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取了2400元给房东,又顺路简单购置了些生活用品拎回住处。
傅书珩有洁癖,不严重,但是结合着强迫症一起发作,就是个大麻烦。
他拿到钥匙,在路边的黑中介找了个家政,把屋子里里外外清洁消毒了一遍,本是谈好100元即可,可那人干完活说是不给300就闹事。
傅书珩懒得和她计较,破财免灾,又加了200元把人打发走,仔细规整行李箱里的物品,才觉这屋子能住人。
再看时间已是下午三点,他洗了把脸往片场走。
许知颜今天还有最后一场戏,大概还要等两个小时才能轮到她。
她从一大早忙到现在还没吃饭,苏潼拿来早上许知时特地从申城带来的乾记蟹粉小笼,小笼一直装在保温桶里,余温尚存。
影视城流言蜚语传得快,许是听说许知颜昨晚差点遭遇不测,工作人员心有余悸,好心帮她换了间条件稍好的休息室,不过也仅是好了一点而已,欣慰的是,阴恻恻的吊灯不见了踪影。
人果然不能闲下来,刚才拍戏不觉得有多饿,这会儿功夫,许知颜感觉自己的胃都拧巴在一起和她抗议,她接过苏潼递过来的筷子,手机不早不晚地响了起来。
她伸着脖子瞅了眼来电显示,是她远在申城的父亲大人。
许知颜不耐烦地接通电话,按开免提。
许父高层当久了,开头运用一波谈话语术对许知颜进行心理攻势,绕了半天才切入正题,说道:“知了啊,在溪城呆得累不累?”
许知颜咽下食物,嘟囔傲气说:“我好得很,吃嘛嘛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也没人骂我。”
“呆得不舒心就回家,爸妈等着你。”许父听出许知颜话背后的抱怨,故意安慰说。
许知颜深知她爸的脾性,话里有话是常事,她说:“老许,你别给我来怀柔政策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算把我打包送给傅家。”
“臭丫头,我是你后爸吗?什么送不送得,不是……”许父解释的话还没说完,被许知颜打断。
“你要是再游说我嫁给那个丑八怪,我就立刻消失,让你以后就只有许知时那一个傻儿子!”说完,她扔了电话。
真影响食欲。
苏潼为许知时打抱不平说:“吃着你哥送来的东西,还背地里暗戳戳骂人家,怪没良心的。”
许知颜凑近苏潼,一脸坏笑地蹭蹭她的胳膊,“嫂嫂上身啦?”
“打你喔!”苏潼气恼。
许知颜老实坐好接着吃东西,苏潼问她:“你真的不想谈恋爱吗?”
许知颜反问:“不谈恋爱不是爱豆的基本素养吗?”
“你是吗?”苏潼眯起眼睛斜睨着她。
“……”
一句话被KO。
许知颜蘸了蘸醋,思考说:“想啊,为什么不想?”
苏潼不解,“那旎旎结婚那天你为什么不去抢捧花?沾沾运气也是好的呀。”
“开玩笑,公主怎么能为爱争抢乞讨?以后要是没有十个装着锦帛金玉的彩礼箱子和终身难忘的求婚,我都不稀得看他一眼。”许知颜神采飞扬胡乱描述一通,明眸透着假想的期待。
苏潼故意说:“那傅家那个绝对能满足你第一个要求。”
“……别倒胃口谢谢。”
“我有一个朋友,之前被狗咬了胳膊,然后吃了几个虾,现在截肢了。”傅书珩不知何时出现在休息室门口。
许知颜口中还衔着半块小笼包,听见这窒息的理论愣在原地,咽也不是,吐也不是,明明知道傅书珩夸大其辞,还是被他成功唬住了。
她抬起手腕,凝着暗红的血痂,刚才拍戏怕穿帮,她把纱布撕了,最终馋虫战胜了恐惧,僵硬颤抖着咽下那半块“倔强”。
苏潼含笑将另一盒小笼放来许知颜面前,“这有鲜肉的,你吃这个。”
她抬眸对傅书珩说:“傅保镖,提个意见,你能不能别老悄默声地往人身后站?你要是把我们未来之星吓坏了,工资没得涨了。”
傅书珩拉开许知颜身旁的椅子坐下,看见乾记的包装袋,他毫不客气地拆了双新筷子,夹起一只蟹粉小笼放进嘴里,故意放缓拆解了动作,忽略许知颜那副要吃人的表情,得意地“嗯”了声。
大概申城人都好吃这口。
许知颜含冤抱臂瞪着他,傅书珩这番做派,大有虎口夺食的意思,如果眼刀子能杀人,傅书珩已经被她凌迟处死几百回了。
许知颜视线扫向傅书珩浮动的喉结,直觉猜测说:“你是不是就觊觎我的小笼包?”
“我就是给你讲个故事而已,你自己不敢吃还怪上我了?”傅书珩挑起一侧眉毛,往后靠在椅背上,侧目看着许知颜,多少有点挑衅的意思。
许知颜深吸一口气,眼见傅书珩将另一只小笼包放入口中,咬牙说道:“算你狠!”
