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直白且惨烈，苏韵皱起眉头，看向自己的丈夫。
沉绛又被噩梦惊醒，房间里亮着灯，她缓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现在是在医院，转头去看旁边床上的女孩，她还闭眼沉睡着。
门外有低低人语，她下床走出去。
“沉沉，你醒了？”苏韵上前小心翼翼摸摸她的脸，“是我吵醒你了吗？”
沉绛摇摇头：“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怎么能不来看你？等会儿你哥哥嫂嫂也会来的。”
“其实也没什么。”沉绛习惯性地去挽头发，手抬起来，一片空荡，她才想起那头长发已经被自己剪掉了。
“没什么？”苏韵气得心口痛，“沉绛，你去照镜子看看你这张脸。”
沉正揽住她：“好了，没出大问题就是好的。”
“阿姨，别生气，她以后不会再这样冒险的。”谈司玄揽住沉绛，轻轻拍了拍她的腰。
沉绛明白谈司玄的意思，她垂下眼睛，认了错：“妈，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苏韵抚着自己的胸口：“知道错就好，以后再也不准参与这么危险的事了。”她舒出一口长气，“里边那个孩子，伤得严重吗？”
“手臂还能保住，算是好的。”
苏韵点点头：“她以后怎么办？”
谈司玄看向沉绛：“阿沉，你如果愿意，我们可以收养她。”
沉绛却看向自己的父母：“爸，妈，我想让你们收养她。”
苏韵想了想，很快便答了声好，她转头看向沉正，沉正也点点头：“没问题。”
谈司玄只是沉默看着沉绛。
病房里传来微小的动静，几人走进去，看见啾啾已经醒来。
“大夫姐姐。”她转转眼睛，看见沉绛，她记得自己在火里打滚，也记得有人冲进火里把她抱出去。
沉绛走到床边，轻轻拉住她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别怕，你在医院呢。”
小姑娘眨眨眼，她从没出过大山，也没见过医院，但她没有问，漆黑的眼眸，毫无光彩，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四岁的孩子。
过了一会儿，她才又开口：“姐姐，我的手还有吗？”
“有，两只手都有呢。”
啾啾笑了一下，模样终于变得天真：“感觉到了，它有点疼。”
“给你挂了止痛针，很快就不疼了。”沉绛只能安慰着。
啾啾看了看病房里其他人，没有再说话。她没有问周围的人都是谁，也没问自己的爸爸妈妈在哪里。
看着她有些空洞的眼神，沉绛轻轻开口：“啾啾，我们不回山里了，以后你就在这里生活，好吗？”
啾啾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不会再饿肚子了，不会再挨打了吗？”
==
两天之后，啾啾转入市立医院，办好住院手续后，沉家人决定轮流陪床。
啾啾睁着大眼睛，打量着新病房。
“看什么呢？”谈司玄走到床边，帮她盖了盖被子。
“这儿的屋子真好看。”
谈司玄摸摸她的头：“等出院了，你会住更好看的屋子。”
沉绛和江鸾走进病房：“啾啾，让鸾鸾姐姐陪着你，我回家取点衣服再回来。”
啾啾乖乖点头，她已经认识了沉绛身边的人。
江鸾坐到病床旁，对谈司玄道：“你陪着沉沉回去吧，我守着。”她看看啾啾，笑道，“啾啾，我们两个的名字都是小鸟呢。”
谈司玄走到沉绛身边，两人到停车场取车。
院里的保洁阿姨跟两人遇见，忽然咦了一声，她指着谈司玄道：“你不是那个陈医生的男朋友吗？”
那个？沉绛转过头。
谈司玄笑笑：“阿姨，搞错了，我那天问的沉医生，是这位沉医生。”
沉绛抿抿唇，已经明白个大概。谈司玄那天是真的来看她。
坐上车，沉绛轻轻开口。
“你怎么都不去公司？”
“这几天只想跟在你身边。”他没有看她，嗓音很淡。
沉绛抿抿唇：“已经回来了，不会有事了。”
