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景双手接过美人粽,让玉儿和着被子坐在他腿上。
王福见此情景,忙带着另外两个小太监下去了。
灯火熏黄,玉儿和被躺在傅景怀里,被褥喜庆发红,把她严严实实地包得像一个婴儿。
傅景手臂长,双手环抱般地搂着她,低头端看怀里的人。
如今的玉儿已是玉容花貌。
眉宇间温柔一片,青黛眉色,柳眉敛翠。
她小时候的婴儿肥已经褪去得差不多,整张脸出落得几乎没有幼时的影子。
唯一与幼时相同的就是好看,好看到一眼便招人喜欢。
细看时,会发现她的眼睛似乎也变了些,变得更长了。
傅景细细观看着,渐渐发现,拆开看,她哪里都变了,可合在一起,他发现她似乎和小时候没什么变化。
傅景不知何时起,挑起了玉儿桃尖似的下巴。
目光逡巡完毕后,他又端详到那双闭着的杏眼上。
杏眼长睫,熟睡时甚是静谧,如此安详熟睡的样子让傅景心中一时不悦。
玉儿是被人从沁梳殿抬来的,如此这般抬动,她竟然还没醒。
这般毫无警惕之心?
傅景下意识地因为不满而指尖用力。
玉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便是吃与睡,娇养到这份上的人难免娇气,一点疼痛就是巨疼。
玉儿下巴受疼,又长又卷的睫毛睁开,入目的是一张熟悉而冷冽的脸。
“醒了?”傅景发现玉儿醒来,又捏了下玉儿的下巴。
玉儿下巴薄,肌肤嫩,被傅景这么不知力道的一捏,疼得她“嘶”了一下。
傅景略一挑眉,是他把她弄醒的?
垂眼看去,被他捏过的地方,留下明显的红印。
似乎是源于某种好奇,傅景转而用手擦了一下。
因常年习武,即使是指腹,也带着一层薄茧。
与吹弹可破的肌肤相比,无异于一块硬石头。
那抹红并不能擦掉,反而越来越红。
傅景又眼眸深沉地擦了几下,不知是想看那抹红消退,还是想看那抹红变得更深。
玉儿本来极困,在她看见傅景时,有一瞬她是打算继续睡的。
天大地大,都不能挡住她的睡觉最大。
可她下巴忽然发疼,疼得她一丝警醒,整个脑袋也渐渐清明起来。
待看清眼前的俊颜,玉儿身体一颤,太子殿下怎么在这儿?
她下巴上的手还在揉搓,带来些微刺痛。
傅景抬眸,那双眼里惶恐而害怕,却并没有哭。
“怎么不哭?”傅景问,她不是动不动就爱哭。
“殿下不喜欢哭的人。”玉儿忍痛老实道。
她对赵嬷嬷安慰她的话深信不疑,认为殿下现在是喜欢她的,她还盼着以后去找张嬷嬷。
所以怕她哭了,殿下又会厌恶她。
她好不容易得了殿下的喜欢,让殿下可以不杀她了,不能因此毁掉。
傅景闻言,夜深人静,所有一切都到了蜷伏歇息的时候。
他难得轻笑了下,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此刻的他和平时多么不同。
收敛了上位者的气息,看模样,不过二十出头。
他本来长相俊美,如今一笑,令玉儿都一时看呆。
斜眉入鬓,好似在飞扬。
真好看!
玉儿盯看着傅景唇畔的笑容,人给予她笑容,她便给予对方笑容,心里忽然就卸下了所有害怕。
“想回家还是想留在太子府?”傅景没有与那抹红较劲儿了,双手搂着她问。
“可以回家吗?”几乎是没有迟疑,玉儿便问出来了这样的话。
足以见得她对家的依恋。
傅景忽然皱眉,掂着怀里人的下巴,目光深邃,“你知道你是怎么嫁进太子府的吗?”
玉儿抬头看他,察觉到傅景周身的气息变了,无辜地眨了眨眼,“轿子。”
她是坐着轿子嫁进来的。
傅景脸色一沉,彻底变回冷淡无情的样子。
他好像又忘了,忘了她傻了。
宫里那场相遇,他本该就知道的,她傻了。
是他不想承认,亦或许他不想见到。
阿玉曾经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小时候还是一个糯米团子的时候,她就已经会很多东西了。
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因为人已经在他太子府了。
傅景忽而垂眸,觑着怀里怯懦害怕的女子,她长睫扑朔,正用一种陌生畏惧的眼光望着他。
玉儿觉得殿下好奇怪,那样的眼神里晦暗不明,似乎有丝低低的情绪,像看受伤的小兔子一般,可她又没有受伤。
傅景唤来王福,又将人送回去了。
他不该同一个傻子商量,更不应该妄图让一个傻子决定自己的路。
回去的路上,玉儿自己走了一段路,可她嫌远,想让王福把自己背回去。
王福哪敢碰玉儿?
