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的嫁衣衣袖宽大,走动之间,迎风拂动。陈大威不自觉离她有些近,转身时,手指恰好勾到七娘的衣袖,引得两人的步伐皆是一顿,几乎同时侧脸去看对方,又差点撞到一起。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笑声,有一位与陈大威交好的什长起哄道:“陈郎这是忍不住要亲近新妇了!”
其他人也跟着玩笑:“陈军曹,快醒醒,可不能还未吃酒就先醉了!”
“嘿!”
陈大威一张粗犷的脸涨得通红,先笑呵呵地瞪一眼那位什长,随后迅速扶了七娘一把,待她站稳,方退开半步,尽量与她保持距离。
只是,距离虽拉开了,眼神却骗不了人。
一向爽朗直率的七娘低着头,眉眼之间尽是羞意;从来以朴实憨厚的一面示人的陈大威时不时侧过脸飞快地看一眼七娘,全程笑得合不拢嘴。
二人满脸欢喜满足的样子感染了所有人。
秋芜站在人群中,也忍不住一直扬着嘴角,尤其在看见七娘于夜色下微红的眼眶时,也忍不住一边笑,一边眼角湿润。
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真正参加一场婚仪。
幼时,她自然也随父母去过几次亲人的婚仪,只是那都是在三四岁的时候,记忆早已模糊,只剩下几个支离破碎的画面。
今日,她终于知道原来在亲朋好友的祝福中成婚,是这样令人羡慕的事。
只是不知道她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拥有这样一场婚仪了。
始终站在她身边,替她挡去身后拥挤人群推搡的元穆安亦感到心情复杂。
平民百姓的婚嫁原来是这样的。
不知怎的,他就想起了自己与谢颐清之间半途夭折的婚事。
他也期待婚仪那天的到来,却不是因为要娶谢颐清,而是为了彻底将谢家铲除。
关于婚姻,他从没想过这会是一件令人期待、欢喜的事。
可是今日,他忽然想,如果当初要嫁给他,与他在满朝文武和宗室皇亲的见证下,同牢、合卺、结发……
这是正室妻子方能拥有的,难怪,他母亲会如此在意皇后之位,而他父亲,尽管已给了陈氏一切能给的东西,却始终因无法给她正妻之位而愧疚至今。
他心里渐渐涌动起一阵又一阵酸楚的情绪。一转头,就看见秋芜缀着一点晶莹的眼角。
“芜儿。”他忍不住在无人注意的时候伸出手,轻轻捏住她的一根食指,用指腹摩挲着,“我们——”
他想说,等回了京城,只要她愿意,他也会给她办一场婚仪,以正妻之名将她迎回宫中。
可是,话还未出口,另一边的人群里却忽然让出一个小小的豁口,已经多日不曾露面的顾攸之从里头挤出来,站到秋芜的身边,微弯下腰,在她耳边说:“我有两句话想说,秦娘子,能否容我片刻时间?”
元穆安满腔情意被忽然打断,不由皱了皱眉。
秋芜将指尖从他的手中抽出,悄悄藏到身后,看着因一路挤来而带着几分薄汗的顾攸之,不知他到底要说什么。
才要点头答应,却忽然想起元穆安就在身边,连忙转头看过去,见他虽然脸色不佳,却并无要出言阻止的意思,这才点头答应了。
庭院正中的仪程已行完,宾客们随着指引往里行去,等着与新郎、新妇敬酒,原本挤挤攘攘的门庭顿时开阔了许多。
只有元穆安还停在方才站的地方,时不时往秋芜那边看去,显然在等她。
秋芜跟着顾攸之行到影壁边,问:“不知顾先生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顾攸之面带犹豫,似乎仍在思索到底要不要开口,片刻后,方深吸一口气,道:“我想问秦娘子,愿、愿不愿意等、等我。”
第74章 生气
◎与当初在兴庆宫中时,又有什么区别?◎
“顾先生?”
秋芜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有些诧异地看过去。
顾攸之性子腼腆,只说了方才那一句,就已经满脸通红, 被她这样一问, 更加显得局促不已,支支吾吾片刻,方道:“明年春日, 我打算入京赶考。”
“先生要参加明年的会试?”秋芜隐隐明白了几分, 问,“怎会突然有此打算?”
顾攸之原本是县学的学生, 已过了凉州府的考试,取得了贡生的资格。
只是凉州地处偏僻, 不似中原那般富庶, 朝廷下达的可入京参考的名额亦比中原州府少了大半,几乎每年都被州府官员的子女亲眷占了去。
顾攸之出身贫寒,因刺史赏识,向县令推荐, 才得入县学读书。
读书时,他还需分心照顾家中农事,因而不似秦衔学业拔尖,未能考至州府的前五名, 得不了保举, 便留在州府中, 自刺史幕僚做起, 将来或跟着刺史调任他处, 或继续留在凉州为掾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