她唇边血痕还未淡去，谈司玄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清晰泛白：“阿沉，坐在直升机上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你出了事，我一定也活不下去。我甚至想，那片山看起来风景不错，作为殉情地，似乎也……”
车窗开着，风把他的声音吹得有些缥缈。
沉绛拉着安全带的手顿了顿，她转头看向他，认真道：“谈司玄，不准你说这种话。”见他没有反应，她垂眸，“不会再有这种事的。”
谈司玄嗯一声，继续看着前路。
沉绛则侧头去看窗外的繁华景色，过去两个月的经历很像一场噩梦，但好歹从这个噩梦里带出来了啾啾。
车子停到院中，沉绛到房中收拾衣服。
谈司玄帮着放进行李箱，问：“为什么让叔叔阿姨收养她？”
“我的工作太忙了。”顿了顿，沉绛抬起眼，“你的工作也很忙，不是吗？”
谈司玄停下动作，眸子里闪着微光：“阿沉。”
沉绛静静同他对视：“我想清楚了，谈司玄，我们重新在一起吧。这一次，彼此坦诚，毫无保留。”
-完-
第64章
◎想你。◎
从沉家出来后, 沉绛陪着谈司玄去紫荆湾取衣服，他一定要跟她一起守在医院，沉绛说服不了他。
刚刚走进院门，大雄就扑了上来, 沉绛揉揉它的头。
“沉小姐。”程姨从小花园里站起身, 看见沉绛, 她有些吃惊, “你的头发……”
沉绛抬手抚抚耳边碎发, 笑了一下：“剪了。”
程姨半晌没再说话, 她是知道沉绛最爱惜那一头乌黑亮泽的长发的，不知是什么样的情况，才能让她剪掉它。
谈司玄从身后揽住沉绛的肩, 轻轻安慰着：“很快就能长长了。”
沉绛点点头。
见他们两人举止亲密，程姨又高兴起来：“谈先生，沉小姐, 你们和好了吗？”
沉绛的脸颊微微发红，她嗯一声。
程姨拍了一下手：“这就好, 沉小姐, 你不知道, 这些日子, 谈先生的生活极不规律，整夜整夜的不睡觉，一直待在书房里加班。”
谈司玄轻轻咳了一声：“程姨，不必再说了。”
沉绛看他一眼，悄悄捏了一下他的手。
谈司玄低眸, 亦悄悄捏回去, 他出声, 眼底晕着一层温柔光辉：“你回来，不会再有这种情况了。”
沉绛温温点了下头。
两人走进别墅，谈司玄到房间取衣服，沉绛上楼时接到父母的电话，便没有进去，她站在二楼的栏杆旁聊完，视线落在书房门口，看了一会儿，她推门而入。
桌子上放了一排小小的人偶，都是双手插兜的倨傲模样，沉绛垂眸看了片刻，记得搬家时，她把它们都丢进了垃圾桶，她拿起一个小人儿，摩了摩他的脸颊。
腰身被人轻轻握住，温热的气息贴过来，低低的嗓音，温沉撩人：“都是我一个个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阿沉，你可算狠心？”
沉绛稍稍转身，勾住他的脖颈，抬起的眸，水意潋滟：“我重新给你做。”
谈司玄的眼神暗了暗，随即低头吻住她。
良久，她靠在他怀里，有些气息不稳，指尖微抬，她捉住他袖口：“谈司玄。”她低低出声，试图制止。
谈司玄却只是嗯一声，握了她的手，将她整个抱起，放在了书桌上。
吻从唇边延伸向下，沉绛坐在桌面上，难耐的仰头，迷蒙视线落在对面墙上，她瞧见那副色彩浓郁的少女油画。墙下还支了个画架，上面有一副未完成的作品。
冷清的眼，绛色的唇，暗夜之下，略微凌乱的乌发红裙。
目色清明些许，沉绛退开一分，抚住谈司玄的脸，手指抵在他唇边：“程姨说，你在书房，都在加班。”
她眸中含着浅淡笑意，轻易便窥得他的奥秘，谈司玄的眸色渐渐深邃下去，他逼近一点，再度吻上她唇边：“阿沉，我在这里想你。”
晴朗的天，阳光投进窗，落在相望的眉眼上，落在交扣的手指上，心跳声明显。
许久之后。
手被他轻轻抬起，熟悉的荆棘戒圈，套进指间，微凉，但很快被温度浸染。
“这辈子都不能再还给我了。”他握住她指尖，放到唇边轻吻。
“谈司玄。”
“嗯？”
沉绛抿唇，垂眸看着他虔诚眉眼，她的声音顿了顿。
谈司玄笑起来。
“阿沉，我爱你。”
==
回到医院。
两人一起走进病房，站在窗边的韩放回过头，看见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他眼神暗了暗。
