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司玄静静坐着,灯光在他长睫下投出一小块阴影,遮住眼中一切情绪,没有人能猜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楼下吧台。朱瓷托腮看着沉绛。
“程鹰去找你了?”
沉绛嗯一声。
“他没给你造成什么困扰吧?”
“没有。”沉绛伸手去拿红酒杯,“跟我说他会变得更优秀,然后就走了。”
朱瓷笑一声:“没想到还真是个痴情种。”她叹口气,“你知道他为什么出国学习吗?”
沉绛摇摇头。
“因为被你拒绝后,程忌跟他说,一个人只有足够优秀,才能留住自己想要留住的人。”
沉绛低头想了想:“看来程忌很优秀。”
朱瓷啐她一口:“别往我身上扯。”她给沉绛倒一杯酒,“我听说他得知你跟谈司玄订婚的事,立刻就定了机票准备飞回来,结果遇到雪暴,航班延迟,他就在候机厅坐了一整晚。”
沉绛低垂着眼,没有说话。
朱瓷摇摇头:“看吧,总有这种事。喜欢的人不喜欢你,不喜欢的人喜欢你。”
沉绛抿了口红酒,认真道:“可能你说得对。如果我先遇到的是程鹰,我会喜欢他的。”
回到包厢。订的餐食已经送了上来。只不过这种场合,没什么人认真吃东西,都在一瓶又一瓶地开酒。
沉绛坐回谈司玄身边,谈司玄看她一眼:“在下面喝酒了?”
“一杯红酒。”
谈司玄将一盘寿司往沉绛面前移了移:“今天估计要到很晚,你先吃点东西。”
沉绛的目光在那盘寿司上定了一会儿,然后轻声问:“要到很晚吗?”
谈司玄淡淡睨了她一眼:“你想早点回去?”
沉绛默了两秒钟,摇摇头。
谈司玄不再说什么,只是脸色变得更冷了一些。
“沉沉,我们好像还没有好友,加一个吧。”黎玉和江鸾坐到沉绛身边,“不过我看到了你给轻瓷拍的宣传片哦,超惊艳。”
谈司玄执着酒杯,沉默地听着几人对话。
“谈哥,来打球啊。”周挺拿着台球杆向谈司玄晃了晃,谈司玄起身。
手指忽然被她轻轻拉住,谈司玄低头,看见沉绛望着台球桌:“我想学那个,你可以教我吗?”
第20章
◎“夫妻一体,我们为什么要比?”◎
“沉小姐居然不会打台球?”裴宴泽懒洋洋倚在桌子一侧,笑问。
“不会。”沉绛诚实答道。实际上需要与人互动的游戏,她几乎都不会。
裴宴泽把玩着手中的巧克粒,嘴角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司玄的球技不怎么样,沉小姐,不如我来教你?”
沉绛的目光眺过去。
“拿着。”谈司玄将手中的球杆递给沉绛。
裴宴泽啧一声:“小气。”
沉绛握杆伏在桌面上,谈司玄在身后揽着她的腰。两人的距离近到不能再近,他几乎是将她整个儿拢在怀里。
侧脸擦过她鬓边,淡薄玫瑰气侵袭而来,谈司玄垂眸,继续调整着她的手指姿势:“不必这么用力。”
沉绛低低嗯了声,将游移的注意力集中到球杆上。
房间里的视线都聚集过来。
“谈哥,你行不行呀?别误了人家妹妹。”黎玉捂着嘴笑。
主球当地一声打出去,子球完美进袋。
“呦,练家子。”
谈司玄起身:“你跟泽试试。”
裴宴泽挑眉:“那我不客气了。”
二十分钟后,连赢三场的沉绛起身将球杆立在一旁:“我不玩了,你们继续吧。”
江鸾忍不住呆呆张着嘴巴,鼓起掌来:“沉沉,你真是第一次打?”
