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他说,秋芜也会让元烨远离清宁殿。
“去吧,今日来回两趟,也为难你了,一会儿让康成备一副肩舆送你回去吧。”
秋芜没有拒绝,低头称谢后,便退了出去。
她的确累了。虽只是卧在元穆安的膝头,让他给自己上药,可实际上却比让她站一个晚上还累。
照旧是海连送她回去。
一路乘肩舆回到毓芳殿附近的一条小道上,她笑着道了谢,又给海连等人塞了几块碎银,目送他们回去,这才悄悄走到自己屋外。
正要推门进去,却听见寝殿的方向传来一阵脚步声。
“秋姑姑?”竹韵披着衣提着灯笼站在廊庑下,大约是光线昏暗的缘故,有些不确定看到的到底是不是秋芜。
秋芜听到动静,吓得心口一抖,幸好面上没有表现出半分,只是镇定地转过身,冲竹韵笑了笑:“怎么这时候过来,可是殿下有什么吩咐?”
今日守夜的是竹韵和福庆,一个在里间,一个在外间,元烨先前已睡下了,这时候,竹韵不该出现在这儿。
“殿下睡了一觉,方才醒了,仍想着姑姑呢,命我来看一看姑姑有没有敷药,睡得好不好。”竹韵拉了拉肩上的衣裳,走到近前,见秋芜还穿得整整齐齐,像是不曾睡下的样子,不禁有点诧异,“这么晚了,姑姑方才出去了吗?”
秋芜摇头,一面推门,一面指指外头的石桌石凳,道:“我也不知怎么了,明明累得很,方才却怎么也睡不着,便在外面坐了一会儿,正要进屋睡了,可巧你来了。殿下也是,看年纪,也已过十五了,却还是孩童一般的心性,这么晚,也偏要你来看一眼,快回去吧。”
“无碍的,殿下吩咐的事,都是我该做的。”
竹韵脾气好,心眼也实,闻言也不急着走,而是跟着她进屋,将灯笼搁在案头,主动服侍她褪去外袍。
屋里虽没点灯,只一盏灯笼照着,十分昏暗,可秋芜仍担心竹韵会看到自己身上的痕迹,因而只褪去外面的一层半臂,便掀开薄毯躺下了。
临出去前,竹韵又贴心地问了句:“姑姑睡得晚,明早若还觉得累,便多睡一会儿吧,不必早起,殿下那儿,有我和兰荟呢。”
元烨每日要到漱玉斋去,与几位年纪相仿的宗室子弟一道听太傅讲学,因而天才亮便要起床。若没意外,秋芜总会亲自将他送出毓芳殿。
秋芜笑得有些无奈。
其实,论年纪,她也不过十七岁,只因入宫早,资历老,又已做了管事的姑姑,这才让他们格外照顾尊重些。她时常有种错觉,仿佛自己真的已是个年长的老婆子了。
不过,也不知是不是今日去了两次东宫的缘故,她确实觉得骨子里透着股酸软,好似月事来前一两日的感觉,遂道:“也好,劳烦你们了。殿下听讲要用的笔墨、书册都已理好了,就在书案边的架子上,记得让福庆临去前再查验一遍,可别漏了什么,被太傅责罚就不好了。”
“明白的,整个毓芳殿,就数姑姑想得最周到,待殿下最贴心,姑姑的话,我都记下啦。”
竹韵提着灯笼,笑着听她叮嘱完,又一一应下,才替她关上门,转身回寝殿去了。
寝殿中没点灯,她将灯笼里的蜡烛吹灭,搁在廊下的篓子里,轻手轻脚推开门,回到外间的小榻上,正要睡下,却听帘子里头传来元烨睡意朦胧的声音。
“秋芜姐姐可睡得好?”
竹韵没想到他竟仍等着她回话,连忙放轻声音回:“秋姑姑说有些睡不着,在屋外坐了一会儿,方才奴婢才看着睡了。姑姑今日累了,明日一早恐怕不能起来送殿下去漱玉斋了。”
“哦,知道了……”
里头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一转眼就睡着了,很快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夜半,湿气渐重,白日里总在天边盘绕不去的彤云总算化成细密如针的雨丝,悄无声息地落了一阵。
到第二日清早,雨虽停了,天却阴沉沉的,有几分压抑。
元烨年纪小,平日总有赖床的习惯,时常要秋芜来叫两回,才肯挣扎着爬起来。
今日大约是被外头这股潮气压着了,竟没贪睡,提早一刻便先从床上起来,梳洗更衣,只等着用过早膳后,去漱玉斋。
因早了些,早膳还未送来,竹韵和兰荟忙赶着去催问,福庆则留在殿中,一一查点元烨昨日的功课和要带的笔墨书册。
也不知是不是下过雨的缘故,元烨一个人站在殿外的檐下,看着仍笼罩在黑暗中的一切,只觉莫名有几分惆怅。
福庆在书案前忙着,错眼看他,提醒道:“殿下快回屋来坐着吧,屋檐上还滴着水呢,可别沾湿了殿下的袍子。”
元烨摆摆手,示意无事,脑袋里不经意间,就想起秋芜。
若是她,只怕已经上前直接将他拉回屋去了吧。往日,她总是起得比他早,也不知这会儿醒了没有。
他在原地徘徊片刻,不自觉便转了方向,绕过长长的廊庑,朝秋芜的屋子去了。
路上经过两三个粗使宫女,纷纷叉手向他行礼。
他没多理会,一路寻到屋外,先在靠近床榻的那扇窗边轻轻敲了两下。
“秋姐姐,你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