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父的声音沙哑而苍老,像是一夜之间就老了很多岁。
周粥的心忍不住难过,她最担心的结果还是出现了,终究是因为自己的事情让家里人忧心了。
“爸爸……”她的嗓音颤抖,想说却不知道说什么。
“宝贝,真的,爸爸妈妈都很自责没能照顾好你。景战父亲和寒峥爸妈也是一样的感受,我们商量了很久,希望你为了孩子多考虑一下。景战也是爱你的不是吗?宝贝。”
周粥听见了父亲沉重的呼吸声,像是在完成一项十分艰巨的任务。周父周母鲜少干涉自己的事情,周粥明白,这次来劝说自己,父母肯定是深思熟虑的。
可是,真的就要这样嫁给景战吗?
一闪而过的,周粥的脑子里不久前寒峥与自己的对话——
“周粥,你想嫁给我还是景战?”
“你。”
现在的自己还能毫不犹豫说出这个你字吗?周粥迟疑了。
对于长辈和景战的态度,周粥感到很困扰。
平心而论,她不是毫无触动的。只是不可忽略的是,周粥的心里某一个角落仍有不甘。
放空地躺在床上,周粥双目无神地凝视着空旷的天花板。
医院走廊上传来整整忙碌的脚步声,各种冰冷的器械声此起彼伏,病房门关着,谈话之后,大家都给周粥留出了充分考虑的时间。
浓重的压力感袭来,父母的话不无道理,景战的爱意周粥也能感受到。
可是,她还是有种被绑架的感觉。
思绪万千,这时,周粥突然想给寒峥打电话。
她想知道寒峥的想法。
这一次,电话很快接通,寒峥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周粥?”
“爸妈想让我为了孩子多考虑一下,他们希望我再给景战一次机会。你是怎么想的?”
“我希望你再给自己一次机会。”景战毫不犹豫的回答。
周粥咬住下唇,微微沉默。
“周粥,我信任你。”寒峥只说了这么一句。
他总能够轻而易举地直接要害。
挂断电话,周粥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终于活了过来。
闭上眼睛,周粥决定先好好睡一觉起来再解决问题。慢慢来才比较快。
打定主意的周粥睡了一个无比绵长而深的觉,她的身体像是久违地终于充上了电。再醒来的时候,家里人看见她都惊奇地发现周粥恢复了往日的活力。
一周之后,周粥出院了。她被接回家里住了,知道她回家住最开心的人是周老夫人。
还没到家,周粥老远就看到心愿成真的周老夫人早就等候在门口了。待周粥到家,周老夫人迫不及待地拉着周粥的手上楼去。
“奶奶,慢点,我脚还打着石膏呢。”
“你要不要我的轮椅?可以借给你。”
周老夫人头都没回,听着声音,周粥都能想到奶奶在前面笑话她的模样。
“啊这,大可不必。”
“那你跳快点!”
书房为什么在二楼?
周老夫人老当益壮拿着拐杖当摆设,周。单脚跳冠军。粥卖力地跳上最后一个台阶,周老夫人已经在门内等她了。
她甚至给周粥搬好了一张板凳,指使她坐下来,周粥尚且喘息着就听见老夫人发话了:“宝贝儿,你肚子里几个娃啊?”
“……一个。”周粥还记得周老夫人和人吹牛说她怀的是双胞胎。
“那将就吧,有总比没有好。”周老夫人皱着眉头。周粥十分怀疑她在惋惜吹牛没办法圆。
没再多问周粥,周老夫人又去书桌后面翻翻找找了好一会儿。
该不会又是男人照片吧?
还记得上次周老夫人就是在这里把寒峥的照片翻出来递给她,说她最中意这个小伙儿。
莫名有点不安。周粥擦了擦剧烈跳动出的汗。
奶奶什么时候能按套路走个形式。可能不会有这个时候吧?
过了一会儿,周老夫人从桌下面掏出一支枪摆在桌面上!
“!”
周粥悄悄咽了咽口水,瞬间有些惊恐:“奶奶?”
