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红珊闻言,险些一口呛了出来。虽然勉强吞下,可也咳个不停。
傅景万年不变的脸上依然冷漠,只是这话语一出,就莫名让人生了股好奇。
众人也不管萧红珊的狼狈不堪,脸色难看,始终琢磨着太子为何单单只问萧红珊?
傅景眯眼欣赏着,报复一个人的最佳手段就是把她想要的都夺走,把她最不想看见的统统摆在她面前。
宁死不嫁吗?
他倒有些想瞧瞧,萧红珊有没有说的时候那样有骨气。
太后出声,叫傅景坐下,“怎么这时候才来?”
“来时路过小花园,发现那里的风景甚美,欣赏了会儿。”傅景道。
太后狐疑地看着傅景,他可不是那种有心思看风景的人。
再转过头,宴上好些姑娘都变了脸色。
萧红珊脸上本就呛得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此刻蓦地面色如土。
她低着头,手抓着桌下的裙子,分外不安。
难不成那些话被太子听见了?
邵氏瞧着,目露担忧。
她是知道自己女儿脾气的,带玉儿来就是晓得依萧红珊看不惯玉儿的脾性,一定会闹出点事。
等闹出事了,自然会被太后看在眼里,也就不会选她做太子妃了。
可如今,怎么跟太子扯上关系了?
萧红珊为人是有些嚣张跋扈,可她平日在外面也是个能拎清的人,更何况这是在宫中。
邵氏不知道,今日阴差阳错,萧红珊得了刺激,知晓了明王要娶林素宁。伤了整颗心的她哪还顾得了这么多,又遇见玉儿一个劲儿与她唱反调,她当然是顺着自己心意来,可劲儿发泄了一通。
傅景善于玩弄人心,在朝堂之上面对老奸巨猾的文武百官和狗皇帝都没吃过亏,何况是这些三言两语就偏听偏信的世家贵女。
在傅景让那些世家贵女光坐着就感觉生不如死的时候,玉儿却坐在一张舒适的软塌上,绣花软鞋摆在一边,有人正在给她的脚擦消肿止疼的药膏。
宽敞的次间里,王福不敢怠慢玉儿。
玉儿也很听话,脚掌抹了药膏,清清凉凉的。
最重要的是,可算是能坐了。
当她知道自己可以坐步辇去休息,不用再走路时,她想都没想地就答应了。
玉儿半躺在软塌上,迷恋座椅,迷恋床,对着舒适柔软的软塌摸了又摸。
或许是太累了,再加上她本就是一个沾了床就易睡的人,不知不觉就伏在软塌上的小矮桌上睡着了。
王福去禀报的时候,宴会被傅景压得没一丝儿空气流动。
傅景也没做什么,就是将萧红珊说的那席话原封不动地转述出来,问她们当中有谁愿意嫁给他?
王福听着这道送命题,幸灾乐祸地笑了下。
这天底下,得罪谁也别得罪睚眦必报的傅景。
第13章
◎殿下既然喜欢三姑娘,何不让她长长久久地留在您身边◎
王福附耳在傅景耳边交待了玉儿的事,还说她已经睡着了。
傅景挑了挑眉,神情不虞。
皇宫多狡诈,傅景不相信皇宫里的任何人。
她倒好,第一次来就毫无防备地跟人走了不说,还放心大胆地睡着了。
殿中贵女一个个面色惨白,傅景也没了继续下去的心思,道了声还有公务就要离开。
末了还不忘留点余威道:“选妃之事就有劳太后了。”
经过之前的一番暗怒,现在的这些贵女哪还敢听到这个词,一个个的都在发抖。
太后也没想到一场宴会会办成公开处刑似的,傅景要走,她也乐意。
有傅景在,她这个太后说话都得斟酌许久。
傅景出了玉露台便问:“她在哪儿?”
他一身玄色锦袍,高冠束发,满身的金质玉相之感。
王福领着傅景,将傅景带往琳琅小筑的一间房间。
琳琅小筑是宫中办理宴会惯用的场所,所以这里常常有收拾好的房间,以备哪位贵人参加宴会时的不时之需。
玉儿所在的便是这样的一间房间。
房间离玉露台不远,在之前小花园的对面,到达那里得经过一片小小的竹林,是个相当雅致的处所。
傅景到时,房间里已经烧起了地龙,整个房间都暖洋洋的。
宫女见傅景来了,轻声地掀开珠帘,床塌之上的玉儿眯眼睡得香甜。
她身上搭了一层水蓝色的素色锦被,上面没有其它点缀,只有同色丝线绣成的大朵菊花,朵朵大方而妍丽。
侧身的秀发黑如绸缎,倾斜在圆枕一旁,巴掌大的脸白皙如玉,拢在被子与秀发间,只露出微微一点。
傅景不满地压着眉头走过去,低声冷道:“起来。”
离得近了,傅景能看见玉儿睡觉时双手微微露出被子,伸在头下,指腹粉红圆润,指节纤细如葱。
一张脸端的是姝色无比。
皮肤细腻如雪,容颜娇俏绝伦。圆润的鼻头,嫣红的嘴唇,合在一起,既有如江南初春的清丽婉约,又有如京城冬雪的不染纤尘,都莫不让人为之吸引。
傅景眸色渐深,有一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所冲击到。
他似乎才意识到一点,她有些过分的好看。
甚至好看得让他有股异样感。
这种异样,傅景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
他回过神,又挑眉看着玉儿均匀地呼吸着,一动不动。
心中继续着之前的那阵暗怒。
她难道把他当成了一个可以依靠的好人,竟敢如此安心地睡过去,还睡得如此死?
