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仁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你敢!我此行入京,是受圣人所诏,为统领三川而来!陛下已答应我同平章事,论品级,我是宰相,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插手我的事?我今日略赏你薄面,谢珣,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不过陛下养的看家狗,除了在长安横,出了这长安城谁认识你御史台?”
“混账!”谢珣眯眯眼,“政事堂的相公们,不是我父门生便为同年,我自己就是同中书门下三品,你在我眼前,又算什么东西?草莽武夫,敢蓄枭心,也做出将入相的美梦?我为风霜之任,弹纠不法,你敢公然侮辱御史台,王监察?”
“在!”姓王的监察御史利索应声,年轻白俊的脸上,表情很御史台。
“给他加上这一条。”
“是!”王监察一手遒劲小楷,法度井然,立刻提毫舔墨在弹奏状上又飞来一笔。
“谢珣!”李怀仁目露阴森,“我这回是揣着忠心来的,我警告你,你对付长安文官的这套想用来对付藩镇未免太天真,有本事,动河朔试一试?拿捏软柿子有个屁用?”
谢珣的眼睛紧跟着冷了一瞬,他不语,闲闲地摸了摸手指上的戒指,那是要用刑的意思。
李怀仁被叉了下去。
“台主,圣人有意为之?”王监察问。
谢珣道:“当初西川节度使老帅病故,李怀仁身为幕僚善后,借此索要旌节,恰逢圣人践祚,局势不稳,就让他暂领西川节度使,李怀仁也想玩河朔那套,自立门户,如今阿猫阿狗都敢把朝廷的脸往地上踩。这种人,最适合第一个拿来以正刑典。”
李怀仁胃口奇大,已经不满足西川,整个剑南都想要。皇帝示弱,一口答应,诏他入京受命,不知是不是自信过了头,李怀仁真的来了长安。
御史台早就在等他。
脱脱被架进来时,御史大夫冰块一样坐在上头用眼神就能杀了她。
她抖了抖,鞋子都没穿,娇嫩的脚上被不长眼的男人踩得又疼又脏。
那截楚腰白得晃眼,但此间阴风重,脱脱就不住地抖啊抖的。
谢珣视若不见:“平康坊鱼龙混杂,有没有混账们的细作很难说,报上真名来。”
好标准的官腔。
该怂的时候脱脱一点都不含糊,恭敬地继续抖:“妾叫脱脱。”
“你是杂胡?”谢珣问。
杂胡?这也太羞辱了,你才杂胡,你全家都是杂胡,脱脱心里把谢珣骂了个体无完肤,眼睛里闪过一丝不驯。
“妾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脱脱闻言稍稍抬首,瞅到紫袍边儿,抖得更厉害了。
真的是个三品高官。
“台主,”她乖乖叫了声,只差叩头如捣蒜,把从没派上用场的一套说辞搬了出来,一掐掌心,眼泪哗啦,娇弱弱地哭诉起来,“妾上有老弱寡母,下有残废兄弟,一家人就妾一个健全人,不得已来了教坊,举家上下全靠我一人养活。妾本想参加科考,无奈除了美貌再无所长,朝廷又不开女科,只能弃学一入教坊深似海……”
“闭嘴,”谢珣打断她,“我没工夫听你鬼扯,你跟李怀仁什么关系,说实话。”
“妾不认得什么李怀仁。”脱脱梨花带雨地抬起了头,“妾就是个跳舞的,听阿母说,今晚来个大人物,妾只要跳的好他赏钱多的都能砸晕了妾,妾高兴坏了,可还没晕一个通宝都没见着就被拎这儿来了,敢问郎君,这儿是哪儿啊?”
脱脱装傻充愣。
她如何不知,这是大家的好邻居--天杀的御史台。
花子都剐蹭掉了,露出额间那枚小小月牙儿胎记。
不仔细看,依旧像花子。
哪一个被抓紧御史台的像她这么啰嗦?吓也吓傻了,谢珣眉梢挑起:“你叫我什么?”
脱脱脑中立刻警铃大作,她含泪道:“台主,我听那位贵客喊郎君谢台主。”
“知道台主是什么吗?”谢珣问。
脱脱一脸无辜,一问三不知。
御史大夫这张脸真是俊的很,桃花眼,看人时自带三分迷离,五分肃冷,二分月色。
谢珣……御史大夫姓谢,单名珣,圣人亲切称之为“小谢”,长安一百零八坊少女的梦……脱脱把所有信息麻溜地过了一遍,忽像条小蛇一样匍匐到谢珣脚下,抬起眼,软糯糯的:
“妾刚才太害怕,姓名报的不全。”
谢珣不屑一顾:“回话即可,人离我远点。”
他讨厌平康坊的胭脂味道,甜腻异常,挥之不去。
脱脱悻悻地“哦”了声,往后退了退,娇娇道:“妾叫谢脱脱。”
撒谎精,谢珣冷眼看她,小小年纪除了浑身上下妖里妖气的,就剩油嘴滑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