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覃如不在,家里只有棉棉一个,看到陌生人的棉棉垂下了尾巴,没有了往常的悠闲,甚至向季衿洲龇起牙。
“不用换鞋了。”
靳远溪拍拍棉棉的头,制止了它这不礼貌的行为。
季衿洲颇为拘谨地踩了进去,说实话他今天这一趟下来出了不少汗,白色的衬衫粘在了躯体上,让他浑身感到不自在。
因着是单身女性的房间,季衿洲目不斜视坐在了沙发上,余光里多次看向不远处的棉棉,它依旧龇着牙,对季衿洲肆意地表达了不友好。
“喝吧。”
靳远溪给季衿洲倒了一杯热水,她的脸上满是愁容,头发乱糟糟的,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带着生分,季衿洲明白她的生分不是针对自己,而是针对所有外人。
“我室友这几天都不在,明天我会请假休息一天。”
靳远溪拉个张椅子坐在季衿洲的对侧,她的手指极为不安地搅动着,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心绪不宁。
“明天警察估计还会进行调查取证,你留在家比较好。”
季衿洲顺着她的话说下去,事到如今靳远溪也不太可能会一个人出门了,现在的她脆弱宛如惊弓之鸟,对一切事物都敬而远之。
“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陪陪我?”
靳远溪抬起头来,她的眼白里都是红血丝,就这么柔弱地闯进了季衿洲的面前。
季衿洲没有马上给予回应,他抿了一口热水,热水烫得他一个激灵,但他总不能吐回去,于是只好强行咽下去。
他明白靳远溪是因为自己帮她一次,才会顺带产生了依赖自己的心情,但于情于理他们都是异性,实则并不合适这么做。
“抱歉,水是不是太烫了?”
看到季衿洲异样的表情,靳远溪惊觉自己刚刚倒水的时候没有加冷水,她立马站起来拿走季衿洲的杯子,又给他添了一些冷水进去。
“现在已经十点了,你可以先梳洗一下,再过半个小时我就回去了。”
季衿洲极为正直地说道,这次他的语气里没有半点商量的意思。
靳远溪听到季衿洲的回答,有些失落地垂下了头,她当然知道季衿洲背后的意思,也明白自己不应该这么要求他,只是以她现在的状态,她开始有些害怕一个人独处的时间,就连这房子的门锁,都让她感觉到极大的不安。
在窗帘背后,会不会有人在盯着看?
在门锁的另一侧会不会已经被画上了记号,这一切未知的黑暗,都让靳远溪害怕得无法去面对。
“你要不要先跟父母打个电话?”
看到靳远溪这个样子,季衿洲只好转移了话题,希望能够减少些许靳远溪身上的阴霾,和家人倾诉是一个极好的解压方法。
——当然,前提是与父母的关系良好。
听到季衿洲这句话,靳远溪大惊失色,她强忍着痛苦摇了摇头。
季衿洲心下只觉自己又不小心踩到了靳远溪的雷区,还是一个非常大的雷。
“你呢,和家里人说了吗?”
靳远溪苦笑着反问道,她的笑容有些勉强,让人顿时心生了不少保护欲。
“嗯。”
他点点头,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
于是二人陷入了沉默,谁也找不到什么话题。
“那我先洗澡。”
最后,靳远溪还是坐不住,既然季衿洲不想留在这里,她也只好随了他的意思。
看靳远溪拿着私人物品走来走去,季衿洲只好低下头来玩手机,见靳远溪不在大厅,棉棉更加肆无忌惮地向季衿洲挑衅。
它越走越近,伸出了舌头肆意地喘气,高高撅起的尾巴表达了对这个家的掌控程度之高,是季衿洲一个外人所不能达到的。
季衿洲伸出手来想摸摸它的头,却被棉棉一个躲闪给避开了,不仅如此,它杏仁般的大眼睛还露出了些许轻蔑,好像在嘲笑季衿洲的迟钝。
卫生间里传来了淅淅沥沥的水声,靳远溪正仔细且专心地清洗着,赵志摸过的所有地方,她都要洗得干干净净,他那令人恶心的触感与气味,好似还残留在自己的身体上。
一想到这里,靳远溪下手的力度更重了,她强忍着恶心给自己抹上了好几泵沐浴露,直到自己的皮肤变红,有了要破损的迹象,靳远溪才慢慢停下清洗的动作。
不快点洗掉的话……
靳远溪摇了摇头,在蒸汽中,她感觉自己的眼睛和鼻子酸了起来,看着因为泡水已经起了皱纹的双手,这双手曾经用力抓着小/刀,那坚硬且粗糙的手感还残留在自己手心里。
靳远溪无声地哭了起来,滚烫的泪水掉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是她第一次距离死亡那么接近,也是第一次让她感觉到自己还活着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意识到自己已经花了太多时间,靳远溪关掉了花洒穿好衣服,季衿洲还等在外面,如果不是他及时来了,或许自己早就受到了赵志的侮辱,在后面发生的事情,她完全没办法想象。
不要再哭了,哭不能解决问题。
靳远溪看向镜子里憔悴的自己,用力擦掉了眼泪,她的眼睛已经又肿又红,没有了往日的风采。
她推开卫生间的门,就看到季衿洲和棉棉“扭打”在一块,棉棉咬着他的拖鞋,而季衿洲则是用手不断薅棉棉身上的浮毛。
一人一狗完全没注意到靳远溪的靠近,完完全全沉浸在他们的世界当中。
看到这一幕,靳远溪扫去了心里的阴霾,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她湿漉漉的长发披在肩膀上,热气还在她身上冒着,不管怎么说,确实洗去了之前的惶恐。
“啊,那我先回去了。”
看靳远溪已经洗完,季衿洲移开了目光,他把手上的狗毛裹成了一团扔在垃圾桶里,而后便径直走向大门。
“等等。”
靳远溪跟在了后头,她用指尖戳了戳季衿洲的背,硬硬的,代表着力量与充实的安全感。
“嗯?”
