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痒——月出长安
时间:2022-03-28 08:13:13

  沉绛微微垂眸,默了几秒钟,她说:“我没有问题了。”说完,她起身,“我要回家了。”
  “阿沉。”谈司玄跟着她站起来,语气有些紧张。
  沉绛背对着他,良久,才道:“谈司玄,你真是个傻瓜。”
  谈司玄笑笑,没有反驳:“我确实是。”
  沉绛静静站了一会儿,才说:“一直都没有认出我吗?”
  谈司玄怔了怔,坦白道 :“你那时候太小了,那么瘦,个子也矮,头发还被人扯得乱糟糟的,我只记得你的眼睛,比月光还明亮。”
  沉绛抿了抿唇,谈司玄说得没错,当时她确实很小,可她还是道:“如果不是那晚跟着我进了巷子,你也不会遇见姜虞。”
  谈司玄略略俯身,望进她眸底,带着一点儿笑意:“阿沉,你在吃醋吗?”
  沉绛垂眼躲开他的注视:“不是这样的。”顿了顿,她说,“我并不介意你没有认出我,只是一直以来,你不明白我,我也不知道你,两个完全不清楚对方心里在想什么的人,或许并不适合在一起。”
  “阿沉。”听到沉绛的话,谈司玄的语气重了些,“是我没有做到坦诚待你,这是我的错。我不求你现在就原谅我,但从今以后,我们相互坦诚,不再保留,给彼此一个重头来过的机会,好不好?”
  他眸中再也不是一潭死寂,墨色深深,尽是浓稠得化不开的情意。
  沉绛没有回答,只是把手放到心脏处,感受着那里的跳动,身体的反应,是不会欺骗人的。
  谈司玄握住她另一只手,贴近自己的胸口:“阿沉,我们的心跳是否在同一频率?”
  他眸中沉沉笑意,似乎已经看穿了什么,沉绛只看了他一眼便收回手:“我需要再考虑一下,这次的事情结束,我会给你一个答案。”
  谈司玄仍然注视着她,低哑的嗓音,一字一句在耳边清晰:“我会等,没有期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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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月后。
  深山寂静,天光未亮,张怡在帐篷里坐起身,推了推身边的沉绛:“沉沉,趁着天不亮,我们去上个厕所。”
  沉绛睁开眼,嗯了一声,山间两月,她们只敢在黑夜里解决如厕问题。
  两个人走出帐篷,看到旁边那顶还亮着光,是韩放和另一位警察在轮流守夜。听见她们出来的动静,那顶的帐门拉开,韩放探出身子。
  “我们去上厕所。”
  韩放点头:“去吧,我在这里守着。”
  简易厕所搭建在帐篷不远处,片刻后,两人走出,张怡看了看夜空,星星低垂,亮得惊人,她叹口气:“真美啊,可惜这儿的人,这儿的事,都肮脏到底了。”
  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一件比一件超出想象,令人作呕,她们也遭遇了几次可怖的骚扰,但总归安全度过,如今她们驻扎的,是最后一个村子的后山,摸完这个村子,她们的任务便算结束。
  沉绛也看看星空:“马上就可以回家了。”她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
  山间信号不好,时断时有,她跟谈司玄已几天没有过信息往来,不过哪怕有信号,他们也没有时间多说,更不会多说,只是谈司玄会简单地问她一句是否安全,有没有吃饭,偶尔道一声晚安,她也是简单给予回复,但总归是个寄托,想到有人等,在这儿的日子也好过些许。
  其实不用再考虑,她也知道,自己对谈司玄的心思并没有断,每次望向他,心跳声便说明一切。见不到面的日子里,她总会在梦里寻找他的踪迹。
  两个人的问题在于做不到坦诚,这让他们的路走得很糟,不过沉绛想,这一点,他们应该都已经明白了。既然情意还在,也意识到了问题,那再给对方一个机会,似乎也没什么不可。
  沉绛抬头望了望夜空,她现在很期待回去。
  张怡看看沉绛,她白日里沾了芹菜汁而过敏的嘴巴还有些红肿:“这两个月你算遭了罪了,回去谈总看你这样,不得心疼死。”
  沉绛笑笑,没有说话。
  视线下落,远处红光微现,她眯了眯眸:“着火了吗?”
