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众人以为姜姒退了婚,理应心情不好,皆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伺候。谁知第二日,公主喜气洋洋,丝毫没有半点不快,连着脸色也比往常更显红润。
她出手大方,红包也封得比往年大了些。
过完春节,就到了先皇后的忌日。
姜寒与姜姒一早去了□□庙祭拜,随后就要启程到法缘寺斋戒两日。
自打先皇后仙逝,姐弟二人每年皆会如此。
今年是姜寒登基的第二年,姜姒原劝姜寒留在宫中,以国事为先,可许是宫中日子太过无趣,姜寒说什么也不肯依。
为着让姜姒同意他一起去,小皇帝甚至还搬出了挡箭牌。
他义正严辞道:“不如让阿凛哥也去,有他盯着朕总不会荒废了国事。”
“……”
法缘寺离盛京不远,是皇室御用寺庙,平日里嫌少有人驾临。
那些个皇亲国戚就更是难得会来一趟了。
马车循着嶙嶙之声,缓缓驶出宫门。
但凡出宫,姜寒就显得比谁都兴奋。只今日天公不作美,他们的仪仗刚行驶至长街,天空就飘起了鹅毛大雪。
姜寒掀开帘帐瞧了一眼。大雪并未冲淡他的愉悦,相反他还伸出手去感受,显得要比在宫里轻松许多。
姜姒呷了口清茶,垂眸睨了他一眼,淡声道:“好歹也是一国之君了,这个样子被百姓瞧见了成何体统。”
她话说完,姜寒便悻悻地收回手。
“别不爱听,过了年你也十四了,多少也该稳重些。”
对于姜姒的念叨,姜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够了阿姐,再念叨朕的耳朵都要生茧了,早知道朕还不如同阿凛哥一道骑马来得畅快。”
姜姒被他的话堵的微愣,缓缓搁下茶杯,状似不经意地勾起车帘,朝外望去。
男人身穿黑色常服,威风凛凛地坐于马背之上,挺拔肃雅。他面容冷隽,目视前方,拉着缰绳的手掌控着马匹的速度,缓缓跟在他们的马车旁。
雪花漫天飞舞,落在男人的头顶与肩头,他却浑然无谓。雪花将他的黑色衣裳逐渐染白,而后又缓慢化成雨水,俨然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样子。
他这般模样,行于盛京街头,自是惹得不少未出阁的姑娘侧目。
可谢凛似乎早习以为常,他眼神淡漠,并未四处张望,对于姑娘们的注视一概不理。
姜姒轻哂。
自打除夕夜后,她同谢凛便没有碰过面。与其说是没碰面,不如说是姜姒单方面的拒绝与他碰面。
每每想起谢凛,姜姒都会想起那晚求.欢的自己,还有那些被他逼迫着说的话。
有了上两回的经验,姜姒这回堵住了清漪殿的所有进出口,谢凛没了突破口,自然只能在不远处吹冷风。
前几晚姜姒每回都能在就寝前听到石子敲击窗棂的声音,她不用多想都知道是谢凛,她只当没听见,绝不能给那人有机可趁的机会。
这样的情况连续了两三天,后来姜姒便再也没听到过这样的声音。
许是寒风凛冽,谢凛也不愿再来自讨没趣。
察觉到了姜姒的注视,男人偏头望了过来,他凝着姜姒国色芳姿的脸颊,并未说话。
陡然四目相对,姜姒有些后知后觉,半晌才反应过来,无声地瞪了他一眼,而后“啪”得一声阖上了窗户。
“……”
姜姒轻哼一声,全然忘了车厢里还有姜寒的存在。
姜寒不解,又不敢问,生怕姜姒一会儿又将怒气撒在他身上,那他可不得被念叨死。
只能祈求这一路行得快些,早日能让他解脱。
天遂人愿,虽遇大雪,好在队伍仍是在预期的时辰到达了法缘寺。
法缘寺住持早已在寺前等候多时,他迎了姜姒姐弟进门,旋即命小僧带他们去客房歇息。
待晌午小憩后再去听经。
寺里的环境清寒,自然不好与宫中相比。这两日天儿又极为阴冷,还下着雪,客房的窗户就像用纸随意糊着般,在风中显得不堪一击。
丹青摸了摸湿冷的被褥,皱了皱眉。
“此番出宫仓促,早知道就该备了棉被带来。”这可怎么睡。
姜姒瞥了眼,淡淡道:“本也不是来享福的,出家人哪还讲究这些。”
她倒还好,就怕姜寒遭不住,说不准明儿就嚷着要回宫。
这厢安顿好,姜姒刚打算小憩会儿,就被敲门声给吵醒了。
来人是个小沙弥,他抱着两床棉被,恭敬中略带正色道:“施主,这是西次间的施主让小僧拿来的。”
寺庙里不分尊卑,不唤君臣,来者皆是与佛有缘的信众。
姜姒看了丹青一眼,丹青上前收下。
“多谢。”她点头道谢。
小沙弥径直离去。
她同姜寒占着东次间的两件客房,西次间住着的便是谢凛了。
姜姒摸了摸棉被,确实比寺庙里准备的要软和干燥许多。
她撇撇唇,吩咐丹青重新换上,一时也没了睡意,便托着腮望着窗外的雪。
直到前去听经,又跟着住持方丈一同念了几个时辰的超度经文,再从大殿走出时,已是暮色时分,不觉有些腰酸背痛。
经堂通往客房的必经之路上,有一棵青松,碧绿高耸,矗立于院中,常青蜿蜒着整个法缘寺,瞧着便生机勃勃。
姜姒停留在松柏下,抬头望了望,只见柏树上挂满了黄色纸符,随着清风来回四摆。
适时走来一位小沙弥,小沙弥手掌合十,朝姜姒行礼。
“施主可是要求愿?”