季衿洲转过身来,靳远溪身上传来了弄来的沐浴露香味,先不论她现在还穿着睡衣,把私密的一面完全展示给了季衿洲看。
季衿洲着实不知道自己看哪里比较好,尤其是那香味还不断地冲进他的鼻子,提醒着他这一切都不是幻想,他逐渐感觉到自己的耳垂有些热热的,可能是红了吧,但是他根本没有办法去控制,只想着尽快逃离这里。
“棉棉它还会后空翻,你真的不留下来看看吗?”
她睁大了含着水的眼睛,脸上还带着浴后的红晕,没有半点距离感,直勾勾地看向了季衿洲。
不仅如此,她还轻轻地揪着季衿洲的衣袖,带着一丝怯弱,又带了一丝讨好。
季衿洲感觉自己的理智好像都在这一刻崩塌了个一干二净,当下这个选择的困难不亚于让他去破解宇宙的奥秘,更是击溃了他二十年来恪守的绅士风度。
于情,他完全可以留下来陪靳远溪。
于理,作为同事、后辈及异性,他并不合适留下来。
但拒绝的话语无论如何都卡在了喉咙里,让他说不出来,安全感的缺失让靳远溪表现出来的极强依赖性,或许在今夜过后,他们的关系已不再像过去那般纯粹。
但自从那天他们牵着手从ktv逃出来的时候,从他主动背起靳远溪的时候,好像这些都早已跟他们之间的关系剥离了,尽管靳远溪因为醉酒已经忘记了他们之间的种种,这份悸动却依然留在季衿洲的心里,带着几分说不明道不清。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比其他人要多关注一些靳远溪?
是那一天,在会客室里,带着温和微笑的与自己面试的靳远溪,在自然光线的照射下流露出来的恬静气息,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声音让人魂牵梦萦。
还是那一天在学校的篮球场,肆意表达自己情绪的靳远溪,有着其他人都没有的踔厉风发,毫不吝惜向他人散发自己的魅力,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又或者是那一天,在ktv里面,红着脸带着憨态的她,笨拙地用手势与眼神表达了对季衿洲的保护,那是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她,让人不禁产生了要靠近她的念头。
季衿洲深吸了一口气,终究是把那句话咽了回去。
“我还挺好奇狗是怎么后空翻的。”
他面带微笑,耸了耸肩,如果这一切都指引至一个不完美的结局,那他依然愿意抓住这个机会,只因他再也不愿看到靳远溪露出任何不快乐的表情。
远处的棉棉听到这句话抖了一下,收回了肆意的笑容。
第28章
靳远溪刚刚高高悬起的心终于能落下来了,她点点头,转身就要往房间跑去,拖鞋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带着些许欢快。
“我这里有新的浴巾,衣服的话,可能没有你合适的。”
靳远溪把蓝色的浴巾抱在怀里,露出了些许为难的表情。
“我让人送过来吧。”
季衿洲举起手机,示意自己要先行处理这件事。
靳远溪没有打扰,而是回去房间吹头发,她还要尽快收拾个地方给季衿洲留宿,两个人也还没有吃晚饭,现在正是疲劳的时候。
季衿洲自觉地走到阳台那里打电话去了,靳远溪隐隐约约听到什么车子,睡衣,吹风机的声音让她没听清季衿洲在电话里说了什么。
等季衿洲打完电话,靳远溪带着雀跃坐在沙发上等他回来,“想吃什么?”
