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次叫他们来?
倒是费老镇定自若,他已是耄耋之年,见多识广,经历得也多。
有时候,活着并不会比死去的好。
傅景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两人一进有些阴凉的书房,司马乘就觉得此处凉得过分,更加觉得傅景叫他们前来是有大事发生。
他也不先开口,只捧着热和的茶等傅景开口。
“来了。”傅景长话短说,他想尽可能快地拿下皇位。
“殿下的意思是?”司马乘试探道。
“计划提前。”
司马乘有些担忧,为保万无一失,原定计划是定在一个月之后,期间他会秘密调动司马军,届时联合城卫军,即使出了纰漏,大局依然会定下来。
可若是提前?
“太子想提前多久?”司马乘问。
“提前一半。”
司马乘立即皱眉,提前一半,那就是半个月,他手下的兵马绝对赶不到。
“其实也不是不可。”费老忽然道,“如今这个时候,明王一派虽然不及我们,但仍然有蠢蠢欲动之势,早些扼杀也好。而且,准备兵马本来就是为了第二手准备。”
费老分析着局势,其实就目前来说,傅景的赢面都很大。
司马乘闻言,有些嗤之以鼻。万一到时候出了差错,谁来担这个责?
“孤并非不是不要兵马。”傅景算过了,司马军本来就是秘密集结,要想不暴露,就要动作小一些。
可如果人少一些,不那么引人注目,时间就会短一些。
“孤想,五分之一的司马军加城卫军,应该足够威慑禁卫军了。后面的,若出状况,以司马军的速度,再赶来也不迟。”
五分之一,那就是三万不到了。
司马乘还是犹豫,不过比之前好多了,明显还是能在接受范围内的。
他看向费老,费老也点了点头。
几人商讨完,王福就送走了两人。
他回来继续禀报宋婉的事。
傅景对宋婉不怎么关心,人丢没丢对他都无所谓。
听完之后也只略一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王福见傅景这幅老成稳重得不像话的样子,心中也忍不住担心,“殿下是在担心太子妃的病情吗?”
傅景闻言,抬眼看了一眼王福,似不喜。
王福也知自己不该如此明目张胆地猜忌傅景心事,只是这忽然计划提前,不想让人猜都不行了。
王福向来是相信傅景的,傅景如此着急,或许人真的快不行了。
王福心中也是不舍,想当初太子妃来到现在,也不过半年的光景。
那时候太子妃就乖乖巧巧,看人的时候带着怯,却十分勇敢,敢关心冷冰冰的傅景,敢主动亲近傅景。
现在也是十分乖巧的,可眼里不再害怕,却比以前还娇,走几步就要傅景抱,动不动就要往傅景怀里钻。
“太子妃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殿下也别太操心。”
“她本来也没事。”傅景冷道。
她只不过是身体弱了一点,爱困而已。
“找些山水好的地方修些寺庙神庙。”傅景忽然道。
王福听着,傅景原本是不信神佛的。
“阿玉,想当皇后吗?”傅景陪着玉儿看书,在她半梦半醒的时候问道。
玉儿笑着抬眼,在傅景怀里眯了眯,“等殿下成了皇上,阿玉就是皇后了吗?”
傅景点头,刮了刮玉儿的鼻子,宠溺道:“真聪明!”
玉儿喜欢听人说她聪明,尤其是傅景夸她聪明。
她脸上像笑开了花,轻声问道:“那殿下想吗?”
傅景一愣。
他想吗?
从小到大,他就被太后当太子训导,也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以后是继承大统的人。
可后来,发生了太多事。
这已经不是他想不想的问题了。
他是太子,生来是,现在是,死去也会是。
“想。”傅景答道,摸了摸玉儿的小脸,才发现她睡着了。
玉儿近来越来越嗜睡,有时候在梦里会大叫,但这样的次数似乎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渐渐少了。
傅景知道,这其实不算一个好兆头。
她只是经历过太多次,变得有些麻木了。
傅景把玉儿抱回床上,自己在旁处理其他事。
京城秦府。
张三千的余波过后,局势变化并没有秦洛勋想象中的那么大。
他心下不安,找来宋余乾。
宋余乾也在思索新的道路。在这种情况下要想出其不意,只能兵出险招。
“荒唐!”秦洛勋看宋余乾只感觉像一个疯子。
哪知宋余乾却十分淡定,“秦大人,无论荒不荒唐,这都是唯一的办法。不然,你是斗不过太子的!”
