人发出吃吃笑声,引起了麦格的注意。
莱姆斯伸手把餐巾上的脸一把揉掉。“对不起,我替詹姆……替他道歉,教授……”他笑得太厉害了,以至于根本没办法说话。莱姆斯用力咳嗽一声,企图恢复平静,可是这根本不够。“真的……很抱歉。”他爆发出笑声,“请您继续说。”一阵笑声。“请原谅我,我不是……”又是笑声。“不是在取笑您……”他声音越来越小了。莱姆斯真的不是在笑院长,他只是想到了雷古勒斯的礼仪课堂。
“我都没料到能有这种效果,”麦格教授走开后詹姆纳闷地转过来看他,“有那么搞笑吗?”
“不,是月亮脸脑子有点毛病。”西里斯本来兴致缺缺,然后突然像是来了精神,“你最近总是失踪——该不会是勾搭上哪个小妞了吧?说呀,是谁能让你这么高兴?”
“没有谁,就是詹姆和他的餐巾。”莱姆斯板住面孔说。
西里斯狐疑地盯着他瞧:“要不是活点地图被费尔奇没收了……”
是啊,万幸七年级刚开始费尔奇就从他们这儿拿走了那个东西。不然三天前的晚上,还有今后许多个晚上,假如西里斯无意间瞥见天文馆的位置,会看到代表莱姆斯和他妹妹的两个小点重合在一起。三天前是雷古勒斯把他约出来的,莱姆斯一踏进天文馆,黑发女孩就走过来解他的领带。莱姆斯僵住了,“别这样。”他说。
雷古勒斯什么也没解释。在她平静的脸上只有双唇被勾勒出一种曲线,一种由渴望的线条勾画出来的感性的曲线。
“你到底要我来做什么?”他问。声音在寂静的天文台回响——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
“你说过你想帮我,对不对?这是你遵守诺言的机会。吻我,拥抱我,做你一直以来脑子里想的事情。帮帮我吧,我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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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内容已避难,不是船,有信息量但是放不出来。请查看PepperPetty(凹三)或艺术家波加曼(夹去之间)
(1)标题春晓的绿梦,出自马丁大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写出来的冰火第七卷 卷名
(2)费尔奇在截道者毕业那年没收了活点地图,第三部 中有提到
(3)用去年拍的照片做了个封面,摄于Victoria BC,Royal Roads University
(4)标题在内容提要,不然我就不知道内容提要该写什么了……
第7章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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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个月,她和他约会在尖叫棚屋。莱姆斯特意用心清理过屋子,在彼得他们面前他谎称这是毕业前随手帮邓布利多的一个忙。鬼屋里有床,有壁炉——也就是说,有他和雷古勒斯所需要的一切。他告诉她这是月圆夜他呆的地方。
“莫非博格特在你面前会变成月亮?”
“是啊,好在那种月亮不会令我变身。三年级布伦南教授的课上,詹姆问我是不是怕气球在面前被戳破。之后一个月他老拿这个吓我,我也每次配合装作被吓破胆的样子。”
“真可惜,那你大概缺少欣赏月色的兴致吧。”
“嗯,不过我听得够多的了。人们说来说去就是那几句,像镜子,像银制的勺子、盘子,像船……”
“确实无聊,但偶尔也有好玩的比喻。昆德拉那个叫文森特的朋友说,月亮就像戳在天上的一个屁目艮。”
谁是昆德拉,谁又是文森特?莱姆斯没问,默默把这两个名字记下来。原谅他的这点虚荣心吧,他不希望显得太无知。
“你有没有考虑过加入狼人的族群?”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知道。“我想作为人类活这辈子。”
“那会很难。”她说,“当个狼人要轻松得多。”
“我明白。”他做好觉悟了。莱姆斯怎么敢要求更多?他有不因为这个对他另眼相待的朋友,有帮助他和所有学生一样度过校园生活的校长,有像爱一个健康孩子那般深爱他的父母,更狂妄点说,他现在也有她。
他们并不总是将时间花在床上。有回他从打人柳的秘道走出来,看到雷古勒斯已经点上了壁炉,侧坐在二楼楼梯扶手上边。灯光从她的卷发间透过,留下一汪橙黄的、柔软的影子。“小的时候我和西里斯在父母睡着后经常这样玩,他先滑下楼,然后轮到我。哥哥等在那儿接住我,抱着我转上好几圈后再把我放下来。”她在他头顶处地方说,“妈妈本来毫不知情,直到有天终于撑不住一滑再滑,西里斯的长裤裤缝裂了开来。他却没有发现,晚餐时穿着那条裤子在大家面前晃来晃去。她拿我们没办法,只好给楼梯施了咒。从此只要跨到扶手上的人就会屁股火烧火燎得痛。”
“这里的楼梯可没被施法哦,你想不想马上滑下来?”莱姆斯问,“我可以接住你。”
“我想吗?”雷古勒斯犹豫着,努力抗拒诱惑的模样看起来非常可爱。这个瞬间稍纵即逝,她很快恢复了平日的表情。“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离开扶手,莱姆斯没法从这个角度看见她了,他听到她用一种奇怪的疑惑的语气问:“我们是一对蠢货,对不对?”
“为什么这么说?”
“我们总是对让自己好受的活法视而不见。”
整个晚上她都没合眼,睡不着,也不想睡,担心睁眼就是黎明。这是他们在霍格沃茨的最后一天,她花了一段时间数他身上的伤疤,卢平告诉过她这些都是变成狼人时因为弄伤自己留下的,狼人状态下的他性情残暴,无法伤害别人就会伤害自己。雷古勒斯喜欢用手抚摸这些伤口,不过她最喜欢的是……虽然要承认非常可耻,她最喜欢的是他对她的喜欢。
数完了,雷古勒斯忍不住推醒卢平。“和我说说话。”
“你想听什么?”半醒半梦间他问。
“你的事情。家乡、父母、截道者,所有让你快乐的事。”黎明很快要到了,请告诉她就算早晨来到,这个世界依然美好。
狼人尽力而为。卢平讲起话来轻声细语,与父母还有西里斯他们不一样,他能让她觉得平静,可惜这也阻止不了天色亮起来。雷古勒斯下了床,弯腰去拾地上的衣服。
“我能写信给你吗?求求你告诉我你会回信的。你喜欢我,否则你不会把时间浪费在听一个你不耐烦的人讲他的故事上。
“八月份我要结婚了,”雷古勒斯的语调像是说,她扭到脚趾头,可是接下来这句就不是那么轻快了。“黑魔王会在婚礼上给我打上印记。”她的声音掩盖在布料摩擦发出的悉索响声下,听起来很细小,既不属于食死徒,也不具备一位待嫁新娘该有的憧憬喜悦,几乎是个怕黑的小女孩在夜里才会发出的声音。
“我不信。”他立刻说。
“不信?我连这点信用都没有么?”雷古勒斯终归只算是喜欢他而已,其实不太在乎他是不是真的开心。她得说些伤人的话。“难道你真的以为我们两个站在一起般配?我猜你不敢,不然你也不会在西里斯面前装模作样了。”
“我不相信你要加入食死徒,这不像你会做的事情!做级长时你从来没有区别对待过麻瓜出身的学生——是你家人逼你这么做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