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话,声音压得尤其低,只怕被阿余听到,知道她丑死了。
吴太医只当杏儿是因为疑心得了疫病而不敢声张,也压低声音说:“可否让老夫看看?”
脸却是转向后方请示。
身后一脸冷肃的人点了点头,帐子里的娇甜声音却支吾道:“吴太医……吴太医,你能不能,让阿余离开下,然后我再给你看。”
吴太医又往后看了看,等着人避开,说:“走了,已经走了。请焦小姐掀开帐帘,让老夫看一看,可行?”
账内窸窸窣窣一阵,床帘被掀开一些,杏儿坐在床上,仍然用被子把自己裹着,只是脸露了出来。
吴太医已经给杏儿看过几次诊。没人对他介绍这位小小姐的身份来历,他也不会问,只知道,这个小姑娘,当是太子殿下很看重的人。
不过,他倒是没往那方面想过,毕竟太子殿下素来不近女色,京里有多少正当芳华的娇媚小姐,在他那里,连碰一鼻子灰的机会都没有。这个小姑娘,看起来倒似是宋嬷嬷的什么亲戚,大概太子爱屋及乌,才施恩于她。
可是今日,瞧着这张生了好些红包的脸,他却有些动了心思。
脸上乱七八糟长了痘痘和红包,本该是最丑的时候,可是因着脸上几乎没法看,却更让人无法不注意到她一双黑眸。吴太医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在宫中,也诊治过一些后宫的绝色佳人,好看的眼睛,绝对没少看到过。只是,若与这双黑眸相比,那些不过是美丽的花朵,花开则盛,花衰则败。而这双,则是祭坛上灵动的神泉,永不枯竭,充满魔力,诱人坠入,无限生机。
特别是,她如今脸面上的不堪入目,与这美目相衬,更显出这双眼睛美的近乎有些邪性。就似沼泽地里的白天鹅一般,令人无法忽视。
吴太医立时便觉得,对待这个小姑娘,只怕要更谦谨仔细些。
他细细看了,又小声问:“除了脸上,其他地方可也有……长?”
杏儿摇摇头,但是很快补充说:“虽然我现在只是脸上长了一点。但是红叶的脖子、胳膊上,还有别的地方,都长了。所以,我以后也会这样吧……”
吴太医问了,才知道原来有个叫红叶的丫鬟先得了这个病,过了几天,杏儿才得的。忙回身问:“可否让臣去看看那个叫红叶的病患?”
“已经在侧院了。”阿余的声音响起,杏儿伸头看,发现原来他就站在床尾附近。小小惊呼一声,赶紧缩回去,又拉上了床帐。
“带吴太医去看那个红叶。”
阿余不知道对谁吩咐,一个脚步声离开,大抵是吴太医走了。
一个脚步声接近,在床帐前站住,叹了口气,道:“我没看到。”
作者有话说:
杏儿:阿余好凶!!!
他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温柔阿余了!!!
好吓人!
……
诸人:欢迎焦小姐和我们一起瑟瑟发抖……
阿余:杏儿你不需要。
========
点击收藏不迷路
========
◎最新评论:
【假小姐在美容膏里动手脚了?】
【撒花撒花撒花】
-完-
第19章 、019墨汁
◎“现在好了,我们俩都要躲起来了。”◎
“你别再拿被子捂着了,我不掀帘子,好不好?”
阿余又说,语气倒似小时候爷爷奶奶哄她。
杏儿挪到床帐跟前,双手揪住两旁的帐子,然后捏出一个小洞,往外偷看。见阿余仍然站在桌前,面向着外面,并没看过来,才吁了口气,严丝合缝合上帐子,说:“你怎么这么胆大?难道你不怕,不怕被我……疫病,可是会,会……”
只是想到阿余万一被她传染了要死,就心里揪成一团的恨自己,话未说出口,眼泪已落了下来。她不想被阿余发现自己哭,可是,忍耐不住地抽着气。
果然被阿余发现,轻声说:“小杏仙儿,莫哭,不然我就过来看你了。”
“我,我……”
想说没哭,却越发啜泣地厉害,拿被子整个蒙着头,冷静了下,改口说:“我爷爷奶奶说我是喜鹊,从小就只爱笑,不爱哭……或许我真的要死了,所以变得爱哭起来。我从来没见过奶奶哭,可是她……”
越说,眼泪却越汹涌,嘴唇也哆嗦起来。
“那时候……就一直流眼泪,说放不下我。我爷爷……”
突然被紧紧抱住,隔着被子重重地抚摸。才发现竟忘了防备阿余。
想要推开他,却已经哭得要断气,哪里还有力气,就放弃了最后一丝挣扎,陷入他怀里,呜呜哭了起来。
其实她还是很怕的,无论是疫病,还是死亡。她按着章嬷嬷吩咐,乖乖躲在屋内,不哭不闹,除了脸上长了些东西,淡定如常,并不是她不怕,而是她怕极了,已经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吴太医回来了。”
门口有人报,听起来是宋烈的声音。
阿余把杏儿身上的薄被稍微松了松,她又紧了紧。阿余只好叹了口气,伸手把床帐理好,沉声道:“进来说吧。”
“臣去看过那位先发病的红叶了,仔细做了检查。若小姐和她一样,应该不是什么大病,也不会传染。”
杏儿听到这话,从阿余怀里拱了拱,把耳朵努力露了出来。
“应该是一种毒,倒与性命无碍,不过会让人皮肤生疮,渐渐溃烂,若是不及时发现,就会留下永久的疤痕。”
听了这话,杏儿顾不上掩饰,把手从被子里探出,紧紧抓住阿余的衣服,抬头问:“我不是疫病吗?那么不会传染阿余,也不会传染章嬷嬷,不会传染任何人?”
