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轻咳一声,说:“研究下篮球比赛的事儿吧,咱们班高一比过吗?”
话题成功转移。四人认真讨论一路各班打球风格,还顺便列出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几名。到地方下车,按班级列队,从一班到十五班的顺序,江一站一班队尾,姜幼清是二班开头。
班级与班级之间正常应该隔着一段距离,但一班和二班近到仿佛浑然一体。尤其是江一,慢得像被人按了0.5倍速的开关。姜幼清看在眼里,并不主动说话。直到他转过身,问:“你早上到底笑什么呢?”
姜幼清不答,开口道:“我笑得有那么明显吗?”
“是啊。”江一说:“乐得跟朵月季花似的。”
于薇在校门口偶遇他,打招呼后又说恭喜他当选成人礼主持人云云,消息倒很灵通。江一回答完,离老远就看见姜幼清站第一排傻笑,也不知道哪儿就那么开心。他微微出神,连旁边的于薇说什么也没仔细听,就直接走过去跟姜幼清说话了,没成想还被她和陈慕予联手教育一番。
“没笑什么呀。”姜幼清敷衍作答。
江一还要开口,一班班主任从队伍中间走到队尾,诧异道:“江一,你站二班队里干嘛?赶紧给我回来。”
“就是!”郗逸明声音不大不小,“别总跟人小姑娘聊天,秋游还是相亲现场啊!”
江一回头就踹人一脚,两个班的队伍距离又逐渐恢复正常。到中午吃饭时间,各班同学可以自由活动。肖煜把准备好的野餐布铺地上,陈慕予没精打采地靠着树,显然是又在痛经。
姜幼清把水拧开看人吃完药,问:“你下午还能继续走吗?上午我们都累成这样了,估计后边更难坚持。”
秋游说着好听,做下来感受是完全不同的。同学们的激动心情早就被时间冲淡,再加上本次秋游的本质就是徒步运动,平时都是一群缺乏锻炼、除了在教室坐着就是在家里躺着、最大的运动量是去楼下食堂吃饭再回教室上课的人,冷不丁就要走个十公里,谁能受得了。
“路程才将近一半。”肖煜看了眼今日步数,说:“我们走的是森林公园最里圈,全程大约二十多公里,你要是身体不舒服就跟班主任请假,别强撑。”
“我休息会儿就好。”陈慕予嘴唇有些发白,连动都不想动一下。
姜幼清说:“那好吧。”
陈慕予一向执拗,但她也有分寸。估计等药效发作就好。姜幼清起身说:“我去洗手间。”
肖煜点头,顺便也起身挪到陈慕予侧后方,让人把上半身靠过来,一手顺便端着水果盒,方便她吃。
操心完这个,肖煜又问姜幼清:“你能找到在哪儿吧?”
“能,放心。”
姜幼清看着指示牌直走又转弯,很快就啪啪打脸地迷了路。她随机问了几个看着靠谱的路人,成功离目的地越来越远,不仅如此,还给自己绕进了一片树林里。
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此刻的叶子还没完全发黄,不如深秋时节,又干又脆,踩下去声音令人浑身舒爽。姜幼清正打算走出树林,身后江一喊了声:“姜幼清?”
她回头,江一刚把手机放进口袋里。在这种地方都能遇见同学,姜幼清顿觉自己十分好运。她开口问道:“你知道洗手间在哪儿吗?我迷路了。”
“就在我们野餐那地方直走两百米附近。”江一无奈,“你能走到这儿来……也是本事。”
“路人一通瞎指,我有什么办法。但你在这儿干什么?”
江一没回答,他眼瞧着一个虫子飞到姜幼清后背上,说:“你别动。”
姜幼清瞬间寒毛竖立。她本身就不喜欢这种树林,蚊虫特别多。夏天云城路边的树容易招虫子,她每次出门都是举着太阳伞走树少的那一侧。她心里发虚,以为江一是在她脚边看见什么东西,当下连动都不敢动,出声问:“怎么了?”
江一说:“有飞虫落你后背上,你先别动,我去打……”
“啊?!”话没说完,姜幼清就尖叫一声,下意识扑进他怀里。
江一踉跄一下,两条胳膊垂在身侧,被她当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抓住。姜幼清一身鸡皮疙瘩,连手都在发颤,她顾不上那么多,把头鸵鸟似的埋在江一胸前,带着哭腔问道:“什么虫子啊?大不大?落哪儿了?我要被吓死了!”
“飞走了。”江一轻声安抚,“你扑过来那会儿它就飞了。”
“我不信!”姜幼清啪嗒啪嗒掉眼泪,稍稍仰头,露出一张绝望又无助的脸,可怜地说道:“我怎么觉得它还在我身上爬啊?”
