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余乾明白过来,心生暖意,就着玉儿的手,让玉儿将蜜饯喂进自己嘴里。
他对玉儿心生爱慕已久,又许久没感受到这样的温情,待吃完嘴里的蜜饯,握住玉儿的手,“玉儿,嫁给乾哥哥吧!”
玉儿嘴里已经消化了大半,声音含混不清地道:“好啊!”
玉儿早就知道她与宋余乾有婚约,而有婚约的意思就是她以后要嫁给宋余乾,就是去宋家生活。
虽然她舍不得兰苑,舍不得萧覃明珠蕊姨娘他们,但是嬷嬷说过,宋家也在京城,她可以随时回萧府看他们。
玉儿应答得十分爽快,也没有一丝平常女子该有的娇羞,宋余乾心中莫名有种失落。
玉儿多半是不懂的,不懂何为喜欢,何为爱。
转眼,宋余乾又释然,玉儿与常人不同,她本就懂不了。
对他而言,玉儿愿意嫁给他就是他最大的幸福。
“玉儿,你认识太子殿下?”宋余乾忽然想起竹林的一幕,还有傅景的话道。
玉儿闻言,点了点头,也没注意宋余乾说的是太子殿下,而不是殿下。
她温声道:“进宫认识的。但玉儿现在一点都不想认识他了。”
玉儿一想起傅景就瘪嘴含泪,她讨厌他!
宋余乾想起,玉儿此前确实进过宫。
看到玉儿似乎又要哭了,宋余乾也就没继续问了。
转而问道:“玉儿,那日我托丫鬟交给你的玉佩呢?”
玉儿去拿蜜饯的手一愣,玉佩?
脑海中的记忆如海浪一般地拍在她脑海里,玉佩被她弄坏了,现在在……
玉儿想起傅景,摇了摇自己的小脑袋瓜,要把傅景摇出去。
她不喜欢他。
玉儿的喜欢很简单,谁对她好,她就喜欢谁,谁对她不好,她就不喜欢,要忘记。
可现在,她想起玉佩,她好像必须先记住殿下。
玉儿委屈巴巴地皱着小脸,她居然还不能忘了殿下,忘了那个坏人,真是可恶。
“姑娘,你跑哪儿去了,不是说在原地等我吗?”张嬷嬷听了丫鬟的话,匆匆赶回来。
玉儿见了张嬷嬷,立马要哭不哭地委屈,有人蒙她眼睛,把她吓死了!
她怕黑,所有人都知道。
两人像婆孙一样重逢依偎,宋余乾也就没急着问玉佩的事。
宋余乾此次陪了玉儿许久,还叫张嬷嬷有时间替玉儿收拾出她喜欢的东西,或许以后有用。
张嬷嬷怎么听不懂宋余乾话里的意思,宋余乾是打算娶玉儿了。
一时间看着玉儿满是笑意,玉儿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宋余乾本来还打算再陪一会儿玉儿,就去找萧覃说明两家姻亲之事,忽然家里仆从又来了,说是老祖宗叫他回去。
宋余乾向来孝顺,思量过后,今日萧府适逢圣上赐婚,已经有了一桩婚事,他与玉儿不必急于这一时,便与玉儿辞别,回了宋家。
张嬷嬷得知宋余乾并非传言那样不想娶玉儿,热情得亲自送宋余乾出府。
青翠得了收拾东西的吩咐,猜到什么,眉飞色舞地绕着玉儿,取笑个不停,“以后咱们姑娘就要改口宋夫人了!”
玉儿也不懂为什么兰苑的人今日都这么高兴,也跟着大家一起笑。
只不过她才笑,脑海里忽然想起傅景那张冷冰冰的脸,蹙了蹙眉头,“我想睡觉了。”
她一想起曾经对她好的殿下又对她那么坏,她就有一点点伤心。可惜,她还不能将他忘掉。
玉儿怀有心事入睡,一觉却睡得很足。
*
而都事堂内。
萧覃正在批改公文。
见萧府来人,还不打算急见,最后是福禄传话,萧覃才知,圣上竟然把萧红珊许配了太子!
“福禄,话不可乱说,你确认那是我萧家的人?”萧覃不可置信地道。
他今日分明跟陛下表明了不愿意参与党派之争的心意,也不愿意将女儿嫁给太子,圣上也答应了。
怎么可能还会有赐婚的圣旨传到了萧家?
“相爷,那人确实是萧府的人,还说夫人叫你赶快回去商量此事。”
萧覃一惊,怎么会这样?
可回到府中,老管家亲自出门迎接,也说此事为真。
圣旨确实已经宣到了萧家。
萧覃一张脸黑得可怕,显然也气得不轻,身为天子,竟然如此出尔反尔!
他叹了口气,又问:“夫人在哪儿?”