阿余对她笑了笑,她才又想起,把头重新裹进被子里,只是这次,松快的多。
“倒是凑巧,臣年轻时,曾经治过一个类似的……病。”
阿余立时说:“说说看!”
床帐外,吴太医却有些支吾。被阿余不耐烦地催了声“快说”,才低声道:“有位娘娘,给另外一个娘娘的香粉里,下了药,被下药的就,就是……”
他有些含糊其词,阿余开口打断道:“我知道了,不用说了。”
又微微扬了扬声音,吩咐道:“宋烈,去审审那个红叶,问问有什么都用过的东西。再去问问章嬷嬷,她为何却没得。”
账外立时响起宋烈的应答声。杏儿在被子里抬头,心里想,阿余可真厉害,隔着帐子,也能看到谁在外面;再一想,却是不妙。
用被子蒙着脸,对阿余还有没有用?
“这下好了吗?吴太医都说了,并不是疫病,也不传染,快从被子里出来,不闷吗?”
阿余的语气也变得轻松,甚至含了几分调笑。
因着哭了一大场,杏儿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她碎碎念叨:“你不要看我。我脸上长了好多红包,好丑的。”
她防备着阿余透过被子也能看到,就把脸转到阿余看不到的方向。但是阿余竟然没有继续执着劝她,起身下了床。
是走了吗?
杏儿闷了半天,鼻子又有点塞住,几乎不能呼吸,把被子掀开,重重呼吸了几口气,靠着背后的墙坐定。这些天她一直屏着一口气,如今听说不是疫病,倒一下子泄了气,觉得似才爬了几天几夜的山林,累到不行。
“我丑吗?”
根本没听到外面有脚步走近,帘子却冷不丁被掀开,声音是阿余,但是……
杏儿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然后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阿余跪坐在了跟前,扯走她的被子,她也没能停下笑。
“我丑吗?”
阿余逼近一些,瞪眼立眉,左右转了转……杏儿笑得捂住了眼睛。
“莫不是嫌弃我丑,连看也不愿意看了?”
阿余又问,他声音温和的时候,便有一股子书生意气,竟似认认真真提问。
杏儿把手从眼睛上移开,却已经笑得眼睛弯成了月亮。
“主子?”外间有人叫了声,杏儿仍在笑,阿余却有些发慌,伸手便把掀开些的帐子又合上。
他也靠着墙坐在杏儿身边,凑近她,悄声说:“现在好了,我们俩都要躲起来了。”
杏儿又忍俊不禁,几乎笑倒在他怀里。
阿余摸着她的头,敛了笑容,沉声道:“打盆热水进来,我要洗脸。备好就可,不用人伺候。”
阿余下床洗脸的时候,杏儿趴在床边,看着他把脸上用墨汁画的大的小的墨点洗去,又变成一个好看的白面书生,叹了口气,说:“阿余脸上染了墨汁,也好看的。”
略过了些时间,事情就有了眉目,根据对红叶的反复问询,发现她一直在偷偷用杏儿抽屉里的香膏,就是香馥阁的那罐。等让人拿了上来,大夫检看,果然如此。这罐香膏里,被人加了一种诱人生疮的丹毒,且是不少。
红叶自发现了这罐子香膏,就一直偷偷用,且用了不少,甚至往胳膊上身上涂抹,因此早早就发作了。而杏儿,因为觉得这东西很是昂贵,每天早上用的时候也很是节省,又只涂了脸,因此倒是发作的晚,且没红叶那么严重。
知道了毒就好办,而且吴太医又已经解过比红叶还中毒得厉害的。很快就给出了药方,先给红叶试吃过,就可以给杏儿用。
程太医和白太医来得晚些,也给杏儿诊了脉,一个说杏儿最近怕忧思过重,不思饮食,所以瘦了一些,一个说杏儿底子尚可但后天不足,须得多加补益。杏儿皆听不懂,只问了不是疫病,不会传染,就心满意足。
大夫和诸人都离开后,阿余让杏儿先安歇,她听话躺在床上,却有些兴奋地睡不着觉,叽叽喳喳,不停偷笑。阿余也上了床榻,斜躺在她身侧,陪着她。
“阿余,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阿余,定然是因为红狐赐予的运气起作用了!”