“真没有。”江一说:“再说校服料子厚着呢,它爬不进去。”
本来是一句好好安慰的话,哪成想她越哭越伤心,动静有点儿大,路人频频往这边瞥,似乎当成情侣吵架。江一再次柔声说道:“我真没骗你。”
“我不敢碰……不敢碰我的后背和头发!”姜幼清抽噎着说。
“那我帮你检查一下?”
“好。”
姜幼清乖乖放开江一的右胳膊,改用两只手抓住他的左臂。江一看在眼里,觉得好笑又可爱。他抬手从姜幼清发顶顺下去,稍微夹带私心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是后背。姜幼清随着他的动作平静了些,但还是腿软。她有些难为情地问:“江一,你能再让我抱一会儿吗?”
停在她后背上的那只手瞬间顿住,不知所措起来。但身体反应倒是更快些——江一把手臂环在姜幼清腰间,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膀,完成一个有些别扭的拥抱。
心跳声好快。
她……抱着好舒服。
江一放慢呼吸,僵在原地的人变成了自己。两人离得好近,近到好像他一偏头,嘴唇就会擦过她的侧脸。她今天扎的是高马尾,一张小脸露出来,十分娇俏。笑起来又好看,要不然怎么光是看她笑,他都能跟着心情好呢?
真是完蛋。
心中战鼓敲响。江一刚从梦里醒来似的,换了个姿势,他挪开下巴,拍着姜幼清后背,戏谑道:“行了啊,再抱就收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江一从此养成抱着枕头入睡的习惯。(bushi
第15章
去完洗手间,姜幼清又洗了把脸才出去。她在洗手间遇见秦曼文,对方态度有点奇怪,打招呼的时候笑容略微僵硬。姜幼清皱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但她很快就把这事儿抛在脑后了。远远望去,肖煜靠着树,陈慕予靠着他。任谁看都得说一句“郎才女貌十分般配”。姜幼清甩甩手上的水,甩甩脑袋里给他俩吹泡泡制造电视剧浪漫场景的想法,走上前坐下,问陈慕予:“你好点没?”
“好多了。你怎么去那么久?”
姜幼清赧然一笑,“迷路了。”
肖煜:“......下次该给你身上弄个GPS定位。”
姜幼清低头啃面包,云城F4的群里,池梁秋早上就开始哀嚎,从伤心为什么不能和朋友一起秋游,到为什么放假在家会被抓起来打扫卫生,再到明明打扫干净怎么还被妈妈一顿骂,再到因为点外卖被亲妈轰出家门现在坐在门口跟狗一块儿吃饭。每隔半小时一次,很有规律。
姜幼清佩服,“池哥今天真惨。”
陈慕予肖煜发出赞同的声音。
池梁秋拿着一次性餐盒,啃完一块排骨就心地善良地往地上一丢,流浪狗冲他摇尾巴表示感谢。手机终于传来消息提示音,点开一看,那仨人一起发来“点赞”的表情。
真是世态炎凉,人心难测。池梁秋悲从中来,差点一个手抖把排骨摔到地上。
午休结束。各班班长拿着学校发的垃圾袋做最后的清理工作,姜幼清和陈慕予一起在一班收拾,丢掉垃圾后再次出发。各班同学一个比一个蔫,累的恨不得原地躺下。陆文瑶和姜幼清互相搀着,彼此鼓励,感人的姿态像一对金婚夫妻。
陆文瑶咬牙切齿开口道:“我这辈子绝不再来森林公园。”
姜幼清摆摆手,“别说了,我现在想坐轮椅。”
陆文瑶感慨道:“我以为的秋游是看风景拍照片,实际的秋游竟然是徒步二十公里。因为这种活动失眠,想想就来气。”
而姜幼清思苦忆苦,格局很大,“两万五千里长征,真不容易。”
相隔几米的一班队里。
陈慕予在队伍中间,和林尔蝶聊着天。俩人都是墨墨酱的粉丝,林尔蝶暑假没抢到见面会门票,懊悔不已。陈慕予拿手机给她看自己现场拍到的照片,吹一波我们墨墨简直是颜值与才华并存。林尔蝶羡慕地求发高清大图,陈慕予就打开聊天软件给人挨张发过去。这时,忽然弹出一条秦曼文的消息。陈慕予没先点开,而是好奇地往后看了看秦曼文。但对方目光躲闪,拒绝对视。陈慕予回过头,点开她发的图片,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你是又开始疼了吗?”察觉到人不对劲的林尔蝶小声问道。
陈慕予点点头,“嗯。”
“那咱们走慢点儿。”林尔蝶拉住陈慕予的胳膊,放慢脚步,两人逐渐从队伍中间变成了队尾。
男生虽体力比女生稍强一些,但也面露疲倦。马茂几个人不像上午那么活蹦乱跳,硬是走出身残志坚的步伐。江一戴着耳机随机听一段高考听力,见走过来的陈慕予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摘下耳机说:“班长好。”
陈慕予没理他。反而是林尔蝶很感兴趣地问道:“成人礼准备的怎么样了?这个指导老师事儿特别多,我高一的时候负责准备元旦节目,就她挑来挑去怎么都不行。”
“改两次了已经。”江一说:“是挺麻烦的,她还出差,下周才能回来。我改完主持词电子版给人发过去,她连接收文件都不点。”
林尔蝶笑道:“是啊,她就这么拽。你这还只是个开头,以后可有的熬呢。”
江一不解:“以后?”
