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么说,在座的人却都心中有数,孟南溪从小就喜欢谈司玄,硬生生为他熬到二十七八岁,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心上人远走他乡,谈司玄就选择独身,这些年没对别的女人起过一点心思。
坐在谈司玄身侧的裴宴泽放下酒杯打个哈欠:“行,在这种场子不进舞池也没什么意思,那就走吧,吃饭去。”他起身伸个懒腰,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凌厉俊美,“吃完,我们再找个地方玩会儿?”他侧头看向谈司玄。
谈司玄执着酒杯,修长的手指骨感分明,与杯中金黄色的液体相映衬,漂亮得仿佛是雕塑家手中的艺术品,他抬杯,声音冷淡:“我今天还有事,就不跟你们去吃饭了。”
孟南溪听见这话愣了一下,但转瞬又恢复笑颜:“回公司加班?不是吧谈总,这么卖力工作很容易猝死的。”
谈司玄饮了口酒:“回家相亲。”
“哈?”包厢中的人听见这话都转头看向他,俱是不可置信的震惊神情。
裴宴泽第一个笑出来:“相亲?谈司玄,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他大喇喇坐回沙发上,其他人也停住离开的动作,回归了原位。
谈司玄放下酒杯,表情未变:“没开玩笑。”
“是老爷子安排的吧?”
听到肯定答案,裴宴泽嗨了一声:“我就说,你怎么可能忽动凡心。”他给自己开瓶啤酒,“这红尘哪配得上你这尊大佛。不过我挺好奇,你老爷子相中谁家姑娘了?他那眼光,可不是一般高。”
众人也都竖起耳朵。谈家老爷子虽深居多年,不再掌权,但他作为商海的传奇,名号仍为许多人所忌惮。谈司玄身为谈家独子,能力再强,权势再大,他的话也还是要听一听。
“沉家。”谈司玄面上依旧是波澜不惊,两个字说得轻巧,似乎并不在意对方是什么人。
“陈家?哪个陈?”裴宴泽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不会是跟你爸斗了半辈子的那个沉正,沉家吧?”
谈司玄点头,嗯了一声。
听到这个答案,孟南溪松了一口气,重新给自己添了一杯酒。沉家与谈家这些年在商海争争抢抢,斗得如火如荼,联姻?开玩笑吧。沉正尚在盛年,而他那两个儿子也是难缠的,谈司玄刚刚全盘接掌集团,或许谈老爷子只是想找个借口,约着见个面,下下沉家的威风,替谈司玄扫清些障碍。
众人面面相觑,裴宴泽则笑得更厉害,手中的啤酒都跟着他的动作洒出来:“我的天,他跟你爸可是死敌,怎么突然想到要联姻?我只知道他有两个厉害儿子,原来还有个女儿?”
坐在裴宴泽身边的周挺搂着女友黎玉躲开裴宴泽泼出的啤酒:“裴哥,小心点儿,沉家那个小女儿,我听人说过,好像挺聪明,挺傲气的,而且人家说她长得比她那两个哥哥还绝。”
黎玉给他胸前一掌,周挺笑嘻嘻亲一口她脸蛋:“别吃醋嘛,沉家人相貌基因好,惯会迷人眼睛的,这大家都知道。”他说着,眼神扫了一下坐在门口位置的江鸾,江鸾察觉到,恶狠狠瞪他一眼,周挺吓得慌忙躲到黎玉身后。
孟南溪轻抿一口酒,笑道:“可是我听说沉正的女儿还很小。”这也是为什么她觉得联姻只是个幌子的原因。
“是吗?”裴宴泽含笑把目光搭在谈司玄身上,“不是未成年吧?咱们谈总可不会祸害小姑娘。”
孟南溪看向江鸾:“鸾鸾,你应该见过她吧?”
江鸾翻个白眼:“我跟沉纾就谈了两星期,还没到见家人那一步。不过,听他说他妹妹在读医学研究生,那应该也不算很小,大概,二十四?沉纾二十七,沉纡二十五,妹妹如果跟沉纡不是双生,那怎么也得比沉纡小个一两岁吧。哎呀我不知道啦。”
“是吗。”孟南溪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二十三四,风华正茂,虽说有谈老爷子坐镇,可万一谈司玄真的……
忽然有人噗嗤笑了一声:“感情你们都没见过沉绛?没听过这位沉大小姐的事迹?”是坐在角落里的黎鹰,黎玉的弟弟,他年纪比众人小几岁,不常跟他们聚一起。
“你见过她?”孟南溪转过头。
黎鹰拂了下眼前的刘海:“她跟轻瓷酒吧的老板朱瓷好像是好朋友,我在那里见过她两次,长的是真漂亮,神颜啊,而且皮肤特别白,人群里发光那种白你们知道吗?”