“阿余,大夫说我脸上的可以好是吗?红叶的也能治好?”
“阿余……”
她啰里啰嗦,说得阿余轻笑,伸手帮她盖好被子,又用掌轻轻抚下她的上眼皮,最后盖在嘴唇上,说:“快睡觉吧。”
她还想说,嘴唇轻动,却触碰到阿余的大手,觉得好玩,又闷笑起来,笑着笑着,就睡着了。
很久没睡得这么踏实了,再醒来,已是中午,宋嬷嬷和明霞进来帮她梳洗整理,因着她不喜脸被人看到,宋嬷嬷还特意准备了一个帷帽,让她可以轻纱遮面。
阿余又问她:“你可想知道是怎么回事?若是想的话,我就让人问话给你听,若是不想,就不用再管,我会帮你料理清楚。”
杏儿认真思索了一会,点点头。她其实并非懦弱退缩的性子,从小在山林里野着长大,天不怕地不怕,好奇心也重得很。只是这两年,一下子失去了爷爷奶奶,等来了京里,寄居在丝毫不认识的洪家,才生了怯,畏畏缩缩起来。
坐在帘子后,偷偷看阿余,觉得他那样顶天立地,也努力挺了挺背。
帘子外面,宋嬷嬷正在问话。
先是红叶,她倒是简单,就是贪图香馥阁的东西好,又欺负杏儿不是正经主子,且院子里没人管。章嬷嬷自搬回杂物院,对杏儿很是上心,倒变得很是忙碌,常常不在院子里,就给了她可乘之机。
然后是章嬷嬷。
她坦言说原本是瞧不起杏儿的,可是自从上次她生病杏儿帮她,便改了心思,不然,也不会误以为杏儿得了疫病,还不仅隐瞒,甚至仍留在杏儿房内。
再说这罐香膏的来历,乃是洪家老祖宗特意遣了身边的心腹嬷嬷送来的,也是她叮嘱,要让杏儿每日记得涂抹。
章嬷嬷也有些迷惑,道:“老祖宗为何特意把杏儿接来害她?应当不是老祖宗。至于送香膏子来的徐嬷嬷,她是老祖宗娘家带来的丫鬟,终身未曾婚嫁,卖身契还在老祖宗手里,也应当不会背叛老祖宗的意思……”
宋嬷嬷问:“府里其他人呢?对焦小姐是何态度?”
章嬷嬷想了想,回忆说:“表小姐接来庄子,大老爷来过就走了,并没见表小姐。与表小姐见过面的,也就老祖宗、三小姐、四小姐和五小姐。五小姐性子骄纵一些,倒是一直找表小姐的茬,红叶就是从她院子的分过来的。我原是三小姐房里的,不过也并非她的亲近嬷嬷。实话说……这几位小姐,应当都不太喜欢表小姐,只是个人性子不同,有的就不太明显表现出来。”
章嬷嬷倒是真的对杏儿有几分关切,听说杏儿不是疫病,且能治好,连着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
章嬷嬷和红叶被带走后,阿余轻轻抓住她的手,安慰道:“莫担心,或许只是洪家的几位小姐,嫉妒你的美貌,所以害你。”
◎最新评论: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完-
第20章 、020菩萨
◎“地上不脏!所以脚也没脏。”◎
杏儿闷闷想了一会,说:“我懂。就像爷爷奶奶捡了我要养,伯父伯母说我怕是养不活,白费粮食和银钱,就和爷爷奶奶吵架。或许,是老祖宗把我接回洪家,免不了要花洪家的粮食和银钱,所以有人不高兴了。”
“若是我能像爷爷一样打猎,养活自己……”
她是认真思虑此事,想起诸多作难,不由叹了口气,“这后山,好像没什么猎物,只怕吃饱都难,更不用提卖了猎物换银钱……倒是有难得一见的杀人蜂。”
阿余轻笑,捏了捏掌内的小手,又摊开看了看。
“瘦成什么样了,能吃他们家多少粮食……以后不用他们家的,也不要再回洪家了,我养着你,粮食随你吃,银钱随你花。”
杏儿低头,在帷帽之下,看到阿余的大掌摊开,就用细细的手指触摸上面的薄茧,沿着掌纹描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