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温沉沉，似与往日不同，这句话也像是开玩笑，但沉绛却没有心情细想，只当他是病了的缘故。她收回手：“你觉得哪里不舒服？”
谈司玄撑着身子坐直了些：“有些头昏。”
“嗓子疼不疼？”她把手放到他的下巴处，示意他张嘴。谈司玄却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沉绛微怔。
林惊看着沙发上亲密接触的两人，轻轻咳了一声：“沉小姐，谈总的情况，严重吗？”
沉绛回过头，这才注意到厅中还有其他人。
谈司玄松开手。程姨找出一个电子体温计递给沉绛。
“38.2，还好。程姨，家里有常备药吗？”
“有，我这就去拿。”
“真的不用去医院或者请医生来看看吗？”林惊看着沉绛。
沉绛看了一眼谈司玄：“你需要吗？”
“有你在。”他语调平静，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沉绛点头：“我来照顾你。”也像一个平平常常的陈述句。
只有林惊的眼神变了变，然后浮出一个标准化的微笑：“那就辛苦沉小姐了。谈总，那您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明天……”他下意识觉得谈司玄明天会照常上班。
谈司玄还未开口，沉绛拿过一旁的毛毯盖在他身上，垂着的眼眸波澜不惊：“明天再说明天的事。”
大雄从毛毯下晃晃脑袋钻出来，模样滑稽。
谈司玄咳嗽了两声，重新阖上眼睛：“嗯，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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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司玄吃完晚饭便去了楼上卧室休息，沉绛在楼下仔细将药量分好。
程姨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嘟囔：“生了病胃口就不好了，谈先生刚刚只吃了一点东西，不知道晚上会不会饿。”
沉绛停下手中动作，思索片刻，她走到门边穿上大衣。
“程小姐，你要出去？”
沉绛嗯了一声，戴好手套。看了看玄关柜子上谈司玄的车钥匙，最终还是没有拿。
“不是今晚住在这里吗？外面这么冷，又在下雨……”
“片刻便回。”她转身推开门，“程姨，药先别动，等会儿我给他送上去。”
程姨点点头，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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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光线很暗，只留着床头一盏昏灯。谈司玄撑着身子坐起身，神情疲惫。
沉绛走到床边，将水杯和药片递给他：“吃完就可以睡了。”
谈司玄低低嗯一声，嗓音已经沙哑。他伸手接药，沉绛端着水杯底，刻意避免与他的接触，他却还是碰到了她冰凉指尖。
他抬眼，竟笑起来：“阿沉。”他唤她一声，低哑的嗓音仍然动听，“你是不是玉做的？”
“嗯？”
他唇边带着笑意，清俊眉眼在灯光下也染上暖色，只是他的体温似乎更烫了，沉绛不再问什么，默默看着他吃完药，她收回水杯：“症状好像比之前严重了，我再去拿体温计帮你量一下。”
片刻后她回来，看着温度计上的数字皱眉：“变高了。”她略略倾身，“现在哪里难受？”
“热得难受，头疼得厉害。”谈司玄揉了揉额角，抬头对上沉绛的目光，她的眸中总是一片清明，让人看了心中舒爽。
沉绛点头，坐到床边轻轻探手：“我帮你按一下。”
夜色深深，谈司玄已经睡了过去，沉绛静静坐在他身侧，低头打量着他面庞。
初见时，他是性情飞扬阳光明媚的十八岁少年，眉眼间尽是桀骜与不羁，脸上也永远带着散散淡淡的笑意。十年过去，模样还是那个模样，但他的性子却变得冷淡沉默，也不爱笑了。
可沉降觉得这些都无所谓，她相信自己所喜欢的，谈司玄所拥有的，一直都没有改变。
手指轻轻抚上他唇边，沉绛想起朱瓷与她的对话。
“沉沉，如果半年后，你们要结婚了，谈司玄却还是没有爱上你呢？”
“那我便认输了。”沉绛轻轻笑起来，“人生若真有败局。我自会放手，去寻一处新天地。”
第11章
◎“明天会好起来的。”◎