太子的东西,不论是人或物,冠上了太子的名号,打上太子的烙印,能碰的,便就只有太子殿下了。
王福吩咐人又把玉儿裹了起来,用之前的方式将玉儿抬着。
王福对玉儿是有好感的,见人安然无恙地从傅景寝殿中出来,即使猜不透傅景的想法,也有足够的理由让他对玉儿恭恭敬敬的。
他侯在玉儿身边,“太子妃啊,殿下是喜欢你的,无论你以后在哪儿,可都别忘了殿下。”
替嫁之事非同小可,傅景极有可能会问罪萧家,自然到那时,玉儿便要回去一段时日了。
等到萧府之事尘埃落定,恐怕才能接回来。
玉儿迷迷糊糊地“恩”了声。
王福抬眼看去,得了,又睡着了。
这般万事不惧,还有心情睡觉的态度,恐怕是老天爷都在注定让她成为有福之人,在保证她一生顺遂无忧。
王福笑笑,把人送回沁梳殿,吩咐下面的人好生伺候太子妃,便打道回了承安殿。
回去时,承安殿内寂静无光,傅景已经歇下了。
他也不再忙活,三姑娘的去留,殿下心中怕是已经有了决断。
翌日,赵嬷嬷听说昨夜里玉儿被王福带走过,又送回来,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听婢女间隐晦又极其简单的描述,似乎玉儿已经被宠幸了。
玉儿容貌昳丽,太子心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只是玉儿初经人事,没人给她指导,传言中的太子殿下一听就是个不会疼惜人的。
若是昨夜真的有了那么一遭,怕是得受不少疼。
赵嬷嬷早早收拾妥当,来到了玉儿的寝殿。
玉儿一张脸趴在被窝里,似是十分劳累,任她喊了好几声都没醒。
她无法,又想急切地确认太子是否宠幸过玉儿。
如果宠幸过,就代表着机会,代表着以后身份被识破,也有存活的可能。
玉儿侧身躺在被窝里,秀发被赵嬷嬷掀到一旁,修长白皙的脖子,干净如以往。
赵嬷嬷又扯开玉儿的寝衣。
玉儿身上的寝衣被赵嬷嬷从后面拉下一大半,露出圆润白皙的肩头。
光洁发白的美人肩下,是条漂亮性感的脊柱沟,让人看了直叫人眼热,可是周围纤尘无比,干净异常,并没有想象中的暧昧痕迹。
玉儿背上传来凉意,身体瑟缩了下,回头看了眼身边的人,又往温暖的被窝里面钻了下,鼻音浓浓地道:“赵嬷嬷,我再睡会儿。”
赵嬷嬷一下不镇定了,“太子妃,您快跟嬷嬷说说,昨晚殿下对您做过什么?”
“他抱我了~”玉儿迷迷糊糊,眼都没睁开地答。
抱了?
“然后呢?”
玉儿哼哼唧唧,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没说。
赵嬷嬷忽然摆脸不喜,都说太子殿下不近女色,她看他是不行!
玉儿这么大个美人,抱都抱了,居然什么都没发生。
玉儿还想再睡,却被赵嬷嬷拉了起来。
不管太子和以后如何,玉儿既嫁过来,现在又安然无事,自是得做出太子妃的样子,担起太子妃的责任,别给人家落了把柄。
太子府内虽规矩严明,但私底下,哪个府邸不藏着些心思不干不净的下人。
赵嬷嬷今早便遇上一个,听到玉儿侍寝之后,竟然一脸鄙夷。
赵嬷嬷用脚趾头就能猜到那姑娘在想什么。
要是栽倒那等人手里,岂不是丢了相府的脸面?
说曹操,曹操到。
赵嬷嬷正在给半困着的玉儿换中衣,一个簪着新鲜梅花的婢女走上前来,“星沉来帮忙。”
唤作星沉的婢女颇有几分姿色,娇俏玲珑的一张脸,笑着的时候眉眼弯弯,看起来是个十分纯善的姑娘。
她穿着太子府内婢女统一的粉色宫装。冬季衣服多厚重,穿在身上显臃肿,她穿起来却丝毫不影响纤细身材,足以见得,从各方面来说,都可算一个美人。
若不是赵嬷嬷偷偷瞧见过她暗地里尖酸小气的模样,恐怕赵嬷嬷都得被她骗过去。
此时,星沉说着帮忙,眼睛却凝在玉儿身上。
她听说嫁过来的太子妃长相极美,美得能让不近女色的太子殿下都心生怜惜,不仅纵容她哭闹,事后还特地派大总管王福亲自请去了承安殿。
孤男寡女,又是两人大喜之日,做些让人脸红心跳的事,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更何况两人都那般仙姿玉容,是再匹配不过的了。
玉儿半眯着眼,根本不知被人打量,整个人都靠在赵嬷嬷身上,让赵嬷嬷帮她换衣服。
这般被人伺候,难免有些春光乍露。
乌黑长发拢在脖颈处,白皙的锁骨半隐半现,再加上那张睡意迷蒙的脸,一眼望去,跟刚睡醒的狐妖一般。
慵懒缱绻,道不尽的惊心动魄和夺人心魂。
婢女的眼神变得怪异,既高傲又嫉妒。
“你去煮茶,太子妃早上醒了要喝茶。”赵嬷嬷找了个理由,直接把星沉给打发了。
“还不快去!”煮茶是件费神的事,星沉扭捏不愿了会儿,被赵嬷嬷吼了声。
赵嬷嬷斜觑着那道不甘的背影,真是什么人都有,太子那样的人都有人肖想。
回头发现玉儿正睁着眼看她,好像是方才受了惊吓,“太子妃莫怕,收拾了个心思不正的小蹄子罢了。”
玉儿不在意地点了点头,又忽然问:“小蹄子可以吃吗?”