姜姒每年来的时候,并未注意到这棵松柏,今儿个走这一遭,却是发现这上头的纸符相较往年多了不少。
法缘寺青烟缭绕,香火供得足,皇亲贵胄鲜爱踏足,尤是这棵松柏最为出名。
姜姒以前不信,可自打她梦魇以来,再加上前晌成功退了婚,原本不信邪的她如今倒也有些信命起来。
她命丹青去取了纸笔,握着黄纸思索片刻,用着她的簪花小楷缓缓写下两行字。
写完后,姜姒想起方才那位小沙弥说的,唯有这纸符系得越高,就越是灵验。
松柏树枝干上搭着一架木梯,姜姒思忖片刻,决定亲自上去系。
丹青惊道:“公主,这怕是不妥,奴婢瞧着这梯子不是很坚固。”
诚然不怪丹青害怕,姜姒这刚踩上一截,木梯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小姑娘低头看了看,“没事儿,本宫很快就下来的,你替本宫扶着点儿。”
丹青见劝不住,连忙应是,“公主小心些。”
姜姒爬这梯子时,仿佛还能找着些小时候玩耍的乐趣。
她幼时贪玩任性,宫里头的东西都能拿来作为乐子,别说是树,就是屋顶也爬过的。
姜姒寻着感觉便不觉得害怕了。
松柏枝头上已挂了不少纸符,她走到梯子的最顶端,伸长了手要去够。
丹青瞧着就害怕,“公主您慢点儿。”
“怕什么,本公主小时候可是时常爬树的,你忘了,就是那梁晗也不是本公主的对手,啊——”
姜姒话还没说完,没留神脚下,左脚不慎踩了右脚,直直朝下栽。
“公主……”丹青吓得六神无主,不知还如何是好,只能下意识伸手要接。
这般冲击力,怎可能接的住。
姜姒紧闭着眼,心里想的是糟了糟了,今儿个要折在这寺里了。轻则屁股开花,重则腿脚摔断,说不定还会搭上这条小命。
就在姜姒以为自己今日铁定完蛋时,耳边传来一道异响。
疼痛感并未如期而至,姜姒紧闭的双眸颤了颤,感觉到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还有熟悉的松木香味。
姜姒睁眼就看到谢凛的俊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底还有几分淡淡的嘲弄。
姜姒脸颊倏红,才发现自己的手紧紧攥住了男人的衣袖,她松手,不太自在地动了动。
“放本宫下来……”
好几日没见了,两人陡然见面竟还有些别扭。
谢凛稳稳地将她放了下来,哂道:“公主这是在做什么?”
姜姒回神,将黄色纸符收回到身后,不愿意被他看到。
“本宫只是想系符罢了。”
谢凛垂眸睨了她一眼,又看到倒在一旁的梯子,轻按了下眉心。
“哦,那公主自便。”
说完男人就要走。
姜姒睁圆了眼。
这人怎么这样?
正常男人这时候不应该说“既然如此那臣帮公主吧”。
可谢凛呢?竟敢漠视她。
姜姒忍无可忍。她虽原也不想喊他,大不了随便喊个士兵过来替她弄下,可谢凛越是这样,她就越要使唤他。
让他再敢无视自己。
“你站住。”姜姒喊道。
谢凛转身,黑眸几不可察地闪过一抹笑意,对上姜姒的时候又恢复了往日的淡漠。
“公主还有事?”