沉绛嗯一声,看向裴宴泽:“抱歉,跟我玩一定很无聊,总是我赢。”她说着话,习惯性去拿外衣口袋里的湿巾,伸手却摸了个空,嗯,她忘了,现在是室内,她身上只穿着一件简单的薄绒内搭。
裴宴泽笑出声来:“沉小姐,这真是我听过的最真诚的凡尔赛发言。”
沉绛垂下眼,不再说什么,正欲回到沙发上,腰身忽然被身后的人轻轻勾住,她被带着后退一步,跌进他胸怀。紧接着是一张湿巾落在她掌心,轻柔反复地擦净她双手。
沉绛微怔,抬眸,她看见谈司玄唇边扬起细微弧度:“别理他,他从没输过这么惨。”
沉绛愣了愣,唇角也弯起来。从小到大,不管做什么,她总会赢,不停地赢,面对她的优秀,大多数人惊艳过后,评价总是无聊,太无聊,可谈司玄却在笑。
裴宴泽咬牙:“别说风凉话,有本事你跟你女朋友比一场。”
沉绛转头,重新看向台球桌,说实话,她确实很想跟谈司玄比一下。
却听他嗓音淡淡,平静道:“夫妻一体,我们为什么要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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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局已散,房间里却仍然热闹着。
大概因为这场生日宴的主角是谈司玄,大家几乎都在围着他一个人灌酒。沉绛在他身边呆了一会儿,找了个空隙,自己回到沙发上坐下。
心尖上的小雀儿扑腾了有一阵儿,还是没消停的意思,她抬手抚上胸口位置,蹙眉去取桌上水杯。
“怎么,身体不舒服?”罪魁祸首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沉绛的手顿了顿,然后点点头。
谈司玄皱眉:“那我们回去。”
沉绛正欲应声,房间里的灯不知被谁调暗,紧接着包厢门打开,亮光泄进来。她抬眼,看见一个几层高的精致大蛋糕被人用小车推进门。
消失了有一阵儿的孟南溪从蛋糕后探出身子,笑容明媚艳丽:“司玄,这是我专门请拿过西点冠军的烘焙师做的蛋糕,喜欢吗?”
谈司玄扫了一眼:“抱歉,阿沉身体不舒服,我们先回去了。”
孟南溪脸上的笑容僵住,她看看沉绛,眼中已经有了泣色。
房间中的气场尴尬异常。沉绛仔细端详了一下那个大蛋糕,然后道:“很漂亮,不要浪费,谈司玄,你去吹蜡烛吧。”
孟南溪的笑容重新鲜艳起来:“司玄,过生日,蛋糕总是不能少的。”
谈司玄看看沉绛:“你没关系吗?”
沉绛摇头:“只是觉得有点累。”
“司玄,快来吹蜡烛许愿。”
“许愿就不必了,把蜡烛拿掉,蛋糕大家分一下。”
孟南溪的眼神顿了顿,紧接着说:“那,司玄,不如我帮你许个愿吧,就许你最想实现的那件事。”她说着双手交握放在胸前,闭着眼睛悄声说了几句话,然后睁开眼睛笑道,“好啦,大家吃蛋糕!”
众人的情绪却并没有孟南溪那么高涨,所有人都知道,她口中所说的谈司玄最想实现的那件事是什么,但此情此景,大家只能无奈沉默,看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苦恋谈司玄多年不能如愿的可怜人演完这场独角戏。
而这场戏的核心人物呢,他只是沉默地看了一眼沉绛,然后接过了孟南溪递过来的锯齿刀。
沉绛的注意力则全在那个蛋糕上,漂亮的糕点分到她手中,她饶有兴趣地观察了片刻才送到嘴里,微甜不腻,味道确实很好,她垂下眼,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
时间不算太晚,她又看向谈司玄,见他只是尝了一口蛋糕便放下,然后对她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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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酒,两个人都不能开车,朱瓷借了个司机给沉绛。
雪还在下,司机路线不熟,车子开得很慢。谈司玄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上假寐,沉绛则是看着窗外发呆。
“堵车了。”司机叹口气停下车。
沉绛继续看着窗外。车子停得巧,是在她上次看到雪人的地方。又有一个雪人堆在那里,模样倒比上次的漂亮了许多。沉绛拿出手机,对着雪人按下快门键,忽然一朵烟花在镜头里炸开,她抬眼,看到大片烟花同时升空绽放。
“谈司玄,看,烟花。”她望着窗外,探手去拉谈司玄,还没碰到,指尖被炙热的手掌轻轻握住。
沉绛愣了下,回过头,她发现谈司玄正睁着双眼,眸色沉沉地望着她,是喝多了酒的缘故吗?他的眉眼似比平日里温和许多,沉绛微微失神,张口道了句:“生日快乐。”
谈司玄笑起来,他松开手,却说:“阿沉,过来。”
沉绛不明所以地靠近,下巴忽然被他轻轻捏住。还未来得及反应,唇上传来温热触感。清俊面容在眼前骤然放大,心间那只小雀儿,已经要从胸怀里撞出来,沉绛捉住自己的衣角,缓缓闭了眼睛。
第21章
◎亲吻。◎
一个短暂且克制的吻, 谈司玄退开半分。
烟花仍在窗外绽放,女孩儿睁开眼,清澈眸光在灯火下轻轻跃动。谈司玄伸手将她长发挽到耳后,然后重新闭上眼睛倚回靠背上。
冷松气萦绕不去, 沉绛捏着衣角, 许久都没有松开。谈司玄, 真的醉了吧。
车流重新开始移动, 司机的目光也从烟花上收回来。车子一路平缓驶进小区, 停稳后, 沉绛率先拉开车门,快步走进了房子。
谈司玄睁开眼,看着沉绛几乎可以说是逃跑的背影沉默不语。大概是被他的举动吓到了吧, 谈司玄揉揉眉心,为什么会突然吻她呢?或许是自己真的醉了。
推开客厅门,大雄从门边站起来, 欢快地冲她摇尾巴。
程姨从房间里探出头:“回来了吗?”