似乎睡了很久，梦境中沉沉浮浮，谈司玄在一片黑暗中醒来。身上的热度退了许多，但头脑仍然昏沉，而且腹中饥饿，口渴得也厉害。他迟缓地转转眼睛，动了动身子。
身侧一个轻和声音响起：“醒了？”
床头灯被打开。昏暗光线中，谈司玄看见沉绛靠着床边，坐在床下的地毯上，衣服还是之前的那身。他有些恍惚：“几点了？”
沉绛侧头看了看时间：“一点多。”
谈司玄皱眉：“你一直在这儿守着我？”
沉绛动动手指：“你睡着的时候握住了我的手，很用力，我挣不开。”
谈司玄垂眼，果然，他牢牢地锁着她的手：“抱歉，可能是你的手凉，我握着比较舒服。”他松开手。
沉绛只是嗯一声，似乎并不在意。她揉了揉腿站起来：“饿吗？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不用了。”谈司玄勉强撑着身子坐起来，“太晚了，你去睡吧。”
“程姨看你晚饭吃得少，睡前给你炖了药膳，一直在厨房温着，不吃就浪费了。”沉绛脸色未变，走到门口，她顿了顿，“我是你未来的妻子，你生病了，我照顾你是应该的，不必太过客气。”
光影中她的身形愈发高挑纤细，谈司玄眯眯眼睛，答了声好。
沉绛离开，房间中十分寂静，谈司玄揉了揉眉间，仍然有些不清醒，他刚刚似乎做了个怪梦，有什么被他遗忘的东西藏在这个梦里，只是现下醒来，他又记不清了。
沉绛很快端着药膳回来。熬了两三个钟头的川穹白芷鱼头汤，汤色白稠，味道鲜浓，隐隐有药香。
原来程姨还会做药膳，谈司玄欲伸手接过。
“别动。”沉绛坐到床边，舀起一勺喂到他嘴边，“喝完继续睡，明天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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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睡得比之前更加安稳，醒来已是第二日十点多钟。
谈司玄看了看手机，有不少的电话和短信，只是手机被按了静音模式，他都没有听到。
楼下程姨正在准备中午的饭菜，看见谈司玄下楼，她擦擦手迎上去：“谈先生醒了？病好些没有？”
“好多了。”身上热度已退，头脑也重新变得清楚，谈司玄看看厅中，“阿沉走了？”
程姨点点头：“一早就去学校了，走前还给你备好了药，真是细心。对了，昨晚下着雨，沉……”
又一个电话打过来。程姨噤了声。
谈司玄接起电话，跟林惊简单交待了一些工作：“午饭后让司机来接我，还有，那个演讲，可以去。”
程姨叹口气，生病也不能休息，真是大忙人，她忘了自己刚刚没说完的话，问道：“谈先生，饿了吧？我炖了粥，你先喝一点，等会儿吃午饭。”
谈司玄简单应声：“辛苦了。”他看看信息，还有谈母发过来的，让他抽时间带着沉绛回一趟老宅吃晚饭。谈司玄没有回复，退出聊天页面，朋友圈显示有沉绛的动态，他点开看了看，是她发表的一篇医学论文，沉家两个儿子分别在下面评论了一句夸赞的话，他打开文章扫了一眼，然后退出点了个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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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终于放晴，但温度没有升高，地面上有些地方仍积着一层薄薄的冰。
“沉沉？沉沉？”
徐莫白追上沉绛，见她一边走路一边低头看手机，忍不住出声提醒。
袖子被人扯了一把，沉绛终于有所反应，她错开一步：“莫白师兄？”
徐莫白笑笑，干净面容在阳光下愈发温柔平和：“怎么能走着路玩手机呢？”
沉绛嗯一声，又看一眼页面，然后将手机收回口袋：“谢谢师兄提醒，这确实不是一个好习惯。”
她今天戴了一条米色的羊绒围巾，半张脸都掩在围巾下，露出的双眼长睫颤颤，竟让人觉得乖巧。
徐莫白心中动了动，笑容更加和煦：“沉沉，晚上有事吗？我想请你吃个晚饭。”
沉绛的手放在口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手机侧边，正要开口拒绝，身边快步走过两个女同学。
“没搞错吧？真的是谈氏集团的总裁？”
“没错，就是他，听说本人比新闻里还要帅……快走，不然没位置了。”
沉绛抬眼，看着两人离去的背景蹙了蹙眉头。
“听说经大那边今天有个企业家演讲，邀请的人是谈氏集团的新任总裁谈司玄，咱们学校好多人也都赶着去看。”徐莫白不赞同地摇摇头，“虽然说经大和医大渊源深厚，关系密切，可我们毕竟是学医的，也不知道他们怎么……”