  “哪里?”张怡看过去,“好像真的是,有人在烧东西吗?这么晚,不可能吧。”
  “山里着火不是小事,我们叫着韩队一起去看看。”
  两人走回帐篷旁,韩队也起身看了看红光处,叫醒另一个同事:“我们三个去看一下,你守好帐篷。”
  三人穿着光亮摸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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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机铃声响起时,谈司玄刚刚走进公司,他只是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号码,便迅速接起。
  风声很大,背景音嘈杂,那端的声音也断断续续:“谈司玄,直升机……我需要直升机,现在就要,地址……秦……”
  地址没有报完,信号中断了。谈司玄眯了眯眸,转身走出公司。
  沉绛站在山巅,冷冷瞧着远处围堵上来的人群,她白衣脏污,长发散乱,口罩不见了,脸颊也被人用指甲划伤,唇边留下了一条细细的血痕。
  “怎么样?打通了吗?”张怡跑到她身边,怀里还抱着个看起来年龄只有三四岁的小女孩,女孩儿脏兮兮的小脸已经皱成一团,一条胳膊上缠着绷带,有血迹从绷带里渗出来。
  “我没来得及说完,但他一定会来的。”沉绛看看手机,又看看小女孩儿,这是个救命的电话,好不容易跑到山顶等到信号,她下意识就是打给谈司玄,“韩队那边呢?”
  “已经联系了驻扎在外围的特警部队,他们正在赶过来。”张怡苦笑一下,“说实话,我真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经历这么凶险的场面。”
  这一程虽然辛苦,但还算顺利,直到那团红光出现,她们看见村民将她们认识的小女孩啾啾扔进大火中,举行“去瘟求子”的仪式,意外的冲突到来了。
  “居然会有女人比男人更疯狂地阻拦我们。”张怡看看沉绛脸上的血痕,眼中尽是愤色。
  悲剧下的悲剧产物,沉绛只是摇摇头,她伸手摸了摸啾啾的额头,高烧未退,情况堪忧。
  同队的警察和医生都被人群包围了,沉绛抬眼,看到已经有村民爬了上来,她站到张怡身前:“你只管抱好她。”急风吹乱她的长发,她从白大衣口袋中掏出一把医用剪刀。
  已经退到山崖,再无路可走了,唯有跟这群人拼命。
  日头渐盛,几架直升机盘旋在秦山上空。
  “在那边。”
  远远的,谈司玄从上空瞧见那个清瘦身影,她穿着显眼的白大褂,站在山崖边,挥舞的手里拿了什么东西,在阳光下闪着亮光。她正在跟围在身前的几个人对峙。
  谈司玄咬了咬牙,一直紧缩的心脏在这一刻几乎跳出胸膛。
  沉绛的长发不见了,短短的发丝在风中凌乱,她伸着一只胳膊,护着身后的人,是战士一样的无畏姿态,跟十年前一模一样。
  “阿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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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秦山最近的三甲医院。
  沉绛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用湿巾一遍又一遍擦着自己的手,一只大手探过来抽走湿巾。
  “可以了。”谈司玄用一条柔软手帕仔细擦干她的手,然后轻轻握住。她的手仍是冰凉的,而且似乎又瘦了许多,握在手里,骨感更加明显。
  张怡走到沉绛身边,看了看她的脸,经过简单处理,此刻沉绛脸上只留下一条淡淡红痕:“还好伤口不深,不然你就要毁容了,只是可惜了这一头长发。”
  沉绛垂着眼,没有说话。
  谈司玄转头看看她,轻声安慰:“短发可以再养,长发可不好打架。”
  沉绛抬起脸,看看他,点了点头。
  张怡笑笑:“阿沉长得美,短发也是好看的。”她坐到沉绛身边,“见了那么多让人作呕的场面,又经历了这么一场,感觉我要休个长假才能恢复过来,说不定还得去看个心理医生。”
  沉绛嗯一声,淡淡搭了句:“是要好好休息一下。”
  张怡转头看向谈司玄:“我们这一路的见闻,真的很恶心,回去好好陪陪她。”
  谈司玄点点头,握着沉绛的手又紧了紧。
  温度传进掌心,一层层晕进心底,沉绛怔怔地看着谈司玄的手,也稍稍用了几分力。问题,她还没有回答,但此刻似乎已经不再重要了。
  韩放穿过走廊走过来,目光从牵着手的两人身上略过,他看向张怡:“啾啾情况怎么样?”
  “还不知道。”张怡看看韩放,他身上也挂了彩,“韩队你呢?”
