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气焦杏儿,若非她贸然出来,谁又知道她家杂物院里还有位表小姐。
“怎地派到她身边的嬷嬷没教她规矩吗?一个闺阁女儿,不过是寄居的远亲,怎么能自作主张,闯进主家筵席里!”
焦杏儿是洪玉瑾请去的,不过这时候,她可不会傻乎乎提醒老祖宗。听她咒骂焦杏儿,只觉得心里的郁气稍微发散了一丁点,却还远远不够。
等听够了洪老太太对杏儿的咒骂,才说:“事已至此,只能到处说,焦杏儿是我母亲娘家的亲戚,所以有点儿相像。不过,若是下回我母亲见到焦杏儿,又突然犯了心疾,咱们即便解释,可也没人信了。”
老太太忙许诺:“对对对!你放心吧。袁氏……你母亲,再不会如此的。她犯了心疾,要静心养病,也不会再见到那位表小姐。”
“你可否对太子殿下说一说这事,确保不会影响了入选。”老太太又切切叮咛洪玉瑾。
“这个自然。殿下那里肯定无碍。”洪玉瑾面含羞色,“怕只怕因了我身份不够,若再加上什么坏名声,入选都难,或者陛下和娘娘那里不允。陛下和娘娘哪里会容得殿下只凭心意来选。”
老太太听得前半句,心里一阵激动,听了后半句,又觉得前途仍很艰巨。就与洪玉瑾细说起选太子妃的事。
正说着,有丫鬟来禀报,说御树别苑的宋嬷嬷派人给焦小姐送了一些衣服首饰。洪老太太想要去亲自见见送东西来的人,丫鬟却说,东西留下,人就走了,所以才来回老太太。
洪老太太让人把东西抬进来,小心翻捡了下,有衣服,还有首饰。看着,皆非凡品。又好好收拾了,让人送去。
山上宋嬷嬷送的,她可不敢乱来。
室内重新静寂下来,洪老太太说:“没想到上次,倒是成全了……表小姐。宋嬷嬷好似很喜欢她。”
洪玉瑾垂目想了一想,若是继续把焦杏儿留在这里,万一她真得了宋嬷嬷的青眼,从这里搭上太子,可就不好了。
于是笑着说:“表小姐生的好看,就是规矩差些,不若我们带回伯府,让她多学些规矩,以后也好寻个好人家。”
洪老太太眼里精光一闪,又微微阖目,道:“我再想想吧。”
洪玉瑾又劝到:“如今人人都知道咱家有这么个表小姐,若仍放在庄子里,倒仿佛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带回府里,就让她住在我院子里好了,我会帮着老祖宗,好好指教于她,定不给老祖宗惹祸。”
“若是这府里,都如瑾儿一般乖巧懂事,我也不用如此劳累。”
洪老太太真心感慨道,她这个孙女,从小到大,从未行差踏错过。且靠着自己,赢得京中才德女贤之名,也不枉费她诸多教导,偏心偏宠。
将近黄昏的时候,洪家庄子里,却有了一桩大喜事。原是洪玉瑾已入了太子妃的甄选名额内,因着送帖子的太监,要亲见候选人,所以特意从洪府赶来了庄子。
来给洪玉瑾送帖子的,乃是皇后跟前数一数二的内侍总管孟公公,他跟着皇后多年,京中权贵们见到也要以礼相待。
孟公公乃是阉人,他此行,是特意来探看候选人无病无疾的,因此,他并无遮掩地打量了洪玉瑾一番,才开始说太子妃甄选的流程。原来,入选者,要先经过一轮筛选,才能真的进了候选,供陛下和娘娘挑选。
孟公公公事公办,事无巨细解说的时候,杏儿从山上送来的箱笼里,发现一盒子点心,特意来送于洪老太太。她见有外人,就把食盒交给丫鬟,默默离开。
孟公公正听洪家人自夸洪玉瑾,正有些不耐烦,从窗子扫见杏儿,怎么看怎么眼熟。忽地想起在哪里见过,放下茶碗便跑了出来,追上杏儿,轻声道:“小姐慢走,小的给您请安了!”
杏儿回头,见是不认识的人,睁着一双黑眸,满是疑惑问:“大叔,我不认识您。”
孟公公顿时笑成一朵花,趁着机会多看了杏儿几眼,道:“倒是小人打扰小姐了。”
杏儿就点点头,转身离去。
洪家人也想要跟过来,却被孟公公身边跟着的小太监拦住,听不见两人说了什么。
孟公公重回了屋子,开口便问:“请问方才那位小姐,可也是贵府的千金?”
