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天如果只是普通围猎,梁仲瑄根本不会特别调动禁军来守卫,察觉异常的乔玉立刻整理衣装往内围走去,此刻梁仲瑄正在马场之内,内场里人并不多,只有几个禁军,而梁仲瑄站在外场用手挡着阳光往马场内观望,乔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六皇子正跟随着顾子珏骑马。
乔玉只匆匆见过几次六皇子元吉,上次见他还是去年的元宵节宫宴之上,没想到一年多不见,六皇子长高了不少,虽然骑的马不高大,可他骑马的姿势标准,完全不像七岁的孩子,只见他拿起弓箭,对着靶心射出一箭,正中靶心的靶心,当年的顾南天有百步穿杨之名,顾子珏更是不恐多让,如今看来,这六皇子元吉日后也是个骑射高手。
“乔老!”
乔玉一时看的入神,居然忘了给梁仲瑄请安,倒是梁仲瑄先发现了乔玉,乔玉赶忙给梁仲瑄问安,梁仲瑄则亲切的拉着乔玉指着元吉说道,
“吉儿找到了合适的宝马后,骑射的功夫长进了不少。”
乔玉看着面露喜色的梁仲瑄,觉得这样的他很陌生,不是深藏不露喜怒不显的君主,而是一个普通的父亲,言语间是特别骄傲的显摆,让乔玉看看他优秀的儿子,这样陌生的梁仲瑄,一时间让乔玉不知该如何反应。
“吉儿是我的嫡子,一直在我身边长大,比起其他孩子,他是最有资格做储君的皇子。”
梁仲瑄突然收起慈父的模样,又恢复到那个让人猜不透的帝王角色,事关立储之事,乔玉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梁仲瑄回头看了看乔玉,见他低头不语,梁仲瑄回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乔老一心忠于朕的心,这些年朕都明白,现在朕希望你也能对元吉如此,你要像对待朕一样支持元吉。”
乔玉听了此番话,赶忙跪在地上,俯首说道,
“陛下龙体金安,必然能亲自教导六皇子,老臣不敢僭越,但必然全力协助陛下,万死不辞。”
梁仲瑄扶起乔玉,轻轻拍了拍乔玉的手臂,仿佛在诉说着自己的感谢,而后目光又望向元吉,他此刻虽然还值壮年,大楚也越来越强盛稳定,可作为皇帝,身边总是有太多说不准的意外,作为父亲,他总是要把一切安排好,因为他害怕万一。
顾子珏原本在围场内陪伴元吉骑马,后来元吉和梁仲瑄去了围猎,子珏便在周围巡视,他眼力及佳,远远便看到溪边有个黑衣人,那人隐藏在草垛之下,如不是子珏的眼力好,根本不会有人发现那里有人。
子珏朝着那人缓缓走去,心里有种隐隐的感觉,这人居然能在禁军的防卫区停留,恐怕绝不是普通人,他已经尽量放慢了脚步,可仍然惊动了那人,光天化日间,那人就一闪没了身影,可偏偏子珏眼力好,迅速的捕捉到了他的去向,提气便追了上去。
这二人一个跑一个追,就这么僵持了很久,那黑衣人其实正是十二所掌事人卫临,最近因立储一事烦扰,梁仲瑄一直留他在京城坐镇,以防不时之需,卫临在平京必然是隐于梁仲瑄隐身侧的,只是他轻功极好,根本不会被人发现,完全没想到居然会被这个顾子珏发现了行迹。
顾子珏刚追出不远,便在猜想这人会不会是卫临,可此人武功太高,如此近距离的出现在梁仲瑄周围,不能确认他的动机子珏实在不安心,但他又担心这人真是卫临,一时间也不敢惊动附近的禁军,害怕禁军围剿会暴露他的样子。
卫临着实被子珏的轻功惊到了,没想到自己居然一时间都摆脱不掉他,可很快卫临也明白了子珏的意图,见他未惊动附近的禁军,便迅速离开了防卫区域,果然离开防卫区域后,子珏便没有再追,大概是身法第一次被人追上,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卫临难得的停下了脚步,驻足在一棵大树之上。
卫临带上银丝面具,缓缓回过头,望着远处站立不动的顾子珏,顾子珏见他已经离开守卫区域,便未深追,见他站在树上,宛若一只小鸟一样轻盈,不禁更加确认他便是卫临。
卫临稍作停留,双脚一踏身形已经隐匿于树林之中,子珏见他离开,便匆匆返回内场,此刻几人已打算离开,元吉似乎于乔玉很是投契,连回去也同乘了一辆马车,子珏示意禁军跟着,回身再想去找梁仲瑄禀报黑衣人之事时,梁仲瑄已上了马车,他只能回到皇宫后,才悄悄向梁仲瑄禀报此事,
“启禀陛下,刚在猎场外围,末将发现了一个可疑之人。”
听了子珏的话,梁仲瑄轻轻笑了一下,回头看着子珏,说道,
“那是卫临,之前他就担心围场太空旷会被发现行踪,所以不敢跟的太近,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
“追逐之间末将便有猜测,只是他身手太了得,未能确认身份,末将不敢放任不管,但他以银丝面具遮挡,末将未见他真容。”
