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她是私逃出去的宫女,随时随地可能被金吾卫的侍卫发现,一旦他们将她这份文书仔细核验,便会发现是假的。
没有文书,她根本寸步难行,更别提向人透露自己的宫女身份了。
秋芜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沉默片刻,还是没忍住,轻声道:“奴婢自然不曾过上‘好日子’。可那是因为殿下您不愿放奴婢离开呀。”
若没有他和元烨的不肯罢休,她又怎会这样铤而走险?只消等过了年,将名字报去尚宫局,便能光明正大地离开了呀。
元穆安被气笑了。
这个一向温顺得像小羔羊似的女子,出过一趟宫再回来,就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一句一句,绵里藏针,刺得人浑身都痛。
“你说得没错,我也早就说过,你是我的人,我不会放你离开的。你若识相,就该乖乖留在我身边,就这样逃出去,可曾想过还有被我抓住的这一日?”
秋芜跪在地上,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华贵衣袍,道:“自下定决心那一日起,奴婢便已想过所有可能。今日既然又落在殿下手中,奴婢就毫无怨言,方才也说过,要打要杀,听凭殿下处置。”
元穆安的目光顺着她的视线落在她的衣裙上,仿佛这时候才注意到一般。
这本是他让人准备的,方才她进来时,他脑中思绪太过纷乱,只扫了一眼,下意识觉得比在城外见她时顺眼了太多后,便没再多想。
此时见她低头看衣裙,才忽然想到,以她一贯的性子,连戴一两样稍贵重些的首饰都推三阻四,又怎么会这么听话地将这身与她的身份完全不符的华服穿上,甚至连钗环首饰也一样不少?
这分明是觉得他一定会重重处罚,索性什么都不在乎了。
她压根就没打算再在宫中待下去。
元穆安气得脑仁疼,连连倒抽冷气,这才将满眼的戾气暂时压制下来。
“芜儿,你放心,我不会打你,更不会杀你。”
他从榻上起身,一步步走到她跟前,伸手扣住她表情倔强的脸蛋,迫使她微微仰头。
“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毓芳殿的宫女了,我已让人将你的东西都搬来了,以后你就住在清晖殿。”
她一心离开,在外一直小心翼翼,生怕被旁人发现一点蛛丝马迹蛛丝马迹,现在更是口口声声的“不喜欢”。
不就是想撇清和他的关系吗?
他偏不让她如愿!
他就要让元烨,还有宫里的所有人都知道,秋芜是她的人!
秋芜的眼底闪过一丝错愕。
元穆安是个连自己的亲哥哥都会毫不留情杀死的人,向来厌恶被人欺骗和背叛。以秋芜对他的了解,他一定恨透了她的擅自逃跑,一旦抓住她,就绝不会轻饶。
谁知他竟然说不打不杀。
然而,转念一想,就这样让她住进东宫,岂不是要让宫中的所有人都知道她和元穆安之间的关系?
让元烨,还有毓芳殿的小宫女、小太监们知道真相,都会怎么看她呢?其他人又会怎么看她呢?
这样做,对她来说,与受罚无异。
元穆安看着她错愕的眼底渐渐浮现出来的怒意和委屈,先是感到几分解气,紧接着,又觉得烦躁不已。
“怎么,你不愿意?”他松开钳制住她下巴的手,微微转身以侧面对着她。
秋芜也扭开视线,不想看他:“是,奴婢不愿意。但奴婢知道,即便自己不愿意也无济于事。”
“知道就好。”
短短的时间里,元穆安感到自己被她一次又一次地堵话,已再忍不下去,干脆丢下这四个字,便转身大步跨出门,径直朝承恩殿去了。
正殿中一片寂静,只剩下秋芜一人。
她呆跪在原地片刻,只觉僵硬的身子一点点变软,直到一歪,跌坐在左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方才自己根本没有想象中的大胆,面对元穆安时,仍旧紧张得不能自抑。
“姑姑小心!”身后传来海连的呼声,紧接着,一双手便堪堪扶住她的胳膊,让她不至于整个软倒在地。
“姑姑的东西都搁在西梢间呢,殿下吩咐,就让姑姑住那儿,如今都已收拾妥当了,姑姑不妨过去看看?”
秋芜看着海连陪着笑的脸,知道他也只是听命办事,其中难处颇多,不愿为难,便即点头,缓了口气起身,跟着他去了西梢间。
这里本是元穆安的寝室,她来过许多次,再熟悉不过,尤其是卧榻边那一面秋色小屏山,更是像个灰色印记一般,始终刻在她的心头。
想不到,兜兜转转,她不但没能逃出去,反而还要直接住进这里。
秋芜微不可查地无奈叹了声,想起毓芳殿的大家,赶紧问海连:“海公公,不知毓芳殿里情况如何?竹韵他们可曾受到牵连?”
海连过去时常去毓芳殿传话,对她和毓芳殿的人比东宫其他太监都更熟稔些,知道她在问什么,倒也不隐瞒,耐心解释:“毓芳殿近来由初杏暂管着,竹韵年纪小些,从旁协助。宫里都说,姑姑是在外遇见了歹人,这才下落不明,如今他们一切都好。方才殿下命九殿下明日就搬去新王府,这会儿怕是正忙着收拾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