洪老太太斟酌着不知该如何说,洪玉瑾先答道:“并不是,乃是我家的一门远亲,才从山里接来,所以不懂规矩,若是冒犯了,还望公公莫怪。”
孟公公连连摆手,眼睛却仍望着杏儿离去的方向。
若是他没认错,这分明就是他去御树别苑时,在太子殿下身边看到过的小姑娘。那次他还回禀了皇后娘娘,说太子殿下铁树开花了,竟把一个小丫头揽在怀里,虽他只看了个背影,也觉得状甚亲昵。皇后娘娘还差他仔细看下到底是何等样的小宫女,竟诱到了太子。可惜后来,御树别苑管束越来越严格,连太子殿下住的青山院,他也进不去了,寻了各种由头去了几回,顶多也只扫见过模糊侧影,没看太清楚。
却没想到,今日竟是在洪家庄子里遇到了。不过也想得通,这里离御树山庄,确实有近水楼台之便。
孟公公转头又看了看洪玉瑾,洪家这位四姑娘,在京中贵女里确实属于拔尖的,她们家一年里总往这庄子跑,皇后娘娘还担心过洪玉瑾借故勾引太子殿下,却没想到……
“这位表小姐……”孟公公斟酌了下,问道,“性情如何?”
这次,洪玉瑾才要张嘴,洪老太太就先开口说:“她性子最是好了,很乖顺。”
洪玉瑾暗暗掐着手心,笑着补充:“是呢,我这个小表妹,因着从小不受京中闺门之规,性情最是天真不过,可爱的很。”
杏儿早已没了踪影,孟公公却仍忍不住往那个方向看了看,说:“天真好!天真好!”
又接着问:“她家里如何?都有哪些人?可有婚配?”
洪老太太眼珠转了转,含糊回答了。孟公公见问不出什么有用的,就告辞离开,只是又忍不住说了句:“表小姐如此天真,想必人见人爱吧老夫人。”
他是想暗示洪老夫人,要对表小姐多爱护一些。虽然,想必这位表小姐,压根不需要洪家的爱护。
“祖母,孟公公这句话怕是别有用意啊。”
送走孟公公,洪玉瑾突然说。
洪老太太也觉得这句话有些突兀,关于焦杏儿,她本不想洪玉瑾参与过多,可是洪玉瑾却主动说:“我让人去打听打听,孟公公到底什么意思。”
孟公公是皇后跟前的大总管之一,又是本次太子妃初选的管事人。洪老太太并没门路与他相熟,也只好点了点头。
洪玉瑾恰好听蒋辰说过关于孟公公的一件事,她又假装为难道:“我却也不是那么快能传了消息给他。祖母莫若也让父亲打听打听,以免误了事。”
作者有话说:
【吃瓜小剧场】
——那位表小姐看起来像是袁氏亲生的一般像……
——那她不就是洪四小姐的亲妹妹?
——没错!“妈妈的女儿叫什么,妈妈的女儿叫妹妹~”
========
【感谢榜】
感谢~linegogo~的地雷鼓励~伸手笔芯芯
========
祝大家大年初一快乐啊,趁着春节多吃点多喝点多躺会。。。
◎最新评论:
【
【新年快乐!撒花花】
【撒花撒花撒花】
【新年快乐~】
-完-
第29章 、029水月
◎“承蒙错爱,祈请垂怜。”◎
洪大老爷很快打听到了消息。
“那位孟公公,在京郊有个宅子……”他面有尬色,挠了挠头,有些含糊地说,“据说最爱弄些小姑娘回去。陈家那个挺好看的小庶女,就是生母是瘦马的那个,就进了那里,据说是为了摆平陈家长子酒醉闹事被京府尹抓起来的事。”
洪老太太也讶然,虽听说过一些宫中公公们的八卦轶事,可是孟公公,看起来慈祥和善,一向深得皇后娘娘器重,以前倒是没听说过这种传说。
洪玉瑾等洪大老爷来过,才姗姗去找老太太。
“祖母,孙女打听到一些不太好的事。您说,那位孟公公,是不是看……看中表小姐了?”
洪大老爷哪里会自己去打听,他若有那份勤力和心计,伯府也不会一年不如一年。他让随从小厮去打听,随从小厮又偷懒,洪玉瑾小小用点手段,就能让自己想对洪老太太传的话,从洪大老爷那里先说一遍。
洪老太太是有些舍不得的。
刚接回来时,见了一面,觉得焦杏儿五官虽可,但整体太马马虎虎。谁料到在这庄子里长了几个月,竟似脱胎换骨般,成了绝色的美人,甚至连洪玉瑾都要压了过去。洪老太太已经在寻思,这个二十两银子买回来的亲孙女,能派个什么用场。
若是送去给一个太监,岂不太亏了些?
“听说太子妃初选,全拿捏在孟公公手里,过了他这关,整理出画册资料,才会奉上给陛下和娘娘。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些得势的公公,最爱拿捏人,且孟公公年岁已大,根本不忌惮以后太子上位。”
洪玉瑾尝试循循善诱。
“祖母岂没听说过,前朝陈美人,选秀时,得罪了内侍,结果内侍给她的画像上多点了一颗克夫痣,就落了选不说,都没人敢娶,最后竟只能嫁给一个商户。”
洪老太太还是舍不得,如今伯府,全靠着姻亲,才能继续混迹在皇亲国戚的权贵圈子内,她怎舍得如此浪费这么好的“资源”。于是说:“瑾儿要选太子妃,咱们把表小姐送到内侍门上,是不是不太好。我只怕会污了瑾儿的名声。”
洪玉瑾嘴角微拧笑意,道:“如今京里还在传焦杏儿是我母亲的私生女呢,若是如珠如玉护着,岂不坐实此事。只有如草芥一般随便处理了,我才好求着殿下,帮我们扭转下话头。毕竟,谁会把亲生骨肉送到那种门上去呢?”