沉绛嗯一声,抬腿准备上楼。
“谈先生呢?”
“在后面。”沉绛含糊一声。程姨没有听清, 她从房间里走出来, 看到沉绛眼角眉梢染着一层红晕, 她咦了一下:“沉小姐, 你今晚喝了很多酒吗?”
沉绛愣了一下,抬手摸上自己的脸颊,有点热,她抿唇,嗯了声。
“那我去给你煮碗醒酒汤。”
她今晚只喝了一杯红酒而已, 沉绛垂眸:“不用给我准备了, 谈司玄更需要这个。”
“那冰箱里的……”
沉绛转过视线:“他不喜欢, 不用拿出来了。程姨,晚安。”说完,她快步上楼。
陈姨皱了皱眉头,不喜欢吗?那真是白费了沉小姐一下午的功夫。正想着,厅门再度被打开,谈司玄走进客厅。
“谈先生,沉小姐说你醉了,我去给你煮碗醒酒汤。”
看来是真的冒犯到了她,谈司玄的目光往楼上扫了一眼:“不用了,程姨,你去睡吧。”
年轻人总不注意身体,但作为阿姨,她不好多说,只能叹口气:“那好吧,对了谈先生,祝你生日快乐。”
谈司玄看看程姨,往年她并不知他的生日,但他没有细想,道了声谢便上了楼。
回到房间。沉绛关上门,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边,上面似乎还残存着他的热度,她垂下眼,看向床头柜上放着的一个迷你景观箱。
思绪纷乱,身后响起低低的叩门声。
沉绛打开门。
谈司玄站在门口,眸色淡淡,看起来比在车上清醒许多。
“有什么事吗?”她轻轻开口。
谈司玄端详了她两秒钟,声音与往常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这个落在车上了。”他摊开手,一枚黑色的真丝发圈躺在他掌心。
沉绛下意识抚上自己的长发,那个时候掉下来的吗?完全没有察觉,她伸手去取,手腕被他轻轻拉住,柔滑的丝绸蹭过指尖掌心,又在心间引起一阵波澜。
明明谈司玄一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的神情,她却慌得不成样子。沉绛抬眸,看见谈司玄的眉眼在灯光下渡着一层暖色的光。
他将发圈放入沉绛手中,声音仍旧平静淡然。
“阿沉,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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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起。
“今年的雪下得可真大。”程姨将一盘冒着热气的红豆包放到餐桌上,笑眯眯地同大雄说着话。
大雄趴在落地窗前,对着外面出神。
沉绛走下楼梯,对程姨道了声早,然后走到门口穿鞋。大雄起身围着她绕了绕,沉绛伸手摸摸它的脑袋:“我要出门了,你自己玩吧。”
程姨皱皱眉头:“沉小姐,不吃早饭吗?”
“嗯,今天要去医院,有些晚了。”
程姨快步走到厨房,拿出一个保温餐盒:“那装两个红豆包吧,不吃早饭不行的。”
沉绛的目光在餐桌上扫了一眼,点头:“好。”她站在门口,等着程姨给她装好餐盒。
程姨往餐盒里放了两个红豆包一个煮鸡蛋,又在下层盛了一点热豆浆,沉绛接过餐盒,余光瞥到谈司玄正从楼梯上下来,她抬眼。
“要出门了?我送你。”他一如既往地绅士礼貌。
“不用了,我自己开车去就好。”沉绛不想影响他的早饭。
谈司玄却眯了眯眼眸,沉绛是在避免同他的接触吗?他不再说什么,目送沉绛出了门。
程姨叹口气:“这么早就要去医院,做医生可真够辛苦的。”
谈司玄走下楼梯,大雄晃到他腿边,情绪不高的模样。他弯腰,揉了揉大雄的头:“无聊,是不是?”视线落到厅中放着的景观缸上,他淡淡,“总能找到趣事做的。”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又恢复到几乎见不到面的情况中,烟花下的一吻,仿佛是一个虚幻的梦。
离新年还有一周时间,沉绛终于在成堆的研究论文和繁重的医院轮班中结束了自己的上半学期。然而走出学校,她的心情却并不轻松。
大概是临近春节,各种意外事故高发不断,医院里每天人满为患。这几天接手的病人,车祸伤,打架伤,爆炸烧伤,到处是伤痕累累,沉绛不喜欢伤痕,不喜欢脏污,她喜欢一切美丽、洁净与完整,这也是她想成为医生的理由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