孟南溪捏紧了手中的高脚杯,没有说话。
“轻瓷酒吧?”裴宴泽眯了眯眼睛,轻瓷酒吧是这两年在京海最火的销金窟之一,老板朱瓷,留着一头红棕长发,年轻貌美,性格跟身材一样火辣,在他们这个圈子里留下了不少名人事迹。他也去过轻瓷很多次,并且曾经对这个美人儿也存了两分意思,只是后来知道她是发小程忌的前女友,就没了这个想法,“我怎么没遇见过?能跟朱瓷做朋友的,肯定也不一般人。”
黎鹰哈哈大笑:“可不一般。程鹰你们知道吧,程忌他弟,我好哥们。”
黎玉踹了黎鹰一脚:“有话快说,有屁就放。”
“我说我说,去年吧,程鹰在轻瓷遇见沉绛一次,就喜欢上人家了,颠颠跑去追,追到人姑娘学校,结果沉绛看了他半天,转身去拿了一份协议书让他签。”
裴宴泽打趣:“结婚协议书?”
黎鹰又哈哈大笑:“遗体捐献协议书!她问程鹰如果意外身亡,能不能把遗体捐献给她学校做医学研究,是不是很绝?”
“是很绝,但这样的女孩也是真无趣,谈哥不会喜欢这种吧?”有人问。
“是啊,很无聊嘛,而且能跟尸体打交道的……啧……”
“嘁,不懂欣赏。”裴宴泽挑着眼尾,翘起二郎腿,“我对这姑娘倒是有点兴趣了,想来以她这种性格,应该也不会同意联姻吧,司玄,你就去走个过场,帮我看看这姑娘,方便的话要个联系方式给我。”
孟南溪攥着酒杯,有些紧张地看向谈司玄。谈司玄却只是看了一眼手表,然后起身:“我该走了。”
孟南溪跟着起身:“司玄,雪天路滑,注意安全。”
谈司玄离开,剩下的人继续八卦。
“哎黎鹰,沉家那女孩到底多大?”
“不知道,但是程鹰去查过人家,说是沉绛很聪明,上学跳了好几级。”
“那还真是个小姑娘了。”
“管她是不是小姑娘呢,司玄是肯定是看不上的了,毕竟心里还有……”
“咳!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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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氏旗下五星酒店的餐厅包厢。两家人看着空着的两个位置面面相觑。
谈老爷子拿起立在身侧的拐杖在地面上敲了敲,一双幽深的眼睛气势逼人:“再去给司玄打个电话。”
“刚刚打过了,说是马上到。”谈母梁淞给谈老爷子添一杯茶。
沉正轻轻咳一声,苏韵冲他摊摊手:“打了,直接挂断。”
“不是他们两个来得晚,是咱们到早了。”梁淞跟沉家人笑笑,“没关系,不要催,路上积雪厚,来得慢些安全。”
正说着,电梯门打开,谈司玄走进餐厅:“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他将小臂上搭着的长风衣递给侍者,然后向沉家人一一问好,举止绅士,从容沉静。
沉纡眯了眯眼睛,然后歪着椅子靠近沉纾:“长得还行,勉强能配。”他们兄妹三人相貌出众,沉纡自小便不把别人的颜值当回事,能说一句还行,便说明这人长相已是极好。
沉纾看不惯自己弟弟的懒散浪荡样,尤其是在谈家人面前,他在桌下踹了沉纡一脚:“你规矩点。”
沉纡耸耸肩坐正,然后起身跟谈司玄握手:“沉纡,久闻谈总大名。”他忽然咂舌,沉纾直觉不妙,果然,沉纡握着谈司玄的手轻轻开口,“以后你是不是得喊我一声哥?啧,折寿啊,折寿。”
谈司玄却只是淡淡睨他一眼,高下立判。
沉纾将这不争气的弟弟往后扯一把:“谈总,又见面了。”
谈司玄跟他点点头,两人在生意场上碰过几面,虽说是对手,却也有惺惺相惜之感。
沉正的眼光在自己两个儿子和谈司玄身上兜了一圈,越发满意自己的选择。虽说是为了女儿做打算,心里却还是忍不住想,若这联姻真成了,沉氏将增一大助力,未来不可限量。
“抱歉,是我来迟了吗?”门口传来一个动听女声,不甜腻,不温软,只似清风在耳边拂过。谈司玄回过头,来人穿着一件黑色长款大衣,微蜷的长发披散着,只露出一张白皙绝艳的脸,确实美貌惊人。
沉纡仍旧吊儿郎当:“好家伙,穿得都一样,吸血鬼夫妇嘛。”
沉绛走到谈司玄面前,大方伸出手:“你好,我是沉绛。”她仰着脸,眉目艳丽,神态却冷清,谈司玄忽然想到黎鹰描述的她拒绝程鹰的场面,这张脸放入画面中,毫不违和,他伸出手:“谈司玄,幸会。”
她的指尖冰凉,谈司玄的手心却滚烫,两人握了一瞬便松开,沉绛习惯性地从口袋中抽出一片消毒湿巾擦了擦手。
谈司玄沉默看着她的动作,她这是一开始就表明自己对联姻的态度了。沉家夫妇一脸尴尬,苏韵低声道:“沉沉,别这么不礼貌。”
沉绛侧脸看了看他们,又低头看看自己手上的湿巾,最后抬头看向谈司玄:“不好意思,我有些洁癖。”