“嗯。”林尔蝶说:“元旦联欢晚会节目也是上报给她,而且本文艺委员还打算让多才多艺的你前去表演节目,为班级争光。”
“可别。”江一谦虚道:“雕虫小技,登不了大雅之堂。”
“躲是肯定躲不过去。你就算不表演节目,元旦晚会主持估计也是你和姜幼清。”林尔蝶玩笑道:“怎么着?和班长大人的闺蜜不对付,想换个主持搭档?”
陈慕予搭话道:“想换也行,但我估计换掉的应该是你了。去年姜幼清临时主持过,老师挺喜欢她的。”
江一嗅到话里的火/药味,只温柔一笑,说:“姜幼清那么好,我压根没想换。”
度秒如年的徒步结束,在学校门口下车,班主任再次确认人数以后解散。时间还早,姜幼清肖煜去一班队伍找陈慕予,想问要不要去Memory歇会儿再回家,没成想人没等他俩,自己先走了。
姜幼清和肖煜俩人打一辆车回去,先送肖煜。他隔壁就是陈慕予家,现在房子空着,没人住,但陈家会请人定期打扫。他们两家拐个弯就是池梁秋家,再直走一段路是姜幼清家。把肖煜送到,不出十分钟,姜幼清下车拿钥匙开门,同时在群里说一句:我到了。
这是他们四个从小就养成的习惯。小时候是委托爸妈给各自的爸妈打电话说已到家,长大后又加一条,不管和谁出去,只要入夜一定在群里汇报。姜幼清看陈慕予和肖煜的消息在自己之前,安心收好手机。
她回家早,爸妈没下班。陆翠旋在客厅看电视,看着看着就在沙发上睡着了,她被姜幼清回家的动静吵醒,说一句:“回来啦。”
“姥姥,我要累死了!”
姜幼清把书包连踢带踹的从玄关折腾到客厅,陆翠旋看着闹眼睛,说:“这是多沉啊?你给我吧,我帮你拎。”
徒步二十多公里,运动步数嗖嗖狂飚。姜幼清脚心疼,扶着扶手上楼梯,动作比陆翠旋都迟缓。开了卧室门,她四仰八叉躺床上,说:“我不吃饭了,您也别叫我。我今天就和床融为一体,再也不分开。”
“这哪儿行啊?”陆翠旋皱眉,“到时候半夜饿醒,谁给你弄宵夜吃?”
“但我起不来。”姜幼清闷声说:“您要不然给我烙张饼套脖子上,我转圈啃,也不费劲。”
陆翠旋问:“那还得嚼呢,你不嫌累?”
说是这么说,但也转身把门带上,任由孙女躺尸。
而这边肖煜刚到家。俞芮琳下午没课,见人进门,说:“怎么没和小予一起回来?吵架了?”
肖煜拿手机看了眼,说:“她应该去医院了吧。”
俞芮琳诧异道:“我刚出门扔垃圾还看见她进隔壁了呢,肯定不会有错。”
“那我过去看看。”
陈家门前小花园无人精心打理,长出一些杂草来。肖煜按门铃,耐心等待好一会儿,陈慕予才过来给他开门。
二人一前一后进去。陈慕予说:“随便坐。你想喝什么?我包里还有中午剩下的可乐。”
她低下头,发丝温顺地贴着脸颊,拉开书包拉链,不管不顾地“哗啦”一声都倒出来。肖煜说:“我不渴。你一会儿来我们家吃饭吗?”
“不去。”陈慕予跪坐在地毯上,想都没想地回答道。
肖煜偏过头去瞧她的脸,陈慕予不想让人看,头越来越低。他问道:“怎么了?真在生气?”
陈慕予没吭声。
女孩子这几天脾气暴躁些是正常的,肖煜从中午开始细细回想,挨个排查,“买的东西口味不对?”
陈慕予摇头。
“下午还疼?想爸妈了?”
陈慕予摇头。
“班里男生找茬?”
陈慕予依然摇头。
肖煜把手放在她头顶,像小时候哄人那样轻轻揉了揉,问:“是不想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