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栗特语,谢珣不懂,对她擅自和罪人说话非常不满:“怎么回事?”
骨咄想睡她。
那是数月前的旧事。当时,骨咄很快就看出了她是女人。
臭蛮子,一身毛,还想和我睡觉?
脱脱双瞳剪水,像汪着一潭清波:“他骂台主呢。”
谢珣心里简直有些好笑,骨咄一句话没说,她一张口,牙尖嘴利的,谁骂谁?
“他骂我什么?”谢珣淡淡问。
“他骂台主是草包,捉住他又如何?就是大周的天子也拿他没办法,他说,你们的圣人天子还指望着回纥对付吐蕃呢!”脱脱煞有介事。
罪人嘴都没张,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谢珣意味深长地看向脱脱,脱脱一副“信我”的表情,说:“他眼神中透露出的就是这个意思,台主,这些话他也确实喷过,十分猖狂。”
“御史台断案,讲究的是证据,不是意淫。”谢珣手一指,“你,去该去的地方站着,不准多嘴,再多嘴,我割了你舌头。”
脱脱哀怨地觑了他眼,挪了挪脚。
主座上是谢珣,旁边,侍御史执笔,底下骨咄挑衅的目光飘来落在谢珣脸上,满是轻慢。
“春万里,”谢珣开口,撩起眼皮子冷冷瞥来,“这人你可认得?”
有样学样,脱脱下巴微扬,睨着骨咄:“认得,一个月前回纥使团来京,正是下官全权负责接待诸事。此人叫骨咄,是使团的首领。”
“长安城禁令可曾提醒过使团?”谢珣言简意赅,侍御史笔走龙蛇记的飞快。
“不但提醒过,而且本朝律法一条条宣读数遍。”
“骨咄,你不是说,四方馆没人教过你们这些吗?即便没人教过,抢掠伤人,越狱逃窜,这种行为放在哪里都是违法犯禁,你可知罪?”谢珣对脱脱抬抬下巴。
脱脱原封不动译了过去。
骨咄嘴角扯了扯,狗尾巴草一颤一颤的:“喔,我记性不好,忘了。”他对御史大夫毫无兴趣,但对脱脱兴致昂扬,“小美人,跟我回草原吧,我们那里有数不尽的牛羊,骑不完的骏马,天比长安蓝,水比长安清。最重要的是,你能得到我这样的情郎,不知道比长安的男人好多少倍。你瞧,长安城的三品高官御史大夫,一个大男人,却长这么标致,真是半点男儿气概都没有。”
呵,就你有,一身臭不拉几,满脸胡子也不知道天热藏跳骚不,睡帐篷的死蛮子,脱脱带着点微嘲,想砍了他:
“丑八怪,谁要你当情郎?留着你男儿气概给你们部落的老母猪吧!”
她扭头对谢珣道:“台主,这蛮子耍无赖,说他忘了。”脱脱一本正经,“他又骂台主呢,说台主不是男人。”
骂的似乎也没错?台主不行,他也知道?
谢珣对后头那句“不是男人”毫不在意,紫袍一动,人离开了坐垫,走下来,围着骨咄居高临下看两眼:
“回纥自助圣人平定混账们的叛乱后,恃功自傲,对朝廷多有轻慢之意,圣人宽厚,并不计较,且把货真价实的永安公主嫁给了你们的可汗。你们这次来,我看不是来为互市友好的,是来找事的,你们的可汗知道吗?”
他慢条斯理说完,忽然出手,对准骨咄的膝窝就是一击,对方没着意,扑通跪在了地上。
两人年纪相仿,骨咄野性,把双桀骜不驯的眼一睁,刚要还手,谢珣一个扼颈,长腿一压,将骨咄的脑袋抵在了御史台冰凉的水磨地面上。
“春万里,译给他听,”谢珣嘴角噙住一丝冷笑,“大周即便历经丧乱,元气大伤,收拾你这种狂妄自大的藩人还是绰绰有余。”
骨咄还在挣扎,听脱脱译完,叽里呱啦地在那直着脖子叫嚣,脱脱忙躲开几步远,城门失火,祸及池鱼,她在两个大男人面前也就是条小鱼。
“台主,他说,你们的神仙相公当年出的主意,正是北和回纥,南通云南,西结大食、天竺,则吐蕃自固。大周的天子都不敢跟我们翻脸,你一个御史大夫敢动我?”脱脱说完,打个眼神给谢珣,“神仙相公说的是代宗朝李相公。”
以示自己非常了解本朝典故。
谢珣看她笑的这么好看,挪开目光,膝盖用力压得骨咄顿时呼吸滞涩。骨咄很屈辱,他当谢珣看起来唇红齿白跟个嫩羊羔似的,原来是有身手的,自己竟一时被他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
“可汗派我等来,是因你大周朝廷市马失信,负我马直八十万匹,我等来了数月,朝廷……”骨咄脸皮子涨得发紫,牙缝挤出一句,“求台主高抬贵手。”
弄不死你个大臭虫,脱脱撇嘴,偏不给他译:“台主,他死鸭子嘴硬呢,说大周少回纥八十万匹马价绢,他这是给大周点颜色瞧瞧,台主要是真有本事就弄死他,不弄死他你是孬种。”
“饶命!”骨咄忽然嚎出一嗓子半生不熟的长安官话。
脱脱故作惊讶:“你会汉话呀?”
骨咄眼里喷火,盯着脱脱,俨然在说:好,你行,我记住了。
谢珣冷眼瞥着,把人踢开:“跪着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