傅景手下有司马家的兵权,现又有满朝文官的支持,宫中还有太后。
而秦洛勋如今有什么?
除了那个不学无术的明王,和那仅剩的一点势力。
连宫中唯一的助力,淑贵妃都死了。
“可弑君乃是大罪。而且……”秦洛勋靠近宋余乾小声道,“你也知道咱们斗不过傅景,就算杀了皇帝,之后怎么办?”
秦洛勋倒不是在意一个皇帝的生死,只是皇帝死了,他们也确实捞不到什么,还只会被满朝文武弃如敝履,人人得而诛之。
“如果有遗诏呢?”
宋余乾道:“我刚刚得到消息,皇上最近似乎有中风之象。如果皇上在这个时候决定传位,你觉得我们那位皇帝现在还会听谁的?”
淑贵妃已死,而秦洛勋此前因为手烂的奇毒被皇帝不待见了一阵。
如今虽然好了,但在傅景的筹划下,皇帝身边已经有了取代秦洛勋的其他人。
换言之,就连秦洛勋他自己,也根本是一个无用之人。
秦洛勋心惊不已。
宋余乾把他心底最深的恐惧搬出来,他其实已经是任傅景宰割的鱼肉了。
“但是如果有遗诏,立明王为太子。此前皇上本来就不喜太子,这份遗诏也的确像是我们的皇上会做的。到时候拿着这份遗诏,联合禁卫军,找个理由让傅景进宫。秦大人,这不比等死更有机会?”
秦洛勋心中震撼无比。富贵险中求,有了遗诏,至少名正言顺,控制住了傅景,届时以新天子的身份召集其他西北二地的军队与傅景抗衡。
他脑内像是在疯狂地运作,疯狂地朝着那个名叫曙光的地方奔跑,可他仍然犹豫不决。
秦洛勋缓缓地坐回自己的位置,最后还是颤声道:“不行,还是不行。你这个方法太冒险了。”
他想起自己之前打算叫宋余乾来的目的,脑中像是被泼了一盆凉水似的冷静下来,“其实我叫你来,是因为我的人发现,傅景如今不在京城。咱们何不干脆直接杀了傅景?”
宋余乾微微一惊,随后摆出愿听其详的样子。
“杀傅景不好杀,可杀他身边的人不是易如反掌。据说,傅景对这个女子如珠如宝,万般宠爱,曾为了她杀了黄施。到时候要是她死了,傅景那轻则暴戾,重则疯魔的性子,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
宋余乾脸色巨变,下意识地道:“不可!”
傅景身边的女子从始至终只有一个。
秦洛勋不由惊讶,宋余乾近来都是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从来没有这样激动过。
他想到什么,忽然笑道:“宋大人,你连自己的老师都下得了手,难道对一个女子下不去手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而且,我已经派人去了。”秦洛勋得意道。
早在得知傅景身在行宫逍遥,他就认为这是难得的机会,着手刺杀了。
宋余乾听到秦洛勋的话,反应过来,是啊,他连老师都杀了。
为了权力,他什么都舍弃了。
何况一个玉儿!
“不如,这件事就让宋某替秦大人操劳了。”宋余乾语气干涩,脸上却浮现着笑容。
秦洛勋微微一顿,随后把一枚六角令牌交给了宋余乾,“我这次雇的,是几个江湖人。宋大人与他们打交道,可千万小心。”
“谢秦大人提醒!”宋余乾接过令牌,面色沉重。
玉儿,对不起了!
第129章
◎扶着她略微受惊和绯红的脸,“喜欢孤?”◎
宋余乾回去准备收拾东西出发,忽然听到下人说见到了宋婉。
他神情激动,急忙从石道穿过来,拉着说话的丫鬟问:“你们见到婉儿了?”
“大公子?”两个丫鬟一惊,随后害怕道,“我们也是听别人说的,可他们都说,说那是鬼,是婉姑娘死不甘心,才化作鬼回来找宋家的。”
“老太太也不让我们乱说。”两个小丫鬟发着抖道。
已经死了的人忽然变成鬼魂回来,怎么都是不吉利和令人害怕的。
宋余乾听完,神情悲痛僵硬,“你们下去吧。”
是他又犯傻了!
婉儿都已经死了,灵牌供在宋家祠堂,怎么还会回来?