“这是你爷爷还在的时候打仗留下来的。这个老古董陪了你爷爷一生,和他的性格一样,又倔又难搞,从不会轻易认输。”
苍老的面容,柔和的语气,周老夫人那双被岁月吻过的眼凝视着周粥。
眸光闪亮。
就是这种眼神,不论什么时候,奶奶的这种眼神都让她整个人都闪闪发光。
周粥的内心难以言喻。她接过奶奶手里递过来的那把枪,仔细观摩着这件充满历史的老物件。指尖缓缓划过枪体的轮廓,周粥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它好像真的已经不再是毫无生命的武器,而是生动的,历经风霜的,白发皑皑的一个灵魂。
此刻这个灵魂正不断传递着桀骜坚定的力量到自己的身体里。
十分微妙。
“周粥,奶奶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情。我不管你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在奶奶眼里,重孙子很重要,你也很重要。如果你真的想生我们就生,如果你不想,我们就不生。”
“绝对不要因为孩子委屈你自己。”奶奶强调道。
闻言,周粥猛地抬头,她狐疑,这话居然是从最期待重孙子的奶奶嘴里说出来的?
然而,下一瞬间,周老夫人的话更令周粥难以置信——
“要不你溜吧?孩子爹那边好像很麻烦的样子,别跟他结婚了。你先跑,奶奶帮你!”
-完-
第23章 婚姻
绝食大概是他做过最激烈最沉默的抵抗
原来自己这个不听话的性格是遗传自奶奶。周粥看着眼前的周老夫人, 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
这是这个月她最爽朗的笑了。奶奶真的是个老灵精,总是能轻易看透自己的想法。
周粥放下“道具枪”,转而挽住奶奶的胳膊, 贴贴:“奶奶,你有点讨厌了。”
“我哪里讨厌?”周老夫人满脸都是得逞的笑意。
周粥是她一手带大的, 她什么的性格她再了解不过。
“真不跑?”奶奶还在打趣周粥。
“要跑。”
“需要帮忙吗?”
“……暂时不需要。”
祖孙两个在书房里絮絮叨叨,一副其乐融融。
周粥没有直接拒绝周父的提议。她告诉周父会考虑看看, 之后就没有了下文。
她在等。等景家人着急, 再进行下一步。
周粥相当沉得住气,即使在病床上,周粥也丝毫没有颓废——上次的展览之后,陆续有多方机构联系周粥。
有邀请她做讲师的, 有联系她要为她开设管理媒体账号的, 更有联系她想要为她单独办展的。
这其中最多的就是像周粥求稿的, 私人与公务都有。
很多品牌、杂志、企业甚至游戏公司都向周粥投来了橄榄枝。
这其实是意外之喜,短时间之内, 周粥根本不用担心自己的经济。但她并没有轻举妄动。
周粥很珍惜自己的羽毛。
《光》这一力作横空出世,各界都关注到了Phoebe这一新秀的崛起, 这其实也意味着她的下一次作品必将会备受关注。
景淮书这段时间联系过周粥,他很欣赏周粥, 有很多好的资源和途径想要分享给周粥,希望能够帮助Phoebe事业更上一层楼。
他没有提旁的什么, 但周粥目前还没给出明确答复——周粥并不愿意将自己的事业与婚姻都同时与景家扯上瓜葛。
资源虽好,铺路也很不错, 但是这是在有太大的风险了。可即使有风险, 利润与前景也是不可估量的。
不得不说, V神的资源十分诱人, 周粥在权衡。
《莲花》和《光》两件作品所带来的收入都足够周粥混吃等死很长一段时间了。
周粥简直就是老天爷赏饭吃,实际上在这次展览之前,周粥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天赋到底有多强悍。
大学的时候,周粥修的商业管理专业,毕业之后从事的相关职业也与插画并没有太大关系,她对这一行感兴趣,也想出国进修,但没想到老天就这样把饭碗丢到了周粥面前。
周粥非班科出生,没有师父。严格意义上来说,她根本就是无组织无依靠,对插画师这行还算不上真正的入门,却已经打响了名头。
既离谱又稀奇的事情。
手指滑动着鼠标,周粥认真地从一堆邀请中挑选出了最具含金量的三份——
知名杂志《Attention》封面、时尚奢侈品红妆夏季系列广告以及《C国地理》年度旅游宣传片美术设计。
《 Attention》是国内近年来的新起之秀,以服饰与美容主,杂志风格大胆恣意,与周粥的画风不谋而合。同样作为新秀,《Attention》的杂志编辑对周粥表达了强烈的好感,隐隐透露着长期合作的意愿。
红妆是国内少有的跻身国际的一线品牌,主营古典化妆品,口红,腮红,青黛,每一件产品是根据古方古法历经数月精心炮制而成,耗时长,成本高,需要提前预定,凭借着其精致度与独创性深得高端消费者喜爱。
