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公子不太好惹,军头跟他说话都客客气气的,听他们的人说,这个公子,非同小可,原来在河北跟过魏博的节帅。后来,不知怎么就到平卢节帅那去了,很受器重,是节帅的心腹谋士,听说平卢留后院在洛阳闹事就是他的主意,整个留后院没有不听他的。”
如果是云鹤追呢?谢珣只觉一股浓烈的郁气堵满了胸腔,如果是他,自己最该恨的是自己,他心跳急遽,等吕次公又问了几句,张进先被带了下去。
“留守打算怎么办?”谢珣没有端中书令的架子,遂认真发问。吕次公神色有些紧绷:“不瞒相公,洛阳城中的兵力实在少的可怜,即便是把城南外头的防御部队调来,这些人,平日不过是负责东都巡逻,并无上战场的经验,跟平卢军没法比。但局势危急,洛阳城内是绝不能乱,下官打算一是去把城南东都防御判官刘子元召回来,二是官府出面抓紧在洛阳城中招募壮丁,相公看如何?”
谢珣点头:“好,你先去布置。”
话说完,电光火石间,喊住往外疾走的吕次公:“官府招募壮丁,未免突兀,难免会引发惶恐,到时跟平卢留后院对峙起来,百姓早晚会知道,人心不能乱,到时百姓若因惶恐而四下溃逃,事情就糟了。”他起身出来,环视一圈,果决道,“留守不能在衙门里办公了,改到城门下,让百姓都看到,他们的父母官是智珠在握的从容,没什么大不了的。”
吕次公一拱手:“多谢相公替下官想的细致,下官这就去办。”
微妙的紧张气氛一下就发酵了,谢珣眼中闪着冰冷的光,叫来吉祥:
“传我的命令,禁军火速整队集合,静候军令。”
这么突然?吉祥脑子里转了两圈,“台主,我们这次出巡带的禁军并不多。”
“我知道,所以,先不要打草惊蛇等防御判官刘子元带人马过来时,你带着阿大他们跟过去。”谢珣一面说,一面往东都的中书令厅走,吉祥亦步亦趋跟着,听他继续说,“平卢留后院窝藏了一群混账,准备血洗东都。”
他眉宇冷极了,“云鹤追就在留后院,我要亲手杀了他。”
吉祥一凛,从当日验出文相公腰椎折断那一刻起,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云鹤追,此刻闻言,那双眼,也跟着愈发冷酷了,狞着脸:
“这样的小人,不配脏台主的手,属下来。”
谢珣目光灼灼,声音滚烫:“不,杀他我一定要亲自动手。”
吉祥跟在他身后,视线中台主的肩头很细微地颤了那么一下,吉祥想起文抱玉,心弦也被狠狠牵扯着,但也只能无言以对。
“长夏门留着,不能封锁。”谢珣忽然转头。
吉祥瞬间就明白他的意图,多年主仆培养出的默契,他同样敏锐:“台主是觉得我们没必胜的把握?让他们逃出城?”
“对,我对东都防御军并无信心,禁军人数不够,留后院约莫窝藏人数三百余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可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是输是赢,我确实没把握。把他们逼出洛阳城,到时再追捕不迟。”
进了院子,脱脱在檐下栏杆上坐着,晃荡着两条腿,瞥见谢珣,猫一样跳下来,奔到眼前:
“是不是出事了?”
谢珣“嗯”了声:“云鹤追在平卢留后院,这些混账准备造反,再一把火烧了洛阳城。”
脱脱愣在原地。
她很快反应过来,追上谢珣,拦在他前头,两人视线一撞彼此心都跳了几下,难言的直觉也都写在了眼眸中。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谢珣错开身,走到旁边公房,对着临窗正在整理文牍的崔适之说,“把东西收拾下,不在此办公了,改去城南左掖门。”
说的崔适之也是微怔,还没问,谢珣的一袭紫袍已经消失在肥厚的芭蕉丛后了。
脱脱在中书令厅等着他,她红唇紧咬,犹似滴血,眼睛里那两簇小火苗仿佛转瞬间就能成燎原之势:
“杀了他,你这回一定要杀了他!”
她小胸脯急促起伏,“文相公的腰椎是断的,我不想提的,因为台主会伤心。但我不得不提,我早就怀疑他了,可是没证据。现在看,他……”
谢珣一只手放在了她肩头,很轻:“我知道。”
脱脱强忍着汹涌的情绪,逼自己不要那么激动,理了下思绪:“那个老和尚你查了吗?”
“查了,他已经不在灵云寺,小沙弥说,他去了南山附近庄园,有些事要打理。”谢珣看她小脸泛红,转身给她斟了碗凉茶。
脱脱没心情喝茶,一把推开:“老和尚会不会听到风声跑了?一个出家人,还要打理庄园,六根一点都不清净!”
“也许,我现在不能确定。”
谢珣没喊庶仆,自己到院子里舀了盆冷水,净手净面,他走到哪儿,脱脱就跟到哪儿,有一肚子的话要问。
看谢珣把幞头拿下来,轻轻掸了掸,又方方正正戴好,对着镜子端相,脸上并无半点焦躁的意思。
他把佩剑带在了腰间。
脱脱一双清眸睁圆了:“你要亲自去捉云鹤追吗?”谢珣以为她会阻止自己,来不及回答她,已经被脱脱抢话,“你别急,我把骨咄找来,他好歹是个男人,给你多个帮手。”
谢珣问她:“你不担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