姜姒板着脸,对他的态度极为不满。她伸手将纸符折上,递给谢凛。
“你替本宫系。”
谢凛挑眉,见她将纸符折起,仿佛许了什么不能让他看到的愿望。
“公主这会儿想起臣来了?”
姜姒愣怔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应当是这些日子她将谢凛拒之门外的事。
她不禁撇唇。
这男人也忒小心眼了点。
小公主冷声问:“你弄不弄?”
谁知谢凛轻笑,轻声道:“弄。”
“……”
不知为何,姜姒听到他这样的回答,脸颊倏地红了,连着耳根子也泛起了粉色。
这话怎么听都有点儿像自己被下药那日。
姜姒没再接,只瞧他转身,轻点脚尖,很轻松地就跃到了树上。
谢凛站在松干上,还听到姜姒站那指手画脚。
“你系高些,要比那些都高。”
“……”
谢凛又轻点脚尖,往上一截。
他原本也没想看姜姒写了什么,岂料系的时候一阵寒风,将纸符吹了开来,只见那上头娟秀的字迹写道:
一愿国之昌盛,陛下康健。
二愿岁岁年年,静觅良缘。
那两行字顺着风左右轻飘,落到了男人的眸底,尤为刺眼。
谢凛当下沉了脸。
作者有话说:
明天更新在晚上。
◎最新评论: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爱看男主偷偷吃醋】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醋了醋】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醋蟹:为什么公主就是不考虑臣是臣伺候得不够好吗】
-完-
第31章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寺庙里香烟缭绕,松柏苍翠欲滴,系着的纸符叮铃作响,发出阵阵悦耳之声。
姜姒仰着修长的脖子,望着谢凛的背影。只见男人倏然停了动作,愣在原地,一时竟出了神。
姜姒顿时不乐意了。
怎的让他系个东西都拖拖拉拉的,她皱了皱眉,出声道:
“你愣着做什么,快系呀。”
她的催促令谢凛回了神。
男人垂眸睨了她一眼,见她神色如常,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抱愧,他双眸冷冽,眼神的温度逐渐沉了下来。
没再停留,他利落地将纸符系在松柏枝干上,轻轻一跳落地。
姜姒眯起眼望了望。
嗯,果然是最高的。
谢凛盯着她,没有错过她脸上的一丝表情。
“公主许的什么愿?”
姜姒收回目光,对上谢凛的俊脸,旋即笑了笑,“说出来就不灵了。”
谢凛轻嗤声,“臣瞧着这玩意儿就是唬人的。”
姜姒不满意他的话,觉得他又在存心和自己作对。
“你怎知道不灵验?心想事成,何况以本公主的姿色……”
姜姒本想说“以本公主的姿色还找不到如意郎君么”,可话到嘴边才发现露馅儿了。
和谢凛说这些做什么。
她摆摆手,“不跟你说了,本宫回去了。”
谢凛大抵也知道她要说什么,他兀自自嘲声,盯着姜姒纤柔的背影。
“臣送公主。”
这话一出,姜姒不知为何脚下莫名顿了顿,她转身,见谢凛肩头有两片雪花,她上前几步来到他身侧。
男人身上是一如既往的冷香,他身量极高,薄唇紧抿着,仿若一朵不可亵玩的高岭之花。
可姜姒便生想要折了他。
她踮脚,拍了拍谢凛肩头的雪花,雪花划过指尖,化成了水珠。
姜姒带着水的手指抚上谢凛的侧颜,她都冻得鼻尖红红的,怎的谢凛仍一丝不苟呢?
她唇瓣贴上男人的耳畔,只余一点距离,轻笑声。
谢凛感觉到她的气息,温热的钻进耳蜗,不禁身子一僵。
只听得小姑娘道:“佛门重地,谢大人怎可扰佛祖清誉?”
谢凛闻言低笑,他垂首,笑声逐渐爽朗。
姜姒没料到他的反应,倒是愣了下。
“你笑什么?”她退开些去看他。
谢凛收回笑意,唇角却仍是高高扬起,他也倾身,来到姜姒耳边,一字一句道:
“臣什么时候说要对公主做什么了?”
“公主未免想的太多了,臣只是说要送公主回去罢了。”
姜姒双眸睁圆:“你……”
谁知谢凛也不怯她恼羞成怒,继续道:“臣发现公主最近的想法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