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过你。”谢珣突然接口,“现在,也还爱着你。”他说完这句,耳朵根就不可避免地热了。
脱脱无动于衷地把目光从月亮上收回,乜他一眼:“哦?关我屁事,我又不爱你了。”
她揉揉鼻子,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打算回去继续睡觉。
这副混不吝的样子,让人又爱又恨,听她粗野,谢珣脸上有些挂不住,可借着月光,打量她半晌,说出口的竟是:
“你又长高了。”
当然,人长高了,脾气也见长,脱脱不屑一顾:“我青春正好,自然要长个子的,哪里像中书相公,这么老,个子长不动了。”
她把脸往水盆里一闷,睁着眼,看到月亮在水里,嘴巴里嘟嘟吐了几个泡泡,扬起一脸的水光淋漓,觉得舒爽了,扭头就走。
“不准再去偷拿猎物。”谢珣冷不防地提醒她,脱脱心里一惊,开始装傻,回头说:
“什么?”
那阵神魂颠倒过去,他目光复变幽深:“南山猎户打到的野兽,都会做标记,谁也不会擅自拿别人的猎物,这是规矩。你让骨咄三番五次往南山去,太危险,也容易打草惊蛇。”
脱脱一脸的瞠目结舌,鬼精的眼,也变得懵懵懂懂的了:“你,你什么都知道?”
“你有脑子,别人未必没有。”谢珣淡淡的,把她洗过脸的水盆轻轻一踢,“春万里,你这点水,还是太浅了。”
哈?脱脱火冒三丈地瞪着他,索性一脚踢飞铜盆,叮当乱响,滚开老远:“你派人跟踪了骨咄是不是?”
谢珣把她手指轻轻拨开:“春万里,别老指着别人说话,你心里打什么算盘我从来都是一眼就能看穿,只不过,我有时候不说罢了。当然,你无疑很聪明,有些鬼点子,但年轻人就这点不好总不拿自己性命当回事儿,这不好。”
见她动怒,谢珣莞尔:“我这么老别的好处没有,经历的事,大约要比你多些,有些亏提前和你说,省的你小姑娘走弯路。”
脱脱蛮横地抬高嗓门:“我想走弯路,乐意走。”
谢珣一拧眉头,十分嫌弃似的看着她,但声音温柔:“好了,再吵天都要亮了,不困吗?”
“都怪你,是你要跟我吵的。”脱脱才不管,她头发乱着,鬓发犹湿,狠狠瞪了谢珣一眼,“我这就回去睡觉。”
“是都怪我。”谢珣笑了笑,“听话,别再折腾了,你这个法子除了冒险外,确实是个好主意,你有功。”
咦,他这是承认我聪明有本事了吗?脱脱狐疑瞅他一眼,谢珣走过来,很珍重地在她眉心落下一吻,“去睡觉吧。”
痒痒的,像雏鸟儿的嫩羽,脱脱机敏地一抬头:“那你要给我记好,回去和圣人禀告,这是我的,你不准抢我功劳。”
谢珣眼波中柔情泛泛:“嗯,都是你的功劳,我带你进山你不要乱来,去吧。”
信你见鬼哩,脱脱撇嘴,临走了,不忘又肆意撩拨他一下:“我睡得着,中书相公睡的着吗?要在这继续泼冷水吗?”她嘻嘻直笑,“心火好旺呀!”
谢珣望着她明媚的小脸,不自觉心跳,却说:“我想你了。”脱脱若无其事瞄他两眼,丢句“想死你”扬长而去。
奚落了谢珣,神清气爽,脱脱躺床上精神很兴奋,想到他那句该死的什么不后悔,又很气。自己在床上滚来滚去,热一身汗,把腿往竹夫人身上一架,月光如雪,倾洒了一身,仿佛是情人最温柔的手。
脱脱痴痴凝望片刻,微觉躁动,睫毛颤着把双眸一闭,小腹那股热郁盘亘着,一算日子,快来癸水了。她拍拍自己脑门,暗道,我还有正事要做,可没功夫想男人。
洛阳南山本就山高林密,当下时令,山阴、道中,更是草丰树茂,一入期间阴凉倍增听满耳鸟鸣不断,隐约还有溪水淙淙。隔着枝桠,脱脱看到一只小鹿在溪旁饮水,警惕十足,乌溜溜的眼,黑宝石般。她一身小少年打扮,跟着骨咄,一个纤弱,一个粗犷,远远看上去倒像对父子。
“这儿的鹿被人拖走了。”骨咄眉头一皱,对着空空的夹子有些迷惑不解,正说着,听到人语,他冲脱脱一打眼神,两人迅速躲到乱石后藏了起来。
“狗日的,老子打的马鹿呢?”长脸汉子巡查一圈,怒不可遏。
“这两日丢猎物不是一回两回了,看来,是有人故意做贼了。”矮个子咂咂嘴,俯下身,踢了脚夹板。
“娘的,还能有谁,洛阳城的通告说的明明白白,这些狗日的平卢军还真当东都人好欺负?”
正骂骂咧咧的,矮个子把长脸一搡,示意他噤声。原来,是留后院那些跋扈军士过来了,两三人而已,腰间挂剑,神气活现,显然是没把这些深山里的猎户当回事儿。
直接把做好标记的一头狍子提溜起来,朝肩上一扛就要走人。
“军爷,”长脸忍气吞声开口,“这是我们打的猎物。”他一指旁边的标志,“谁打的,大家都清楚,从不动别人的东西,俗话说一行有一行的规矩。”
留后院的人一脸阴沉回望两人,眉头一挑,似笑非笑折回来了。矮子盯着这行人神色,忙趋步上前圆场:
“军爷军爷,我这兄弟有眼无珠说话不过脑子,别跟他计较,军爷想吃什么野味,那自然好说,要吃什么,打了给军爷送去!”
留后院的人哈哈笑起来,倨傲睨着两人:“不用,我等想吃了自会来取。”
说完,不管这两人什么表情,大摇大摆顺着山路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