邵氏听说他回来了,早早地来将他堵住,也没质问为何出了差错,就告诉他太子来了府中,看看能不能向太子求个情?
邵氏当年好不容易怀上萧红珊,她现在什么都不求,只求萧红珊往后平安。
萧覃看见邵氏好像一下子老了,难得对邵氏柔情了回,把邵氏按在怀里,“你先别急,我去见太子。”
萧覃邀太子在书房相见。
书房无人,只有伺候在侧的萧覃心腹,福禄。
福禄虽见过太子数面,但这般离太子如此之近却是第一次,忍不住被太子周身冷冽的气息所震撼。
他跟随萧覃身侧多年,自然对这位“杀神”有更深入的了解。
杀神之名并不是单纯地指傅景残忍嗜杀,更是指傅景数次从杀神手底下夺命。
神要杀他,他便杀神。
福禄这些年的耳濡目染,也多少涵盖了萧覃对傅景的看法。
萧覃对傅景是有惋惜的。
生母早逝,圣上不喜,贵妃陷害,他一步一步走到现在,心智与手段不可谓不强大。
可惜,君只有一个,萧覃身为臣子,自是不会过分插手圣上意图。
萧覃入仕,只有一个目的,国泰民安。
谁当皇帝反而对他不那么重要。
福禄给傅景沏完茶,畏缩地站在一旁,萧覃道:“你先下去吧!”
书房一时只有萧覃和傅景两个人。
傅景慢条斯理地用茶盖拂了拂呈金色的茶汤,却并没有喝,有些烫。
这茶如同萧覃此刻的心情,滚烫得完全凉不下来。
“太子何意?”萧覃开门见山地道。
他听邵氏说了,圣旨是傅景亲自求的。
“孤要萧相永远保持中立。”
一话毕,萧覃便明白了过来,不是萧红珊惹怒了傅景,而是傅景在打他的主意。
“太子不必如此,微臣也自会守身如玉,还请太子放过小女。”萧覃躬身作揖道。
傅景放下手中茶盏,目光锁在萧覃身上。
萧覃身上的紫色圆领官袍象征着他的地位。
“听说萧相主张变法。律法严明之下,盛世清明,所以就算天子昏庸,百姓也能获得一定的安康。”
萧覃一愣,这是他少年诳语,亦是他心之所向。
不能保证世世代代的明君,便致力于构建永保万民的法制。
可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孤不这么认为。法外有人情,人情是非,熟黑熟白,萧相岂能轻易左右人的思想,保证他们像法律一样,规矩严明,执法如山。”
“孤今日既然能以此作胁,他日,旁人亦可。丞相当真能永葆初心,坚持事君不事臣的初衷?”
萧覃是个人才,是个难得一见又执拗的人才。
傅景的看法与先帝一致,所以并不想一味打压他。
萧覃心中微微震撼,未曾料想到年少如傅景,竟然也能看到如此之远。可若不试,岂知优劣?
萧覃心中火气消了些,“微臣不知他人如何,但微臣初衷,永不变!恳请太子手下留情!”
傅景没想到萧覃到了这地步竟然还如此冥顽不灵。
可萧覃执拗,他又岂是轻易改变自己想法的人?
他不信旁人承诺,只信自己抉择!
“三日后,孤来迎娶太子妃。”
傅景离开萧覃书房后,脸色阴沉,王福心知怕是有些不顺,不敢出声。
傅景离开萧府后,便道:“药送了?”
王福晚了一步随他出府,应是去送药了。
王福点头,他寻了个借口,说是太后赏的去疤膏,让萧覃给玉儿送去。
傅景闻言,这才神情稍缓,不过还是沉重无比,萧覃确实,太出乎意料!
“走吧,回府。”
第21章
◎红绸铺满整个地面,绣球高挂廊檐。◎
夜里,星光暗淡,屋内烛火摇曳。
玉儿用完晚膳,趴在桌子上玩红玉制成的九连环。
她刚擦了药。
嬷嬷说那药是宫里的,难得,不准她浪费,也不准她乱动把药蹭没了。
她就只能坐在凳子上玩。
“姑娘,快来看,院子里落了好大一颗夜明珠。”青翠忽然跑进来喜道。
玉儿皱了皱眉,夜明珠?
张嬷嬷也好奇,方才是有一声声响。
玉儿穿好鞋,跟着兴奋的青翠到门外一看。
兰苑的四人都被之前的声响吸引了过来,围在院内的石桌旁。
见玉儿过来了,立马让开一条缝。
一颗如斗碗大小的夜明珠静静立在石桌上。
明亮而不刺眼的光晕,连石桌旁的梧桐树干都照亮了,天空之上也蒙了一层熠熠生辉的光芒。
玉儿惊讶得捂住嘴,真的好大的一颗夜明珠!