傅景伸手,想要将被子掀开,把人拖出来。
他从小便明白,无论在哪里,没有戒备之心,在哪里都活不了。
在暗流涌动的阴谋诡计之下,一步错,就可能步步错,就可能整条命都没了。
尤其是在皇宫。
看到玉儿如此心思单纯地睡在这里,傅景脑海中却已经幻想她死过无数次了。
傅景才毫不留情地掀开被子一角,玉儿就一个翻身,往床内像小猫一样地拱了拱,蹭了蹭,嘴巴还张了张,像是梦见了什么好吃的。
白皙的脖颈半弯,满头黑丝铺在她身下。
鸦羽长睫翕动,整个人即使没有被子,都给人一种睡得好不安详的感觉。
傅景抬眸静静看着,因为翻转,玉儿微握成空心的手掌现了出来,里面一道已经结痂的血疤明晃晃的招人眼。
傅景微微蹙眉,想起之前在花园时他也见过,却没料到是疤痕。
再看到玉儿贪恋嗜睡的模样,傅景最终松开手,将被子放下,转而烦躁问道:“她睡多久了?”
“一刻钟未到。”王福伺候傅景多年,也是头一次见傅景如此对一个女子纵容。
傅景脸有薄怒地看向他,一刻钟未到能睡成这样?
王福立马答:“确实一刻钟未到。三姑娘睡了,奴才就去找了殿下。”
傅景又看了眼玉儿,心中难得有些无语。
真是又傻又能睡!
傅景让人给她手心抹了药膏,没再说其他,冷着脸走了。
傍晚,王福来告诉傅景,玉儿已经回去了。
傅景坐在案前,沾墨批改奏折,只是微微点头。
傅景今日颇有些反常,尤其是对玉儿。
“殿下既然喜欢三姑娘,何不让她长长久久地留在您身边?”王福道。
瞧着今日的反常,又是难得见傅景如此对待一个女子,王福只得出了一个结论。
殿下看上人家了。
他还去打听了番,太后选中了鲁国公宋家的女儿,还有意让玉儿入太子府做孺人。
这不就是一段注定的姻缘?
哪知傅景闻言抬头,声音比平常更冷,“你何时看出孤喜欢她了?”
王福立马反应过来,傅景最忌旁人猜度他的心思,更何况是这种关于喜好的问题。
跪在地上掌了自己一巴掌,“奴才失言,请太子恕罪。”
傅景冷冷地睨了他一眼,王福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人,要说他不忠心,傅景不信。可要说他能忠心一辈子,傅景也不信。
“下不为例。”傅景低头,又开始察看奏折。
屋外的更漏滴滴答答着,屋内寂静无声。
批完最后一批奏折,屋内已经燃起了烛光。
傅景道:“说吧,太后那边什么意思?”
王福素日里不是张嘴不过脑的人,今日失言,原因恐怕不止一个。
王福笑盈盈,“殿下神机妙算,太后相中了鲁国公宋家的女儿宋婉,想挑她做您的太子妃,还有……”
王福话一顿,犹豫着。
傅景抬头扫了他一眼,他立马道:“太后还相中了相府三姑娘给您做孺人。”
傅景沉默了一阵,“太后难道不知,她与宋家有婚约?”
王福道:“恐怕不知。”若是知道,怕也不会恰好相中这两家。
王福此前并不担心这事,一心想的是:既是太子心仪之人,有婚约如何,太后一道懿旨,萧宋两家还敢不从?