  “我没事,小伤。”
  张怡叹口气:“要不是沉沉护着我,谈总又及时赶到,估计我也会被打个半死。”
  韩放点头,看向谈司玄:“多谢。”
  谈司玄只是嗯一声:“协助工作,公民义务。”
  韩放笑了一下,他从口袋中掏出一样东西,递给沉绛:“跑的时候我从帐篷里拿出来的,这对你应该很重要。”
  黑色的日记本,已经被重新粘好,谈司玄伸手替沉绛接过:“谢谢。”
  韩放没再说话。
  手术室的灯灭。
  沉绛站起身。
  “送来还算及时,你们处理得也很好,孩子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她这条手臂……后期还需要植皮。”
  张怡点点头:“没有生命危险就好。”
  沉绛也略略放心些许:“先安排住院吧,等情况稳定些,我们再把她转到市立医院。”
  “你想给她做植皮手术?”张怡问。
  沉绛嗯一声。
  病房里,几人看着在病床上尚未苏醒的女孩,她还皱着眉头,似乎仍能感受到痛苦。
  “身伤易好,心伤难愈,被父母亲手丢进火里,这种可怕的经历,怕是她一辈子也忘不了。”张怡叹口气。
  沉绛静静看了女孩儿一会儿:“你们先回去休息吧,今晚我守在这儿。”
  韩放皱了皱眉:“这怎么行,我留下。”
  “你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沉绛冲他笑笑,“没事的,我可以。”
  经过了两个月的相处,他们几人已有了一定的默契,看沉绛态度坚决,韩放也只能道声好:“我去旁边看看受伤的同事,有什么事情,随时联系我。”
  沉绛点头,又看向谈司玄,他笑笑:“我陪你。”
  其他人离开,沉绛坐到病房里另一张床上,看着啾啾发呆。
  谈司玄坐到她身边。
  “在村子里,很多小孩儿会跑过来,请我们单独去家里给大人看病。”沉绛忽然开口,“但是她悄悄跟我说,不要去。”
  谈司玄听着,轻轻将她揽进怀里。
  “她才四岁,瘦得跟个小麻雀一样,满身伤痕,眼睛又大又亮。”
  谈司玄握住她的手:“她很勇敢,跟你一样,别担心,都会好的。”
  沉绛靠到他的肩膀上,轻轻舒了一口气。
 
 
第63章 
  ◎“尽我所有,只要阿沉。”◎
  病房里, 两个人均匀的呼吸声。
  谈司玄将沉绛身上的被子往上盖了盖,沉默看了她片刻。生得这么漂亮一副皮相,却总是在受伤,山崖上的那一幕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他眸光微动。
  其实心从沉绛参与这次行动开始就没有放下来过, 知道她可能会遇到危险, 等不到信息的日子, 他几乎彻夜难眠, 谈司玄轻轻握住沉绛放在被面下的手, 目色渐渐深沉,再不想看见她身临险境,也再不想她离开半步。
  他拿出手机, 给林惊发了条信息,通知他自己这几日都会在外面办公。
  外面响起人的交谈声,他小心走出病房, 轻轻关上门。
  苏韵和沉正站在病房外,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他们刚刚接到警方那边的消息就赶了过来, 还不知道具体情况。
  “受了点轻伤, 不严重, 就是她太累了, 现在睡着了。”他简单跟两人打了个报告。
  苏韵松了一口气:“真把我吓坏了,以后我是绝不会同意她再参与这种事了。”
  沉正拍拍妻子的肩膀:“你去看看她吧。”
  苏韵点点头,悄声进了病房。
  谈司玄跟沉正坐到走廊的长椅上。
  “你们的事,处理好了?”沉正问。
  谈司玄坦白:“她还没有正式接受我。”
  “能在最紧要关头想起你,应该也跑不了了。”沉正看着病房门叹口气, “她的个性实在让人担心, 司玄, 我说过的话,到现在也不变,只要你能护她一生,我什么都可以拿出来做交换。”
  “沉叔,我什么都不要。”谈司玄看向沉正,眼神坚定,缓缓道,“尽我所有,只要阿沉。”
  沉正欣慰地笑了笑,又叹口气:“沉沉回来了,之前递的官司也可以开始了。”他眼神暗了暗,“当初真的不该把她自己放在国内,让她受了那么多苦,你拍的那个视频,看得我们心都快碎了,一想到这种事情曾在她身上发生无数遍,我就恨不得拿把刀去……”他止住话头,伤心道,“还是怪我。”
  谈司玄没有接话,半晌,他说:“阿沉靠自己也成长得很好,至于那些人,都会付出代价的。”
  沉正点点头:“说来还要多谢你,也算护了她一程。”
  片刻后,苏韵从病房中走出:“她还睡着,司玄,旁边那个孩子,就是沉沉他们从火里救出来的?”
  谈司玄点了点头。
  “真可怜,如果后期还需要手术疗养,费用就由我们来出吧,只是她以后怎么办?还会被送回去吗?”苏韵担忧道。
  “不会。”谈司玄淡淡答,“她的父母都会坐牢,村子里的人,也不会再让她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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