她笑着走过去,摸了摸石桌上的夜明珠,问大家:“这是哪儿来的?”
“天上掉下来的啊!”青翠笑道。
她之前在屋里打络子,听到一声声响,出来一看,门口落了一颗大黑球。
仔细一看,才发现是蒙了一层大黑布的大黑球。
天降异物,她叫来兰苑胆大的阿牛哥将黑球解开,里面居然包了层层厚的棉花,最后里面藏的就是这样的一颗夜明珠。
阿牛把之前的棉花和黑布一齐拿到桌上给玉儿看。
那一堆蓬松绵软的棉花,膨胀起来足有小山高,整个石桌都摆不下,可见包得十分厚实。
玉儿心下惊奇,如此看来,还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啊!
兰苑下过雪,可从来没有下过夜明珠。
“姑娘,天降喜珠是好事。这颗夜明珠这样亮,放姑娘屋内,夜里都不用点灯了。”
青翠是个说做就做的活泼姑娘,立马捧着夜明珠放进玉儿房间。
玉儿还想阻止,张嬷嬷却拉住了她,“让青翠去吧!那夜明珠瞧着放你房间,正好合适。”
玉儿怕黑,照顾再周全,总有些疏忽时候,灯不小心灭了,玉儿就难以入眠,总得缓上好一阵儿才能入睡。
玉儿点了点头,笑意满满地望着天上。
她眉眼弯弯,嘻嘻笑着,原来天上还会落夜明珠啊!
这样的高兴事,让她把今日的烦恼都彻底抛在九霄云外。
一晚上什么都不玩了,光围着夜明珠度过了。
太子府内,傅景一身白色常服立在窗前。
白色不比黑色沉稳内敛,安静站在窗前时,令傅景颇有谪仙气质。
只不过这谪仙,照样不容旁人靠近。
傅景深邃的眸色看向院中寒星。
身边,王福禀报道:“殿下,三姑娘那边的事已经办妥了。但那玉佩确实修不好了,奴才预备叫人照那模子重新做个一模一样的。”
傅景微微颔首,表示同意,抬手搭在窗前,又淡声道:“三日后,迎娶太子妃。”
王福闻言,心底微微有些惋惜,殿下执意要娶萧家大姑娘,看来这三姑娘,是注定与殿下无缘了。
萧府内,邵氏听说傅景执意要娶萧红珊,仍在和萧覃争吵。
萧覃百般无奈,“殿下说过,他不会动红珊,你为何一直不信?”
他已经跟傅景说过了,傅景也答应会善待萧红珊。
“那内官也说过,太子已犯旧疾,你为何也不信?”邵氏心有不甘道。
“区区宦官之言,如何能信?”
那萧覃又为什么要叫她去信那个以心狠手辣出名的太子?
邵氏从来没有像此时这样感到绝望过。
她以为萧覃纵使心底有了别人,对她也总有一份夫妻情义。
可如今,连这份情义她都感受不到了。
邵氏忽然起身问道:“如果是玉儿要嫁给太子,相爷,你还能如此安坐在此吗?”
“如何又提到玉儿了?”萧覃认为邵氏简直是无理取闹,他该做的都做了。
圣旨已下,再违抗就是抗旨不遵。
他看着邵氏就是死活不愿意的样子,也站起身来,“你好好准备吧!三日后,红珊就要出嫁了。”
萧覃气得拂袖而去。
出门后,萧覃无奈地又回头看了眼。
叹了一口气,又去了萧红珊那里。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事,问题还是出在他这儿。
萧覃怀着愧疚,劝慰了一番萧红珊,不舍地叹息道:“人生就这么一次出嫁,好好准备,有什么需要跟你母亲说。以后要是在太子那儿受了委屈,回来跟爹爹说。”
萧红珊躺在床上,茫然地看着萧覃,只觉得那张脸有些扭曲。
为什么他要她嫁给那个活阎王?
她听了十年关于傅景的各种流言,他的腐烂在根里,他生下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傅景不详犯煞,嗜血暴虐,她嫁过去就是死。
她的父亲竟然让她去送死?
最后,萧府还是喜庆了起来。
玉儿望着渐渐喜庆起来的萧府,心生欢喜。
她看着红绸铺满整个地面,绣球高挂廊檐,连冬雪都隐隐被这喧闹的架势感染,渐渐融化,让充满生机的春渐渐来到。
张嬷嬷把臂弯的红色披风拢在玉儿身上,给她系了个不紧不松的结,“姑娘,这几日好像有些化雪了,多穿点。”
又嗔笑道:“怎么还没看够,昨日已经去看了一日了。”
相府从未办这样的喜事,玉儿亦不曾出门参加过这样的喜事,对她而言,这一切都实在是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