这话还不如不说……沉正扶额,这倒霉女儿昨天说同意婚事莫不是坑他的吧……
第3章
◎“三杯不倒,就能带她走。”◎
做了半辈子对手,突然在饭桌上讨论儿女婚事,沉正跟谈思明还是有些不适应,聊着聊着就聊到财权上,联姻的本质更是暴露无遗。但听到沉正说会把三分之一的身家和股份分给沉绛的时候,谈家人还是免不了有些震惊。
作为当事人且能一票否决这场婚事的谈司玄却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倚在靠背上打量着坐在对面的沉绛。
她模样看起来确实很年轻,只是姿态从容,气质凛冽,用餐前她用发圈绑起了头发,轮廓更加清晰美丽,纤长的颈,平直的肩,仪态万方,让他想到一些工笔画中的东方美人,美艳中带着贵族少女的神秘与高贵。
大概是个会让很多男人起征服之心的女人,他不动声色垂眸,舔了一下后槽牙。
察觉到他审视的目光,沉绛抬眸看了他一眼,坐在对面的男人却已经收回了视线,清隽面容仍旧冷淡。想来以他的性格,不会同意别人为他安排人生。这桩婚事,他应是不满。沉绛垂眼,不再动筷。
对于沉家开出的条件,谈老爷子十分意外,又见沉绛相貌美丽,性情平和,心中更是满意,当即便要定下婚期。但他这个孙子一向说一不二,喜欢自己拿主意,婚姻大事,到底还是要他点头。
“司玄,你对这桩婚事可有意见?”老爷子沉着脸,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桌面轻敲,看似是与孙子商量,气势上却更加迫人。
谈司玄还未开口,一阵铃声响起,沉绛拿着手机起身:“不好意思,我去接个电话。”
看沉绛走出餐厅,沉正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我知道,联姻一向是利益交互,但我将三分之一的股份交付给你们,只希望谈家能照顾好我女儿,保她这辈子平安富贵,顺遂无忧。其他的,我都不要。”
谈司玄嗤笑一声:“其他的都不要?”他握着水杯,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沉总应该明白,沉氏的股份在我手里,会比在你们手里更值钱。”
沉纡眯了眯眼睛,有这种人做妹夫,还真是折了大寿,他冷哼:“既然谈总这么说了,那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我们贴钱又贴人的,倒还是你亏了。”
“闭嘴。”沉正轻轻呵斥了沉纡一声,然后看向谈司玄,“若谈总答应这门婚事,我会在半年内退出沉氏集团,未来商场上,沉氏也不会再与谈氏作对。”
沉正叱咤商场多年,从未与人低头,谈司玄掀起眼皮:“沉总真是爱女心切。”
沉正面色平静地看着他:“我女儿身心健康,并非嫁不出去,这一点你们放心。只是她天生性子比旁人淡漠许多,又不喜商道经营,不知财权贵重……”他握住身边妻子的手,“前日里我拿到一份体检报告,说我癌症晚期。”
沉纡心虚地喝了口茶,沉纾看着茶杯静默不语。沉正笑一声:“当然,报告是假的,是我这两个小狼崽子翅膀硬了,想大展拳脚,嫌我这个铺路的碍事了。”
沉纡被茶水呛了一口,咳嗽起来,沉纾却勾了唇角。谈家人默默听着,心中却计算清楚,沉家两个儿子心狠,商场上的确很有手腕,将来若做对手,就算谈司玄棋高一着,两个打一个,总会有些吃亏。就像这些年沉氏对谈氏,并非是沉正真的不如谈思明,只是谈思明身边还有一个梁淞与他共同对阵。
却听沉正继续道:“报告虽是假的,但我忽然就想,若我真的时日无多,有什么是我放不下的,思来想去,两个小崽子狼心狗肺,本事大得很,用不着我操心,那便只有我妻子和这个女儿,所以我才会找上你们,还是那句话,婚事若成,我只有一个要求,尊重,爱惜,护我女儿一生。”
嘴上这样说着,沉正心中却道,自己真是倒了大霉才生出这仨孩子,没一个叫人省心的,果然谈思明比他有脑子,只要一个,实在轻松。
这桩买卖确实划算,谈家人已经有了决断,接下来只看谈司玄。只见他转着水杯,半晌才开腔:“这桩婚事,你女儿同意吗?”
餐厅门重新打开,沉绛拿起挂放在门口的大衣:“抱歉,我得先走了。”
果然,她的态度从一开始就很明显。
谈司玄又舔一下后槽牙,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沉正气得七窍生烟,这女儿,果然是坑他的,可怜他在这里掏心掏肺,为女筹谋,还向一个小辈低头:“沉沉,你!”
“研究院有事。”她穿上大衣,只这么一句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