“您说对吗?祖母。还是说,那焦杏儿真的……”洪玉瑾直视洪老太太,眼里毫无怯意,亦无敬意,直勾勾问,“是伯府的骨肉?”
洪老太太被看得心里一颤,莫名发虚,下意识避开了洪玉瑾的瞪视。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想:洪玉瑾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已经知道了?
洪玉瑾的声音里没了往日的温婉柔媚,她冷冷又说:“殿下对我说,若我选不上太子妃,也无碍,即便我非贵女,连个侧妃也当不得,就先委屈委屈,等以后,那个独一无二的位子虽难,封个贵妃还是能做得了主的。”
洪老太太脸上一僵,室内一时无言。洪玉瑾冷了一冷洪老太太,才又开了口:“我自然是想着那个独一无二的位子,但是,那个独一无二的位子,只能选一人。要么选我,要么……”
她轻轻冷哼一声,挑帘走了出去。
洪老太太想叫住她问清楚,却只张了张口,便咽回了口里,让人快些去把洪大老爷叫回来。
母子两个商议一番,一个是已经着了色的桃子,一个尚是水中皎月,若需取舍,还是选前者踏实。隔日就写了封短笺,放入了匣子,又借口去见个亲戚,把杏儿哄上了马车。
章嬷嬷想要跟去,洪老太太使唤她走开,只让红叶跟着杏儿上了车。
杏儿并不认识京里的路和门牌,跟着的红叶却不是真红叶,觉得有些蹊跷,探头见有东宫的暗卫跟着,才放了心。
待到了一个并没书写门楣的高门前,同来的管家给门房递了封信,就自行走了,让杏儿这个马车暂且候着,等人出来接。
红叶等官家走了,下马车走到门房,拿了东宫的令牌出来,问这是谁家府邸,方才洪府管家给了什么,并催主事的出来问话。
少顷,管事的一溜烟跑了出来,说自家主子一向不住这里,少主子外出了,洪府递的木匣子还没交到主子手里。
红叶接过打开一看,气笑掉。
上面竟写着:“承蒙错爱,祈请垂怜。”
这是红楼里的花魁们约恩客才会写的话。红叶一脚踹翻了门房的厚重八仙桌。
洪家母子听完管家回来回话,听说孟公公不在府内,人还侯在门口,总是有些不安。就听到下人来报,表小姐的马车又回来了。
母子二人匆匆出来看,洪玉瑾也跟了来。
杏儿面色如常,甚至甜丝丝笑了笑,对洪老太太说:“那家亲戚说不在,让我先回来了。”
洪玉瑾脸色一沉,小声对洪老太太说:“老祖宗当她是个奇货可居,只可惜连那种人,也看不上她。”
洪老太太急着上前,“怎么回事?不是跟马车夫说了,在门口候着吗?你见到孟公公了吗?是孟公公让你回来的?”
杏儿倒是一脸迷茫,她哪里知道什么梦公公梦母母,是红叶下车又上车说的。而且回来的路上,红叶脸色铁青,她都没敢多问。
但是这个红叶是御树别苑的姐姐,孤身在洪家,她肯定是要护着的。就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今日没见到,改日再去就是了,老祖宗怎么亲自出来迎我了。”
洪老太太一口气噎在胸口,下人又传,孟公公来了。
洪玉瑾瞥了眼洪老太太,说:“别是又惹了祸,闹得孟公公上门了。”
洪大老爷最是懦弱,只听这话,便吓得往老母亲后面缩。宫里的几位大太监,虽然不能干涉朝政,但是捏捏他这种破落户,还是很拿得出手的。
洪家人还没来得及往外迎,垂花门里已经疾步跑进了孟公公,尚未到洪家人跟前,就扑倒在地,跪下磕头,嘴里念叨:“请小姐赎罪,奴才最该万死!奴才即便有一千一万个胆子,对小姐,也只有敬重恭顺之心。想是有人误会了奴才!”
他磕着头,后面又进来一队抬着东西的人,呼啦啦如同码头船上卸货,把箱笼铺摆在院中,一箱一箱,林林总总,也不知道是什么。
“奴才府里没什么小姐用得上的,这些暂且给小姐赔罪,待奴才再去采买别的,给小姐送来!”
孟公公来了便跪倒磕头,嘴里又是道歉又是恳求,倒把杏儿吓了一跳。洪家人也满是惊疑不定,都不知道该不该去搀扶。半天总算是听了明白,孟公公似乎是来向焦杏儿赔罪的,就因为洪家把焦杏儿送去了孟公公的私宅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