察觉到谈司玄握着她的手紧了一分，沉绛垂下眼。
两个男人互相点了个头。
“我来看看她。”韩放转头看向啾啾。
谈司玄嗯一声。
沉绛动动手指，示意谈司玄可以松手，他却没有动。
“我去削个水果给啾啾吃。”沉绛轻声道。
谈司玄看她一眼，才松手。
沉绛坐到病床前：“啾啾，你想吃什么？”
啾啾却只是睁大眼睛看着谈司玄，表情有些奇怪，眼神甚至可以说是恐惧。
“啾啾。”沉绛又叫她一声。
谈司玄走近两步，啾啾忽然转头看向沉绛，开口问：“姐姐，你要做他的老婆吗？”
沉绛愣了一下，笑道：“以后会做的。”
啾啾的声音有些发抖：“那他会打你的。”
房间里变得沉默。
沉绛握住啾啾的手：“不会的，啾啾。”
啾啾却摇了摇头。
谈司玄微微敛了眸，轻声道：“我不会打她，啾啾，不是所有做老婆的人都会挨打。”他耐心说着，“打老婆和孩子，是坏人才做的事。”
啾啾转过头看他，却还是不放心的神情：“真的吗？”她又看看韩放，对于她来说，韩放要比谈司玄更加可信。
韩放笑笑，他走到床边，摸了摸啾啾的头：“真的，姐姐不会挨打的。”
谈司玄看着站在一起的沉绛和韩放，微微眯了眸。
啾啾的目光也在两人身上转了转，然后问沉绛：“姐姐，为什么你不做韩哥哥的老婆呢？你不是说，警察是好人吗？”
沉绛微怔。
江鸾提着饭盒进门：“你们回来了。”察觉到几人都很安静，她啧一声，“这是什么奇怪的氛围？啾啾，你是不是又问了哥哥姐姐回答不了的问题呀？”
却见谈司玄坐到床边，看着啾啾，柔声道：“啾啾，只有相爱的人才能结婚，一起生活，姐姐做我的老婆，是因为她爱我，我也爱她。”
看谈司玄一本正经的模样，江鸾捂着嘴偷笑，她只不过离开一会儿，话题居然深奥到了这种程度吗。
啾啾睁大眼睛，看了谈司玄一会儿，轻声说：“我不明白。”
江鸾忍不住笑出声来，提醒道：“谈哥，她才四岁。”
沉绛也笑了笑，她捏捏啾啾的脸蛋：“就是说，我是自己愿意，自己想嫁给谈哥哥做老婆。”
谈司玄看向沉绛，眸色温沉。
啾啾眨了眨眼：“你不会哭，对吗？”
沉绛点点头：“我很高兴。”
啾啾笑起来。
==
啾啾吃完饭睡着，几个人悄悄走出病房。
“看来她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适应现在的生活。”江鸾又看了一眼房内，“爸妈那边的领养手续办得怎么样？”
沉绛轻轻开口：“有点麻烦，不过他们会解决的。”
江鸾嗯一声，她转转眼睛：“沉沉，我们去给啾啾取药吧。”
沉绛点点头，她看一眼韩放。
韩放抬抬下巴：“去吧，不用管我，我一会儿就走。”
沉绛说声好，便跟江鸾一起离开。
谈司玄下意识地舔了一下后槽牙，沉绛跟韩放，确实很默契。
韩放坐到长椅上，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想起是在医院，他又放了回去。
谈司玄漠漠看着他：“韩警官也休假？”
韩放勾起唇角：“我可没假休。”他看见沉绛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她很勇敢。”
谈司玄嗯一声，算是回应。
韩放笑一声：“谈总对我的敌意不必这么大。”
知道他跟沉绛之间没什么，可想到过去的两个月，他们都生活在一起，并且曾并肩战斗，心头的躁火，便有些按捺不住。
谈司玄坐到韩放身边，双手交扣放在膝前。
寂静了一会儿，韩放开口：“好好待她，不要给我留机会。”
谈司玄沉默片刻，才答：“放心。”
沉绛回来时，走廊里只剩了谈司玄一个。
“韩队走了？”她随口问道。
谈司玄沉默地望着她。
沉绛疑惑地看他一眼：“怎么了？”
谈司玄走近两步，伸手把她抱进怀里：“他在你身边两个月。”
耳边的声音有些闷，沉绛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有些想笑：“谈司玄，你很奇怪。”总是吃莫名其妙的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