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义一张脸铁青,抱怨道:“李帅这招黑虎掏心未免太险了吧?”他不满地瞥了几眼淮西的降将们,是了,定是这群人撺掇着李岳妄想什么直取蔡州城,身后几个内侍已经有人哭诉起来。
李元义还算镇定,灵光一闪,试图阻挠道:“李帅可曾问过中书相公?”
李岳道:“在下早请示过中书相公,相公允许某奇袭蔡州城。”
听得李元义倒吸一口冷气,气的鼻子都要歪了:“中书相公难道会允许李帅……”
“中贵人,”李岳打断他,铿锵有力,“军令已下,还请中贵人毋要多言。”
李元义一双眼怒火喷张,却只能闭嘴,冷哼了声,跟着队伍在黑暗中继续摸索东进。
风雪实在是太大,可李岳不断催促行军速度,人心惶惶,古人说,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眼下官军天时地利人和没有一样占的,李岳到底哪来的信心?
李岳平素治军严格,诸将畏惧,走在漆黑的风雪夜里,深一脚,浅一脚,越来越丧气:只怕这一战,是有去无回了!
几个宦官已经绝望大哭,李岳听到了,当即下令:“给他们衔枚,再出声,按军法处置!”
听他语气坚硬,哭声骤止。众人索性心一横,抱着必死决心,闷头往前赶了。
冷雪打脸,脱脱只觉得脸疼,非常疼。
谢珣带着她和一队精锐自变天就从郾城出发了,那时,天想温雪,谢珣说了句“要下雪”,就下达了命令。果然,半道上落雪,越下越紧,脱脱苦恼极了:
“黑灯瞎火的,台主到底要干什么?”
“吃不了这个苦?”谢珣一张嘴,冷风直入,他拂去眉毛上的雪,正凝神借雪色看着前路。
他也是生平第一次走这条路。
脱脱胡乱揉把脸,嘟囔说:“这算什么,我当然捱的住。”坐骑猛地滑了蹄子,她低呼一声,惊出一身冷汗。
“我们是去蔡州城吧?”脱脱突然想起前一阵他和自己说过的话,忽的兴奋起来,“陈少阳一定想不到台主居然敢来蔡州城!”
一瞄跟来的那支队伍,脱脱未免丧气,声音又低下去:“可台主也太冒险啦,带这么少的人……”
我还不想死呢,脱脱腹诽道,两只眼,直往廓落不清的那张脸上乱瞥,“台主带的人手不够奇袭吧?”
“奇袭的不是我们,是李岳的西线军。”谢珣下颌一扬,示意她专心看路,“李岳等的就是这天,北线牵制住了淮西大部分防守兵力,西线空虚,陈少阳这个时候应该在蔡州城高枕无忧睡的酣畅。”
脱脱明白过来,小脸倏地转暗:“你说,李横波会不会已经回了平卢?”
“不会,不仅她没有回去,当初的整个刺客团都在蔡州城。”谢珣很平静,平静到仿佛他在说一件很普通很寻常的事情,脱脱默然,北风朔雪两相凌,夜色可真黑呀。
雪可真大,马的长睫上缀满了雪花,蹄子脏的不像话,脱脱紧紧扯着缰绳手冻的几乎失去知觉,脖子冰凉冰凉的,她打起精神,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在坍塌的草棚子下歇了一阵。
脱脱直跺脚,不断搓手,咬着硬邦邦的饼就着已经冷掉的水胡乱吃喝了一通。队伍悄无声息的,唯恐惊动什么,谢珣不让她跺脚,若在平时,她铁定要顶嘴,此刻,不过悄悄把皂靴一脱,换了双更厚干燥的袜子,又麻溜地爬上了马。
近四更天时,他们依旧没见到李岳的西线军,吉祥难免担忧:
“台主,马上要到了,李帅会不会……”
“不会,风雪交加,正是陈少阳最为懈怠的时候,李岳一定会趁这个时机奇袭蔡州城。”谢珣很笃定。
忽听前头有鸭子大鹅直叫唤,脱脱吓一跳,很快明白过来,兴奋道:
“台主,前面有个池子呢!我猜,李帅他们就在前头!”
“你怎么知道的?”
“你听呀,大鹅跟鸭子都在乱叫呢,我在舆图上看过,蔡州城北有悬瓠池,这儿有水草肯定栖息着不少野鸭子,它们这么叫,肯定被人揍了受惊了,一定是李帅故意的,用来掩盖行军声!”
谢珣微微一笑,递了一记赞赏的目光,命吉祥前去,不多时,吉祥策马而归,气喘吁吁道:
“果然如此,李帅得知台主前来很意外,请台主在此稍安勿躁,等他消息。”
脱脱眼睛闪烁,笑了声:“李帅怕中书相公抢他军功呢。”
“你告诉李岳,我会在这等,但蔡州城所有能出口都务必封死了,一个人也不能逃出去。”谢珣扯了扯马缰,“陈少阳最倚重的就是自己的妹夫肖顺质,他人在洄曲,先稳住蔡州城里他的家人,最好能招降。”
吉祥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脱脱不觉依偎到谢珣身边,悄声道:“台主,你这个时候来,我知道你不是跟李帅抢军功的,但西线军的将士们会不会这样觉得呀?”
谢珣道:“无妨,他们会明白的。”
“李横波他们会不会已经跑了?”她攥了下他的袖子,“她总是那么狡猾,我怕,我们这次又扑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