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七八日过去,终于传来圣驾即将启程回京的消息。
秦衔身为功臣之首,自然要跟随左右。
除几位职衔较高的将领外,他还亲自挑选了几位在此次战事中一马当先、冲锋陷阵的普通军士随他一起入京。
因这一次去后,恐怕不会再回来,秋芜思来想去,还是选择收拾行李,跟着秦衔一起走。
家里的七名下人,有三个已没了家人,卖身给都尉府,便跟着他们一道走,剩下的四名则选择留下来。
因都是想着挣一份月银补贴家用的平民百姓,秋芜便将他们留给了七娘。
七娘已然再嫁,自然跟着陈大威。
陈大威如今已不再是秦衔身边的普通侍卫,而是成了凉州守军中的一位军曹,将来也会长久地留在这儿。
夫妇两个,一个是秦衔的手下,一个是秋芜的挚友,都十分舍不得兄妹二人的离开。
尤其是七娘,听娇娇说,她阿娘有两个晚上说着话就莫名地掉了眼泪。
七娘是性情中人,从来不愿掩饰自己的情绪,眼看被女儿戳穿了故作潇洒坚强的面具,索性不再伪装,大大方方抱着秋芜哭了好一会儿。
待哭完了,一抹脸,顶着一双红彤彤肿如核桃的眼眸,又恢复成平日爽朗的样子,一面拍拍秋芜的肩,一面说,定会替她继续打理椿萱院与先前买下的田地。
临行前几日,椿萱院的孩子们跟着他们的母亲一同登门向秋芜致谢、道别。
有两位擅做胡饼等干粮的娘子替她备下了整整一大筐已晒干、撒了芝麻和各色干果的干粮,让她和秦衔在路上吃。
还有几位娘子则从家中带了自己亲手缝制的皮毛围脖、裘衣等衣物过来。样式虽简朴,御寒的效果却极佳。
几个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则围着她排成两队,仰着一张张可爱生动的面庞,扯着嗓门背了一段《千字文》。
一字一句,都是秋芜亲自教的,就连年纪最小、学得最慢的三个孩子,也磕磕绊绊跟着其他人完整地背了下来。
秋芜既欣慰,又不舍,遂将自己在凉州的这一年里从各处购来的书卷留在椿萱院,盼着他们将来能用得上。
送他们回去的时候,两个曾受过元穆安指点的小郎君悄悄拉住秋芜,分别将自己做的一柄小木剑和一杆小木枪塞给她。
“娘子,这是我们送给袁先生的,原本想亲手送给先生,可是后来就再也见不到先生了。”
“娘子,你还能不能见到袁先生,替我们将这些转交给先生?”
两张巴巴的小脸蛋被冬日的风霜吹得红扑扑,黑漆漆的眼里亦闪着期盼的光芒,看得秋芜心软不已,一句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只能轻轻点头,道:“袁先生以后恐怕不能来看你们了,我尽力替你们将这片心意交给他,好不好?”
两位小郎君一听,不约而同地跳起来拍拍手掌,欢喜不已。
“太好啦,谢谢娘子!”
“娘子,待我们长大了,再去京城看你!”
孩子们一个个跟着母亲离开,留下秋芜一个人站在傍晚的夕阳下,望着他们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里。
两日后,以圣驾为首的队伍在刺史等官员与当地百姓的相送下,自凉州出发,浩浩荡荡往京城的方向行去。
除了原本就跟着元穆安从京城过来的护卫、侍从外,随行者多是凉州一带的将士,未带家眷,而秦衔身为都尉,自然要与他们走在一起。
秋芜一个人带着府中跟来的三个下人,再无旁人作伴,只好缀在队伍的最后。
行军途中,所有人都紧随队伍,不敢掉队,更不敢有丝毫松懈,自然无暇顾及后面的秋芜他们。
走在最后,反倒成了最轻松的。
饶是如此,几个人也觉高兴不起来,只因前面的队伍里,人人都神色凝重。
天子来时,身披盔甲,亲自骑马,在无数人敬仰臣服的目光中进入了凉州城。
而离开时,却是乘坐四面紧闭的马车,在六名太监的服侍下出的城门。
一路上,甚至连饮食等都要由太监送进车去。
谁也见不到天子。
此种情形,众人自然又忍不住心生疑虑,猜测天子情况仍旧不见好转,也不知能不能拖到回京医治。
前面的将士们神情沉甸甸的,都尉府的人自然也不能露出任何欢快喜悦的神情。
是以,一路上气氛有些压抑。
只是,才过了一日,这种尽力维持的压抑就被突然出现的熟悉身影打破了。
傍晚,胡大赶着车正要进驿站,却不得不拉着缰绳暂且停下,错愕地望着前方沐浴在夕阳灿烂光辉下的元穆安,错愕道:“袁、袁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