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主,下官闯祸了。”
谢珣专注于煮茶,茶釜鼎沸,连个眼风都不给她一下:“春万里,到底是什么让你产生错觉,觉得我会替你收拾烂摊子?”
脱脱眼皮子一垂:“有人可能会杀我。”
谢珣不以为然:“你也有害怕的事?”
脱脱望着他,脑子早神游九天去了,她琢磨着该怎么说。
“前一阵,我跟着南曲的姊姊们去慈恩寺听高僧讲经。”脱脱决定从头说起。
谢珣投来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脱脱不服气:“我怎么就不能听了?你别瞧不起人。”
谢珣道:“少废话,说重点。”
脱脱本想夸一夸当日那高僧有多神气,大家都跟拜神似的仰望着他,比三品高官可威风多了……不过,看谢珣这表情,谁也杀不了他的锐气,她嘟起嘴说:
“慈恩寺里,贵人们给和尚的赏钱可多了,下雨似的。你都不知道和尚多有钱,贵人们还送他们田产哩!全是一等一的好田,地肥有劲儿。不光是这,和尚们不老老实实做和尚,做法事就算了,还管着卖药、算命、借贷,南曲有个姊姊就管和尚借贷过,利息可高了。”
说完,像是热似的,手抬起,扇扇小嘴儿,“搞的我都想当个比丘尼了。”
谢珣不理会她在那儿矫情,眉目沉郁,脱脱瞄他两眼,见他是个很不高兴的模样,愈发得意:我就知道你在乎这个,还真是奇了,你又不管户部怪操心钱哩!
这个时候,她才把寺院的度牒掏出来,谢珣果然有了反应:
“你怎么会有这个?”
僧侣的度牒,在本朝大有用处,有这么一张度牒朝庙里一挂,税不用交了,徭役免了,大家挤破头也想搞到手。
脱脱却摇摇脑袋:“这个度牒有问题。”
“什么问题?”
脱脱朝他跟前挪了挪,一撩袍摆,跪坐下来,人都要贴谢珣脸上去了:“台主,你看,朝廷的度牒都是秘书省统一印刷,油墨、纸张那都是有讲究的。这张明显是依葫芦画瓢,乍看没区别,仔细看就知道糙了不少,但是呢,也够唬住人的了。我在西市查问了一圈,你知道吗?我这张价钱可不小。”
听她说的头头是道,谢珣接过,仔细辨了半晌,问她:“你怎么知道这些?”
脱脱一副豪气万丈天下没有我不知道的表情:
“这个呀,秘书省偶尔临时找译语人,我去过,见他们印度牒就瞅过几眼。再说,鸿胪寺跟秘书省离的近,大家都是好邻居,彼此相熟,再正常不过了。”
反正除了御史台,其他署衙都是好邻居。
“这个度牒,是公主的男宠云鹤追给我的,”脱脱把跟云鹤追的纠缠从头到尾一说,方堪堪点到慈恩寺,“他在慈恩寺跟一位长得像观音的贵妇人偷情呢。”
她在那儿挤眉弄眼,谢珣便懂了,可表情说不上意外,寺庙道观藏污纳垢,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我觉得他肯定发现了我,约我到慈恩寺,刚开始,我以为他是想和我睡觉。再后来,我觉得不对,他应该是想灭口!”脱脱声音猛的一高,谢珣皱眉,“别叫唤。”
他听说过安乐有个俊美的男宠,很张扬。
谢珣慢慢呷着茶,像是陷入沉思。
脱脱还在脸前,离得近,晶亮的眸子看着他,谢珣瞧也不瞧她,一伸手,把她那张脸别过去:
“谈正事时不许放肆。”
脱脱讪讪撤回,觉得自己有点被色迷昏了头,又不愿被他看轻,咳了下嗓音:
“我觉得,度牒是云鹤追私印的,要么,就是他后头有公主的支持,因为他掌着这样的大权,所以才敢在慈恩寺横行无忌,僧人会替他掩护。他一来敛到了钱财,二来还逍遥快活,一举两得,台主你觉得呢?”
谢珣这才正眼看她:“想法不错,这个人,我没打过交道只是有所耳闻。”
脱脱忙道:“那是,台主多金贵,怎么会跟他那种不要脸的男宠打交道?”
谢珣悠悠一笑:“是吗?可我不正跟南曲的优妓打着交道?”
听出他略微微的轻视,脱脱心虚,别别扭扭地回嘴:“我又不卖身。”嘀咕完,蓦地醒神,我有什么好心虚的,理直气壮接着道,“台主还不是喜欢我?给我打鼓,还救我,那天是谁摸我的腰?”
谢珣道:“我摸了又怎么样?你这身份,还怕男人摸?”
脱脱这下才恼,狠狠瞪他:“那要我乐意才成,我乐意,谁都能摸我,我不乐意,天皇老子也别想碰我!”
他故意笑道:“我呢?你乐意吗?”
脱脱觉得自己应该矜持下,抿起唇儿,骄傲说道:
“不乐意,你把骨咄放了对不对?我那天见着他了,他许我做回纥的王后呢!所以,台主虽然是个三品高官,我还真看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