赵嬷嬷:“……”
今时不同往日,玉儿若再与往常一般,被人看出了痴傻怕是不妙,“太子妃,以后在人前不要说话,别人问,我们才答,好不好?”
“为了活命吗?”玉儿问。赵嬷嬷这般神情严肃,几乎都与这件事有关。
赵嬷嬷连连点头,又暗地里教了玉儿许多。
玉儿虽痴傻,但好在听话懂事,只要意思传达到位,让她明白,她便会铭记在心。
赵嬷嬷伺候玉儿梳洗,梳洗完毕后,梳头婢女给玉儿梳头,问玉儿今日进宫请安,想梳什么样的发髻?
如今乃是大婚第二日,新婚夫妇得给公婆敬茶,身在皇室,自然得进宫请安。
玉儿茫然地望着她,那一眼望得婢女直脸红,连忙举了几个自己认为适宜的发髻,“太子妃貌美,高髻如双刀髻,飞天髻都是衬太子妃的,不知太子妃心仪哪一款?”
玉儿眨了眨眼,似思考,试着道:“我要好看的。”
玉儿这边被人伺候着梳头,赵嬷嬷那边在挑选衣裳。
太子府内派来掌管沁梳殿的掌事嬷嬷建议玉儿今日进宫,既要大方得体,又要凸显新婚喜气,留了两件红色石榴百子诃子裙和黄色并蒂莲心马面裙。
“进宫?”赵嬷嬷惊道。
“是啊!”掌事嬷嬷一脸疑惑。
赵嬷嬷只顾着担心太子,把这茬给忘了。找了个借口,让掌事嬷嬷自行决定,脸色难看地匆匆回了主殿。
梳头丫鬟给玉儿梳了个双刀髻,刀髻蜿蜒,曲线优美,精致的镶玉珍珠蝴蝶头面从鬓角到刀髻,把玉儿打扮得犹如洛阳神女,既不失高贵,又不过于奢华。
玉儿第一次梳这种发髻,摸了摸刀髻上活灵活现的蝴蝶,冲着梳头婢女甜甜一笑,“好看!”
从眼底发出的真诚笑容,让梳头婢女心花怒放。
赵嬷嬷撩开红珍珠帘,进来看着梳妆好的玉儿愣了好一会儿。
此前她就知道玉儿甚美,如今再看,仍不免失了会儿神。
“太子妃,奴婢忘了,夫人交代过一件要事,还没告诉您。”赵嬷嬷用眼神示意周围婢女。
待人都走完了,才半跪着玉儿面前,露出一脸惊慌,“太子妃,咱们不能进宫。”
此次进宫请安,除了皇帝与贵妃,还有一位见过玉儿的太后。
太后早前办冬日宴时就知晓玉儿的身份,此去不是自投罗网,承认替嫁?
若是替嫁之事被人知晓,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她们是无论如何都去不得的。
玉儿疑惑地望着赵嬷嬷。
赵嬷嬷也不解释,只拉着玉儿的手直颤。
虽然她们不能去,可按照规矩,她们必须去。
如今已是清晨,东宫恐怕早已准备齐全,她们早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玉儿坐在绣墩上,瞧着赵嬷嬷焦急的神色,“赵嬷嬷,我可以生病吗?”
赵嬷嬷抬头看向她。
玉儿解释:“上次二姐姐生病了,就不能进宫。”
这是玉儿唯一能想到有关联的事情。
如果想不进宫,生病了好像就可以。
赵嬷嬷蓦地一愣,抬头诧异地看向玉儿。
都说玉儿痴傻,可赵嬷嬷现在看着,这分明是个聪明到极致的人儿,居然这么快就想出了办法。
赵嬷嬷眼中欣喜万分,“太子妃说得对,还可以装病!”
*
承安殿书房。
傅景练完剑已经换了一身常服,此刻正站在紫檀木案桌前,听着牧宣的唠叨。
昨日太子大婚,秦洛勋想要羞辱太子不成,自己反被羞辱了一番,最后扬言要去告御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