宋余乾按照秦洛勋所说,坐马车出城。
他看着手中的令牌,据秦洛勋所说,那里有他安排的另一心腹。
如此一来,也算是在考验他。
他神情一冷,玉儿已经跟了太子,他也已经决定帮助明王登基,两个人就注定对立了。
他不能妇人之仁!
翌日晌午,宋余乾还未到达行宫,便被秦洛勋的人接到了。
宋余乾一看到来人便知,秦洛勋对他还是有所怀疑。
那人面上带着讨好的笑,“宋大人怎么想起来这儿了?京城的差事不比这好?”
宋余乾礼貌地笑笑,“为秦大人办事,哪里都可以。而且,此次事关重大,秦大人派我来也是不放心。”
那人愣了下,脸上的笑真了几分,“大人哪里的话。这不宋大人来了,主子一定会放心的。”
“您这边请,小心脚下。”
宋余乾被那人带着,来到了一间破屋。
破屋外有十几个人,而里面只有两三个人。
秦洛勋心腹指使其中一个人倒水。
“宋大人,这里环境粗陋了点,但是隐蔽,您别介意。”
宋余乾摇了摇头,只是据秦洛勋所说,他雇了好几个江湖人,难道就是屋内的三个。
“他们便是秦大人所说的人?”宋余乾小声问着。
秦洛勋心腹愣了下,“大人误会了。现在在这里的都是咱们的人,雇的杀手……”
“已经行动了!”
宋余乾猛地皱眉,开始了?
他心里忽地不安起来,像是有回头浪在猛地拍打他,击打他。
那浪汹涌且急,像是在催促着他要干什么一样。
往事回忆如潮水漫灌似的涌入他脑海里。
他从小就知道玉儿是他的未婚妻。
从玉儿还在娘胎的时候他就去陪她,听见她踢他,叫他乾哥哥,最是舍不得地拉着他要他再来看她。
现在,她要死了!
玉儿要死了!
不,他不能让玉儿死。
唯独她,她不能死!
“停止计划。”
“啊?”秦洛勋心腹愣了一下。
“我叫你停止计划!”宋余乾揪着那人的衣领,歇斯底里地吼道。
哪知,那人竟诡异地笑了起来。
就像在笑宋余乾的痴心妄想,笑宋余乾的不自量力。
宋余乾整个人都像是坠入了冰窖里,便听到身后一声,“参见太子殿下!”
玉儿完好无损地跟在傅景身边,她一身碧玉罗裙,看见宋余乾,脸上笑道:“乾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宋余乾整个人都懵了。
他看着眼前的人,玉儿没事?
再看向玉儿身边的傅景。
傅景一身玄色衣袍,淡漠如斯,好像眼前的一幕就像天上云,地上树,水中鱼一般司空见惯。
那样一副稳操胜券的高高在上,更加显得在场所有人的渺小。
“殿下,你不是要让我看戏吗?”玉儿疑惑道。
这里似乎没有戏班子的影子。
傅景冷冷地望了眼宋余乾,然后握着玉儿的手笑道,“孤改天再让阿玉看,今日戏班子来不了了。”
玉儿怀疑地看了眼四周,然后笑着点头。
“那我们请乾哥哥到行宫去玩吧。”
“乾哥哥,走吧!”玉儿走过去拉宋余乾。
傅景见着玉儿那拉着宋余乾衣袖的手,眼底蒙了一层瞧不清的雾。
身后王福见了,暗道不妙。
“玉儿,你没事吗?”宋余乾虽然眼里看到了安然无恙的玉儿,但还是忍不住道。
“乾哥哥,我很好,我没事……”
话还没说完,宋余乾就把玉儿抱入怀中。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险些害你陷入危险。
宋余乾满是自责与懊悔。
“乾哥哥?”玉儿一惊,伸手想要抱住宋余乾安抚他。
可还没等她碰到,就听到背后一声像裹了冰雪的严厉之声,“把你的手拿开。”
傅景双手护着玉儿。
宽大的袖袍盖在玉儿身上,像是要把玉儿彻底裹住一样。
他不善不喜地盯着宋余乾,像是要把宋余乾立马处死似的。
整个破屋里都陡然陷入突如其来的寂静与冰寒。
“殿下?”玉儿被窝在傅景怀里,小声抬头地叫着。
傅景才垂头,褪去眼底的冰寒,一层不自然的光辉覆在傅景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