苏潼坐在一旁看着二人说相声般斗嘴,凝疑片刻,总觉气氛微妙,再看傅书珩那独特的笑容,似是在哪里见过,却又一时半刻想不起来。
心里抗争片刻,苏潼将这无理的怀疑归为近期工作压力过大所引发的内分泌失调,不再妄加揣测。
工作人员来叫许知颜时,局势还焦灼着。
许知颜不得不赶去拍下一场戏,她走到门口,又折返回傅书珩身边,哀怨地一掌劈在傅书珩右肩上,面目狰狞道:“走着瞧,臭保镖!”
然后抬首大步离去。
傅书珩翻出许知时的微信,发了条消息:
【你是不是傻逼?知道你妹手受伤,还给她送不利于伤口恢复的食物?】
邪气总得有地儿出。
第五章
◎爹里爹气◎
苏潼昨夜约了对方制片人今天下午敲定最后细节,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他们应该会给许知颜一次试镜的机会。
要知道张映南是近年来导演界有名的后起之秀,其指导的第一部 电影《楼台》便荣登去年国庆周票行榜榜首,随着观影人数增加及专业影棚人的赞誉,电影口碑也是一路飙升。
多少年轻演员挤破头都想要与之合作,然而这位导演的古怪脾气远近闻名,他对演员要求严苛,从来不屑将精力分给空有流量的花瓶。
之前一位没背台词的三线演员在片场生生被他骂哭,没顾忌其咖位及背景给她留一丝颜面。
自那以后,那些有自知之明的人气小生对张映南敬而远之,退避三舍了,毕竟把时间花在其他活动上来钱快还受追捧,何故要受这种闲气。
苏潼原只是将许知颜的简历资料递给剧组,当给她们自己一个做美梦的机会,没想过能有什么后续,谁承想,这合作踩着七彩祥云而来,成了近三分之一。
能争取到试镜机会,对于许知颜这种只在影视城客串过两部小成本电视剧配角的演员来说,无疑是中了六.合.彩般幸运。
苏潼工作狂上身,恪尽职守,不但操心着许知颜的戏约,还担忧着她的生命安全。
临走前,苏潼千叮万嘱,让傅书珩一定要把许知颜安全送回家,要是昨晚那种事情再次发生,她就考虑给许知颜换保镖并且饶不了他。
此番交代威胁,激起了傅书珩心底的愧疚,像是有强酸在腐蚀他的信仰。
如果许知颜真的再出现意外之灾,先不说苏潼会怎么处置他,他自己大概也会以头戕地向自己多年隐于内心暗格的那个小姑娘谢罪吧。
许知颜的最后一场戏只有三分钟,对手演员和她今天似乎都不在状态,拍摄时总是一方出现小失误,NG了七回才勉强合格。
待许知颜从更衣室出来,暮色已至,晚霞将落,整个影视城都笼罩在夕阳的余晖中,墙体隐隐泛着金粉,难言的和谐。
傅书珩在片场外等着许知颜,她一出门就瞧见路沿石边一个抽烟的男人,帅气但烦人。
许知颜还记着那几个蟹粉小笼的仇,她脑袋有些晕,感觉头重脚轻,路过傅书珩时,她若无其事地“哼”了声,依然骄傲的像一只被拔了毛的天鹅,扑腾着步子往花语街走。
还和小时候一样,气性大着呢。
傅书珩就在许知颜身后跟着,也不说话,他知道以许知颜的性子,忍不了多久就会主动找准时机和适合的话题与他搭话,要不然怎么能叫“知了”。
许知颜的步子逐渐慢了下来,落来傅书珩身边,偷瞄他一眼说:“你能不能别跟着我?”
“然后给你扣我工资的借口?”傅书珩漫不经心地问。
许知颜停下脚步,傅书珩没注意,等再回头就瞧着矮他近一个头的人儿,在他几步之后抱臂凶睨着他。
傅书珩没太把注意力放在许知颜的表情上,街边微弱暗黄的路灯下,许知颜面色不加,颧骨处格外红,是一种病态的颜色而非妆容。
傅书珩有些担心,“你脸怎么这么红?”