此前便是如此。
皇上想替五皇子与林家赐婚,被太后阻止。太后以太子为长为嫡为由,斥责皇帝不关心嫡长子的婚事,却过分关心区区庶子,乃是对祖宗例法大逆不道之罪。
更是扬言,如果皇上坚持只顾五皇子的婚事,下旨赐婚,那她也就只能用她太后之名,给自己的孙儿做主。
适逢傅景回京,皇帝便有了这出,什么都不赏赐给傅景,就拿一桩婚事,既能敷衍应对傅景的军功,也算是给了太后一个说法。
“丞相夫人平日里对她怎么样?”傅景忽然想起玉儿手心的那道疤痕。
“听说丞相夫人不偏不倚,对待庶女也从不苛刻,想必对三姑娘也是好的。”
“那她对宋家的婚事如何看待?”
“这方面属于家底私事,奴才一时半会儿也摸不准。不过,倒是宋家那边,或许有些不同意了。”王福颇有深意地道。
萧宋两家的娃娃亲是玉儿的生母与宋余乾的生母给两人定下的。
可宋家近些年来暂住了一位表小姐,是鲁国公续弦白家的姑娘。
傅景听着,难怪,一个个都心怀鬼胎。
傅景想起今日玉儿手上带伤还安然入睡的模样,都快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还不知,心中无故又是一股怒火。
“告诉太后,孤相中了萧家,萧红珊!”
王福闻言一愣,萧家不是个好选择啊!
可傅景既然这样说,他也只能这样回了。
第14章
◎关于这门婚事,她已经提醒多次。◎
玉儿被叫醒送到宫外时,按照宫女的交待,说她在宫内迷了路,是太后的人找到她的,邵氏也没怀疑。
玉儿初来宫中,定是因为好奇贪玩,跑出琳琅小筑。
宫中这么大,找这么个小丫头也确实麻烦。
邵氏跟带玉儿出来的宫女感谢了番,暗自还塞了些人情,就带着两人上了车。
与来时一样,玉儿和赵嬷嬷同乘,邵氏和萧红珊同乘。
“娘,你认为太后会选谁当太子妃?”马车里除了邵氏的奶娘刘嬷嬷,没有旁人,萧红珊放心大胆地问道。
刘嬷嬷也颇有些紧张地抬头。她看着萧红珊长大的,自然舍不得萧红珊嫁给太子那种心狠手辣的无情之人。
邵氏正襟危坐在马车里,身体因为马车行驶而微微晃动。
她面对了太后一天,此刻终于有机会歇息,正在闭目养神。
邵氏慢慢睁开眼,漫不经心地道:“自然是鲁国公府宋家的丫头了。”
“宋婉?”萧红珊问,她之前琢磨着,想的人也是她。
邵氏点头。
宋婉是当今鲁国公弟弟宋烶霄的女儿,宋烶霄虽无爵位,但凭自己一身本领,也坐上了大鸿胪之位,加上与鲁国公府的这层关系,其出身并不差。
今日宋婉又不像他人那般不识大体,故意穿红带绿,满头珠翠,姿色虽稍逊一筹,但气质却是绝佳,一张嘴也算是能说会道,宴会上哄得老太后别提多高兴了。
就是后来,因为傅景,一场宴会变得人人如坐针毡,她应该也是有些怯了,话也说得少了。
“那我这算是安全了吗?”萧红珊高兴问道。
邵氏宠溺地看了她一眼,含笑点头。
萧红珊得意地笑着,忽然伸出自己的五指,“其实我还挺喜欢这种颜色艳丽的丹蔻的。”
今日为了让太后生厌,邵氏还特地让萧红珊指甲上涂了颜色正红的丹蔻。
在楚国,那是身份低下,上不得台面的女人私下里为了勾引男人才会有的小心机,名门淑女往往不屑一顾,喜欢以清新淡雅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
邵氏瞥了眼得意忘形的萧红珊,厌恶道:“回去就给我弄掉。”
萧红珊点了点头,把头转向后方,好似要通过车厢壁看到什么。
她望了望后方,今日她心情好,就不找那个小笨蛋的麻烦了。
她可没忘记,因为玉儿,她在宴会上吃了不少苦头。
什么都不敢做,连呼气都不敢,跟受审一样!
萧红珊不敢记恨太子,就将这一切都赖在了玉儿身上。
萧府内,守在侧门的小厮莫不紧张。
有人望了眼后面那道垂花门,小声道:“听说了吗?相爷已经坐在前厅半个时辰了。路过的丫鬟不小心朝里面打望了眼,说相爷脸黑得跟煤炭似的。”
“瞎说什么呢,这些事我们也管得着?守好门吧!”那人说着,还神色焦急地朝外望了眼,好像在等什么。
前厅内,题着“和为贵”的牌匾端正大气。
萧覃阴沉着脸,“还没回来?”
管家低声道:“可能是路上耽搁了。”
萧覃等不了了,直接道:“备马车。”
他亲自去一趟!
守在暗处的丫鬟见萧覃动了,连忙跑到门边急问:“夫人呢,夫人回来了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