话还没有说完，沉绛转过头：“抱歉师哥，我也想去那边看看。”
徐莫白愣了愣：“那我陪你。”
演讲还未开始，但礼堂大厅中已是人满为患，沉绛跟徐莫白在角落里找到一个位置坐下。
立刻有人回头跟沉绛搭讪：“学妹，你是医大的吧？沉绛，对不对？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
徐莫白轻轻咳了一声。
前面的人瞥了徐莫白一眼，继续跟沉绛搭话：“学妹，你交男朋友了？不会吧，没听说呀。”
厅中开了空调，人又多，十分暖和，沉绛解下围巾，只看着对方淡淡答：“抱歉，我现在不想与人聊天。”
那人咂舌：“学妹果然同传言中一样，是个冰美人儿。不过没关系，咱们可以先加个微信……”
“演讲要开始了。”
厅中很快寂静下来，主持人上台发言，然后便是主角上场。
沉绛静静抬眸望着他。隔得远，辨不清脸色如何，但举止一如既往地矜贵从容，气场强大稳固，可以掌控全场。开口时嗓音微微有些沙哑，看来病还没有全好。
身边不时有惊叹声响起。
沉绛垂眼，看着手机空荡荡的页面，心中略略有些起伏。
徐莫白侧首看了看沉绛，见她低头把玩手机，明显兴致不高的模样，他松口气。京海世家圈子里把这位谈家新任掌权人传得神乎其神，他也有所耳闻，只是他不打算经商，便也一直没放在心上，不料今日一见，才知传闻并非虚闻……幸好……
谈司玄的发言并不长，到了提问环节，他耐心地一一作答，直到有一个人站起来：“谈总，实不相瞒，我中学时期就在新闻上看到过你，只不过那时候是在娱乐版。我想知道，这些年是什么改变了你，让你从一个任意妄为的顶级富二代，变成了如今的谈氏集团掌权人？是那位明星女友的离开刺激到了你吗？你是否如京海传闻所言，是想以一个更好的更优秀的姿态，等待女友的归来呢？”
第12章
◎心痒。◎
厅中沸腾一片。
议论声，疑问声，艳羡声……谈司玄当年的那段热门恋情，很多人知道一点，但也有很多人完全没有听过，长情的故事总令人赞叹，尤其是发生在强者身上。
沉绛不知不觉攥紧了手机边。
却听谈司玄只是淡淡开口：“现实跟经济一样，不是童话故事。谈氏不会把未来寄托在一个只能受他人影响，从而做出改变的无能的领导人身上。”
场上一片寂静。
大概是想象被打破，提问的学生有些失望，紧紧握着话筒不愿松手，追问道：“所以谈总不像传闻中所说的一样，那么专一是吗？”
谈司玄听到这种问题只觉得幼稚，并没有回答的必要，但视线落在角落里一抹纤细身影身上，他眸光顿了顿：“私人问题我不会再做回答，因为我的未婚妻现在就坐在场上，我对她尊重、忠贞，不想让她觉得自己被冒犯，被轻视。”
厅中默了一瞬，再次人声沸腾，大家交头接耳，四处打量。
徐莫白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沉绛。她静静望着台上，面容平和，似乎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可徐莫白还是感觉到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因为他看见沉绛的眼神，柔软似一汪春日的泉。
走出经大。徐莫白跟在沉绛身侧，几番犹豫，却始终没有开口，直到一辆黑色宾利停在两人不远处。
后座车窗落下，坐在里面的人眉目冷峻，金色夕光落在他的脸上，也没有为他增添半分暖色。
沉绛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见过的一个场面。
大约也是这个时辰。他倚着那辆红色跑车等在巷口，年轻俏丽的女孩穿着红裙从巷子里跑出来，伸开手臂扑进他怀里，他一手搂抱着她，一手为她开车门，夕阳洒在他的眉眼上，温柔得有些过分。
额角隐约有些胀痛，沉绛抬指轻轻揉了揉。她是个心性至简的人，从不去多想旧事，也不怕面对旧情，最近却不知是怎么了……许是这几日事情多，她有些疲累，昨夜又吹了风，淋了雨。沉绛如此想到。
“沉沉，你说毕业后会结婚，那个人……是他吗？”徐莫白看着那辆车，终于问出口。
“是。”沉绛放下手，“他很优秀，对不对？”
“是，的确很优秀。”徐莫白对这一点无法否认，可是，“可是沉沉，刚刚你也听到了……你值得一个更爱你的人。”
沉绛轻轻笑起来：“有一天，他会成为那样的人。”
徐莫白怔了怔：“沉沉，你把感情想得太简单了，这不是做实验，也不是比赛，你会受伤的。”他激动起来。
沉绛疑惑地看向他，朱瓷也是这种说法。她摇摇头，仍然笑着：“我不会后悔自己的每一个决定，哪怕这一场真的会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