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口不大,也就是一个胖子的宽度。迟鉴在水面深吸一口气,而后脑袋一垂,潜进水里。
顾栖迟在上面扒着井,伸长脖子努力往下看。下面黑漆漆的一片,一开始还能依稀看见迟鉴的声音,可后来却是什么也看不清了。
顾栖迟听着因寂静而放大了很多倍的水花声,心上涌上些烦躁。她抬起腿想要翻下去,却突然听见下面传来几声轻轻的敲击声。
而后井底发出一阵沉重的机械声,几息之后,她便看见井中的水位急剧下降,而后露出侧边的一道门。
迟鉴在门边仰着头,手上点亮一个火折子:“下来。”
顾栖迟翻身下了井。
木门后面同样是一片漆黑,顾栖迟侧身跃进门里,身体踉跄了一下,之后被人稳稳扶住手腕。她偏过头,看见因空间狭小而微微弓着后背的迟鉴。
男人一身湿漉漉的,头发浸了水而变得颜色更深。水珠从眉骨蜿蜒至下,在下颌坠进衣领里。她看见凸起的喉结,还有衣领下面锁骨的轮廓。
顾栖迟眼底微暗,极快速地舔了一下唇。
“走吧。”
两人齐齐转身,脸上皆已换上凝重的表情。若他们猜的没有错,凶手很可能就藏在这里面。蛰伏于黑暗之内,随时可能给他们背后一击。
通道里同样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儿和腐臭味,顾栖迟与迟鉴将火折子熄灭,放轻脚步,同时仔细听着四周的动静。
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除了自己的声音什么也听不见。两人距离很近,肩膀靠在一起,似乎随时都可以将后背交给对方。
半晌,迟鉴突然停下脚步,朝身后的顾栖迟比了个手势。
两人噤声,屏住呼吸。
不远处,前方左侧的位置,似乎传来几声低低的咳嗽声。声音像是被笼了一层罩子,听上去很是沉闷。
有人。
两人对视片刻后,相互颔了颔首,而后轻轻分开。
前方是一片宽敞一些的空地,靠着墙摆着一张破破烂烂的床,被子凌乱地摆成一团,脏兮兮的,还有不少垂在了地上。
床上斜斜靠着一个人,头发梳得很整齐,面色苍白,此时正垂着头咳嗽。他伸手想要去够不远处地上的水杯,手指轻轻搭上杯身,却被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吓得瞬间抬起了头。
距他水杯三步左右的位置,凭空出现了一颗小石头。石头这会儿还没有完全落稳,滴溜溜地打着旋儿。
他下意识地伸手往被子里抹去,不料摸到了一双冰凉凉的手。
“想要这个?”
雌雄莫辨的声音在耳边轻轻炸响,他僵着脖子回过头,看见一双深不见底的眼。而一道寒光,正稳稳地架在自己的脖颈上。
顾栖迟手上转着从被子里摸出的短刀,侧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人。视线从上之下扫了一圈儿,这人的样貌和之前小厮的描写渐渐重合。
顾栖迟不像之前一般将人砍晕后带走,而是直接将手上的短刀一甩,刺穿那人的手腕,将短刀用力插进了墙面。
哀嚎声在地道深处响起,将地面上的几只雅雀震得张开翅膀。不过它们像是已经习惯了一样,眨眨眼睛,又一次陷入沉睡。
不会有解释或者犹疑的机会。
因为证据已经在那里。
“活生生”地站在那里。
鲜血在地面上蜿蜒成一幅没有逻辑的画,舞台中央的人偶垂着头,空洞的眼凝望着黑暗的深渊。魔鬼的嘶吼在地狱中回响,想要打破禁锢冲向人间。
最后,肮脏的手臂垂落在地,胸腔的起伏渐渐模糊;散落的残骸合唱着一首没有回应的悲歌,飘荡许久的灵魂终于得到安息。
天,亮了。
*
宣城知府家闹鬼了。
那鬼将知府绑到了郊外的木屋里。
官兵赶到时,发现了地上躺着的已经遍体鳞伤昏迷不醒的知府,还有一个已经看不出面容的男子。男子手的旁边散着一把短刀,而手心里,依旧紧紧攥着一个金条。
离两人不远的地方,放着一个架子,上面是一个歪歪扭扭拼接的人体,散发着浓郁的腐臭。分解的人体器官泡在一个个的罐子里,有不少罐子被摔碎,浑浊的液体混着无数的残渣缓缓流淌进地面。场面之残忍恶心,是宣城历来的案件不可及的。
而这一切,将需要官府花费很多的时间来彻底查清。
除此之外,在知府屋中的地库里面,发现了不少散落的金条以及一个厚厚的信封。信封里面罗列出了赵友达任职期间的各个贪.污罪状以及证据。
短短一晚,宣城就似乎变了个天翻地覆,无数的传言传遍各个角落,不管是官员还是普通百姓,吃瓜吃得都是又忙又震惊。
与此同时,霓云楼也并不太平。老鸨一早推开后门,便看见面前多了个箱子。那箱子和之前装金子的箱子一模一样。她有些疑惑地打开,却被里面的东西吓得人向后一仰,眼睛一翻便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