每年一个季度会出一系列的广告片,红妆会聘请国内最当红的实力偶像代言,当季的宣传片几乎会在国内各大小城市所有平台播放。
娱乐圈有“一朝上红妆,十年不能闲”的说法。
可见其含金量之高。
至于《C国地理》更不用说了,这是国家政府主导促进国内旅游业、引领地理生态文明发展的项目。通常参与其中的只有国内最顶尖最有底蕴的那批老艺术家。
看见这份offer的时候,周粥反复确认了好几次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三份邀请每一份都是十成十的足金,如果可以,周粥是宁愿原地**也想都参与进去的。
仔细斟酌了字句,周粥怀着忐忑地心情分别回复了三封邮件。
之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最先回复的是Attention,对方希望周粥能指导下月最新一期的封面。拍摄时间在定在了这个月的月末。
周粥翻看了时间,也就是下周。时间很紧,但不是不能参加。
红妆是紧随《Attention》之后回复的,但他们只是与周粥交换了微信。相关负责人似乎很忙,在微信上也是只言片语,具体约了周粥下周详谈。
也是下周,《Attention》和红妆都只说了大概的时间,没有具体定下来,周粥有些担心会不会重叠。如果碰上了抽不开身,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迟迟没有回复的是《C国地理》,直到当晚周粥睡前确认邮件时,都没能收到回信。
事情暂定,第二天一早,周粥又迎来了更为紧迫的事情——景父亲自登门拜访周粥了。
上次在医院,周粥与景父并未说上话,今天特意来拜访,周粥心里还是有些不愉快的。
“你好,周粥小姐。”景玄屹已年过半百,如果不是知道他是景战的爸爸,周粥一定会觉得他是一位十足的绅士。
“你好。”
周老夫人与周父周母都刻意回避了。
也许是商人身上特有的压迫感,景玄屹只是在那里什么都还没做就极具存在感。他的相貌英俊,鼻骨高挺,气质成熟睿智,似乎欲言又止,使周粥心里惴惴不安。
简单问候了几句,气氛变得十分磨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景玄屹必定有事而来。
“周小姐,恕景某冒犯,今日登门确有要事相求,还请小姐助我一臂自力。”景玄屹年长周粥许多,又是商界叱咤风云的人物,这时却放低了姿态,看来确实是要事。
什么事情非周粥不可呢?自然是景战的事情。
“犬子住院好几日不吃不喝,要挟家里人同意周小姐与犬子的婚事。”
绝食?住院,周粥一时间愣住了,沉默片刻:“我不知道是这样。”
景玄屹的表情若有所思,他端正了身体:“周小姐,我能理解你怀孕的辛苦。景战的母亲是因为难产去世的,多年以来,景战都没有母爱。所以他必定会十分关注这个孩子。你与景战的婚姻我不愿意过多干涉,但景家与孟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短时间抽身景家必定元气大伤。我听说,小姐与犬子想法不同,特来求助。”
“你想我怎么帮你?”周粥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十指纤细,涂着豆蔻的指甲嵌入手心,造成月牙状的青痕。
她以为景玄屹是为了让景战不再绝食而来,没想到是想让她使景战死心。
“周小姐随我来。”
景父驱车,带周粥去到了景战的病房外。
她站在他的窗前,能看到病房里的一切——
短短几日不见,景战又消瘦了不少。
他正微阖双目躺在病床上,光线透过窗户落到景战的脸上,鼻骨高挺,精致卷翘的睫毛下面是一圈显而易见的青黑,唇白而无色。
从前温润谦和的笑意消失在他的脸上。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倔强、颓废甚至带有偏激的神色。
像是一座毫无生气的雕塑,冰冷死气。
“他这样多久了?”
“大概十天了。原本受的那点伤不是什么大事,但他一直拒绝进食。葡萄糖液体都会被他扯来丢掉。”
周粥抬眼,确实,修长而骨感的手腕上空无一物,景战并没有正在输的液体。
“我有一个问题。”周粥收回视线,与景玄屹对视:“景家和景战哪个对你更重要?”
她的问题有些犀利,语气甚至带着怒气,景玄屹摸不清她问这个问题的意图所在,只能如实作答:“景家是我的毕生心血,景战是我景玄屹唯一的儿子。”
“是了,我现在肚子里的还是你唯一的孙子呢。”周粥的语气三分讥笑,三分薄凉。
没给景玄屹反应的余地,周粥推门,缓缓走进房间。
“我不吃!谁也别劝我。”听见开门的声响,景战的声音就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