她主动询问道。
如果不是靳远溪问,季衿洲都已经忘了这回事,他并没有感到饥饿,也就没有放在心上,现在靳远溪突然提到,他顿时就觉得这样的场景好像有些微妙。
“现在外卖只剩下烧烤这些了,我看着不太健康的样子,冰箱里还有一些菜可以随手做两道菜。”
靳远溪解释道。
“不过我做菜比较一般,你不要嫌弃我。”
她有些脸红地小声补充着。
听到这里,季衿洲解开袖子的纽扣,把袖子卷了起来,二话不说就走向厨房。
靳远溪连忙跟了上去,她本意并不是想让季衿洲来帮忙做饭,而是想给自己留一个面子啊!
他高大的个子在厨房里显得稍微逼仄,靳远溪又急又气,忙不迭把季衿洲推了出去,紧接着把厨房门一关,就把季衿洲赶走了。
靳远溪做菜还没到难吃的地步,只是没那么丰富,会做的菜式比较少而已,她撸起袖子就开始了捣鼓,煮几条青菜,再下碗面条对她来说一点难度都没有。
更何况,今天是季衿洲冒死来救了自己,总没有让恩人照顾自己的理由。
她三下五除二就捣鼓出来两碗汤面,荷包蛋和菜心再加一些咸菜就是简单的一顿,怕季衿洲不够吃,靳远溪还炒了碟芥蓝牛肉给他就着面吃。
季衿洲则是安安静静坐在餐桌旁边等,他从进门到现在都维持着拘谨的姿态,眼睛都不敢到处乱看。
靳远溪把面端了出来,再撒上些许葱花后,一碗家常的小面就出炉了,她自知这份晚餐有些简陋了,脸热得不敢怠慢季衿洲。
季衿洲倒也不挑剔,他对靳远溪表达了感谢,而后低着头开始吃面,样子极为斯文,一滴汤汁都没有洒出来。
相比之下,靳远溪的坐姿就随意了许多,大大咧咧地把面送进嘴里,连嘴边都粘上了油。
季衿洲还没吃两口就接到了电话,他连忙走到窗边,指示外面的人来这边。
估计是他的家里人过来了,靳远溪连忙擦嘴收拾好自己,在门旁边就等待客人的来访。
不过季衿洲好像不是很乐意靳远溪看到自己的家人,他竖起食指放在嘴巴上,示意靳远溪不要说话。
伴随着电梯的到达提示声,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明显就朝这边走来,其实靳远溪也有些好奇季衿洲的家里人都是怎么样的,是会跟他一样面无表情吗,还是会是比较严肃的人呢?
她小心翼翼地透过门缝观察,看到一个身材与季衿洲极为相似的男人,穿着一身西装,挺拔的身姿几乎与季衿洲一模一样。
他手里拿着一个小登机箱,看到半边脸的靳远溪后带着灿烂的笑容打了个招呼。
就这一点,完全和季衿洲不一样!
“放下就行了。”
季衿洲皱着眉头,向前走了半步,遮住了靳远溪的身子,完全遮盖了半开的门。
“我打个招呼还不行吗?”
男人依旧保持着灿烂的笑容,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如果不是现在天已经黑了,靳远溪怀疑他嘴里带了个太阳,亮得她眼睛都要睁不开。
“你好呀,我是衿洲的哥哥,很高兴——”他话还没说完,季衿洲就背过身去把门关上了,没有给靳远溪一点回应的机会。
靳远溪完全没搞懂他这是为啥,好像他哥哥是一个怪物,看到他的人就要有杀身之祸似的。
“车钥匙还我。”
季衿洲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了过来。
“我的车还在改啊,你不会那么无情吧?”
哥哥发出了极为不满的惊叹。
“那是我的车,开你自己的车去。”
“你的车完全不适合你用,听我的……”
后面他说了一串,靳远溪没有听清。
他们之间的事情自己在旁边听也不算厚道,靳远溪回到餐桌旁慢条斯理地继续吃晚饭,他们在外面嘀嘀咕咕,好像发生了争执。
靳远溪吃了了两口面终究还是坐不住,又蹑手蹑脚走到门边,轻轻打开了一条门缝。
“要进来坐坐吗?”
她看向季衿洲和他哥哥,柔声说道。
“那当然好!”
“不用了,他要回去了。”
季衿洲朝他哥哥翻了个白眼,挡住了他想要靠近的身躯。
靳远溪尬在原地不敢说话,他们的关系好像很好,又好像不是很好。
“哎呀,那我就只好先回去了。”
他挠挠头,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小三,你的牙上有菜叶。”
他指了指季衿洲的嘴巴,极为“好心”地提醒道。
季衿洲立马捂住自己的嘴巴,连耳朵都瞬间红了起来。
“骗你的,傻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