许知颜走过来,没好气地嗤他一脸,外送一个隔空的白眼,“被你气的。”
两人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在争嚷中走到许知颜住处楼下。
傅书珩谨记职责,看见楼上那盏灯亮起才转身朝着对面那栋楼走去。
房东拿了个大麻袋将所谓的被褥装好放在傅书珩房子门口,还留了字条,上面写着让他用完别丢了,下一任租客还能用。
幸得下午那阵傅书珩叫了同城跑腿帮他买了新的被褥床单,看见这一大堆泛黑的棉絮,他感觉血液倒流,呼吸困难。
许知颜回到家觉得浑身发冷,头晕得厉害,小腹也跟着起哄,像是有铁蹄踩过那般叫嚣着。
这反射弧太长,早上她还在庆幸昨夜落汤鸡没感冒还能活蹦乱跳地去工作,这会儿就似一条奄奄一息翻着肚皮的鱼,恹恹地提不起精神。
许知颜打开小太阳,从医疗箱里翻出两片退烧药,和着早已凉透的白开水,将药灌了下去。她撑着对皮肤负责的最后一丝倔强,爬来洗手间把妆给卸了。
下一秒,她便如丧尸一般倒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只蚕宝宝,沉沉地睡了过去。
傅书珩整理好床铺,朝许知颜客厅窗子张望了片刻,那盏灯除了他还在楼下的时候亮过几分钟,从他进家到现在似乎再没开过。
傅书珩放心不下许知颜,她刚才的面色实在难看,他猜测着肯定不是因为和自己置气导致的,他不放心任由许知颜一个人在家呆着,关灯锁门提步往她家去。
许知颜睡得迷糊,傅书珩敲了几遍门,她都以为是梦里的声音。
“许知颜?”傅书珩连叫了几声,还是没人应,他心一横,喊道:“知了?”
听见自己的昵称,许知颜放下戒备,大脑依旧混沌,披着一袭薄毯去开门,她听出了傅书珩的声音,但是没把傅书珩和刚才的称呼联系到一起。
听见门开的声音,许知颜头也不回,三两步跨回床上继续酣睡。
许知颜怕冷,但又不喜欢在太热的地方睡觉,她觉得干燥,小太阳摆得离她床有三米远。
她习惯睡觉开一盏小夜灯,将自己蜷缩在被子里,小小一团,没了白天那阵的戾气。
许知颜生的白皙,卸过妆后的小脸精致剔透,皮肤还似幼儿般稚嫩。
小夜灯柔和的灯影下,她脸上细小的绒毛如朦胧的碧纱,淡红色的掌印还未退却,掺着那病色的红晕,叫人心生怜爱。
傅书珩走到茶几前,打开许知颜没来得及放回原处的药箱,找出体温计塞在她嘴里,又去烧了壶热水晾着。
到了时间,他取出体温计。
38.7度,果然是发烧了。
傅书珩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医院。”
许知颜不想两天之内跑两趟医院,适才才选择坚持自己吃药睡觉,想着一觉醒来又是一条好汉。
她捂紧被子,带着鼻音反抗,“我不去,我要睡觉。”
傅书珩没办法逼她,煮了姜茶哄着她灌了下去,许知颜眉心紧蹙,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刚准备起身将碗搁在一边的矮柜上,蓦地被许知颜握住了手,嘴里轻声低喃着:“哥哥,别走。”
傅书珩知道许知颜叫的不是他,而是许知时,心底沉寂多年的那一汪湖水还是被漂过的石子撞起了涟漪。
从前许父许母各自忙着自己的事业,对兄妹二人疏于照顾,许知时很小就承担起了照顾妹妹的责任。
欺负归欺负,许知时是打心底疼这个妹妹,许知颜有好几次生病发烧,都是他一个人跑东忙西地照料着小不点。
傅书珩由她握着手,静静坐在许知颜身边,他另一只手摸到矮柜上的纱布和碘伏,小心抬起许知颜受伤的手,帮她重新消毒包扎了一遍。
好一会儿,许知颜翻了个身松开他,他这才叹了口气卸了劲儿,活动了下僵着的肩膀。
许知颜下午被傅书珩吓得没怎么吃饭,他打开冰箱准备做点吃的,让人头疼的是,冰箱里几乎没有能吃的东西,他好不容易才在角落里翻出一小袋没拆封的大米,只能煮粥。
许知颜又睡了一个多小时,将近夜里十点才闻着米香醒了神,她趿着拖鞋,半眯着眼睛看清厨房里的人,问说:“你怎么在这?”
傅书珩转过来,“洗把脸吃东西。”
许知颜确实饥肠辘辘,要不她能一觉睡到明早,她粗枝大叶地给自己扎了个丸子头,露出纤细修长的脖颈,接来两捧水随意泼在脸上,任由水珠在脸上挂着。
傅书珩无意瞥见许知颜的裤子,愣了两秒,思绪被许知颜打断。
“帮我加点糖呗,要不没味道。”许知颜使唤说。
傅书珩调侃她:“你一个女演员大晚上吃粥就算了,还加糖是不是过分了?人不都一天只吃几根菜的吗?”
许知颜睡了一觉,精神好了大半,怼说:“我是娱乐圈反内卷第一人,我干吃不胖,你说气不气人?”
傅书珩盛了一小碗粥又加了半勺糖端给许知颜,好半天才说:“行。”
“你良心发现了,大晚上来给我煮粥?”许知颜边鼓起腮嘟嘴吹着粥边说。
傅书珩没理她,又回厨房把刚剩下的姜茶倒在碗里摆来许知颜面前,“吃完粥,把这个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