听了这话,梁仲瑄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低头望着子珏的影子,眉头微蹙,十二所在梁仲瑄登基之前确实是隐藏于暗处听命于帝王的暗夜组织,可自梁仲瑄登基后,他希望改变这一现状,十二所不该隐于暗夜,而是光明中的帝王之剑,替帝王铲除利弊。
可卫临仍旧认为自己只是影子,承袭了十二所一直以来的宗旨,不肯以真容示人,认为自己就应该活在阴暗的角落替帝王谋事,梁仲瑄有时候也是无奈,他多希望卫临也和子珏、善之那样充满朝气的活着。
“其实你见过他,在很小的时候,他还咬了一口。”
梁仲瑄说完又轻叹一声转身进了议政殿,而子珏因为梁仲瑄的话,回忆起了曾经的一段往事。
第22章 第二十一章
那时的子珏比如今的元吉大不了两岁,被梁仲瑄调到禁军见习,跟着禁军一起操练,平日也时常被梁仲瑄带在身边四处走动,那时梁仲瑄为了解民情时不时会微服私访,有一次梁仲瑄便带着子珏一同去了临近州府,那时灾荒刚过,梁仲瑄想去看看当地实情,作为帝王梁仲瑄一向是知人善用,派出治理灾荒的官员处理得当,不但开仓放粮救济灾民,还鼓励当地豪绅出力一同渡过难关。
但即便处理的再好,难免还是会有不足,就好比无人看顾又生了病的孩子,这些人没人照顾无人理会,不免在灾荒中默默死去,那天正巧被梁仲瑄碰到一个,一个高烧不退蜷缩在后巷的孩子,脆弱的生命正在一点点的流逝,好在有只流浪狗靠近惊醒了沉睡的孩子,让他发出大呵之声,吸引了附近经过的梁仲瑄。
几人走入后巷看到了那个孩子,梁仲瑄让子珏去给他喂两口水,可能是因为刚刚呵退了流浪狗,让他用尽了力气,使得他更加憔悴无力,子珏本想踮起他的头,好让他喝两口水,可哪知手臂刚刚靠近,那本来脆弱无力的孩子,就迅速抓住子珏的手,一口咬下去,痛的子珏眉头紧皱,他猜测如果不是那孩子此刻虚弱无力,那一口一定能咬掉他一块肉。
子珏反应也是迅速,直接推开他,可他的手臂还是被咬出了血,
“滚开,我还没有死,我还没有死,不要靠近我。”
那孩子原本是那样脆弱,可此刻却眼神明亮而坚定,那是他对生的极度渴望,害怕被拉去乱葬岗,子珏回过头望向梁仲瑄,显然那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梁仲瑄对身边的护卫说了什么,又对子珏招招手,子珏只得回到他身边。
“让护卫送他去医治吧。”
说完拉起他的手臂看了看,笑道,
“这孩子下嘴太狠,看来是被欺负怕了。”
那时的子珏对于梁仲瑄的话似懂非懂,可长大了,慢慢明白了那其中的意思,满身伤痕瘦弱无力,没少挨打,可能也和野狗争抢过食物,所以才会对于野狗和陌生人的靠近那样防范。
而这个藏在顾子珏记忆中的小男孩,居然成为了如今让人闻风丧胆的十二所掌事人卫临,子珏说不清楚心理是什么滋味,抬起手臂看了看,那曾经被咬伤的痕迹,如今已经被后来受的伤覆盖住了,他甚至不记得到底被咬的位置在哪里,可那小男孩的眼神他至今还记忆犹新。
梁仲瑄私下争取了乔玉的支持,便开始了册立元吉的准备,他并未急于求成,而是希望慢慢的将元吉的能力展现在大家面前,元吉虽然年纪尚小,可他是嫡皇子,又有顾氏血脉,只要不急于求成,扶植元吉成为太子可比让当年的梁仲瑄成为太子简单的多。
原本一切都是按照梁仲瑄的计划在稳固前行,可就在这个时候,民间各地不约而同传出了一个传言,开始还很隐晦,但到了后来传言直指顾氏,绘声绘色的说当年的威北王之乱,顾枫是直接参与者,后来却因为梁仲瑄的劝导最终弃暗投明,背刺威北王,才导致威北王计划被识破,最终兵败如山倒。
这个传言就仿佛平地一声雷,让曾经的的陇西战神顾枫成了阴险狡诈的小人,让这位以军功配享太庙的国公爷蒙羞,原本十二所的情报机构在发现问题时已经及时进行了干预,可这传言在不能地方开始了传播,十二所一时间也无可奈何。
“微臣罪该万死,只知鸿曦联络朝臣,不知他还留有后手,让谣言重伤中宫,请陛下赐罪。”
议政殿中卫临跪地请罪,十二所的行动已经相当迅速,查明这谣言源起之处,竟然和徒门教扯上关系,自打十二所掌握了徒门教教主鸿曦的意图后,为了撒网找出和他勾结的朝臣,梁仲瑄并未直接处置他,没想到让他有了足够的时间,利用教众散播谣言。
梁仲瑄这几日一直将自己困在议政殿中,不见外臣,这次的谣言虽牵扯的是顾枫,可出自顾氏一脉的皇后才是这次谣言最大的受害者,看来是梁仲瑄小看了徒门教背后之人,这一刀正正好好的刺中了梁仲瑄的软肋,着实让他痛得心酸。
“鸿曦人呢?”
“已经被控制在十二所的地牢之中。”
“不管用什么方法,撬开他的嘴,这个时候重伤中宫,肯定与立储一事有关,我要知道是哪个皇子参与了,你亲自去审。”
卫临跪地不起,不敢接旨,这次是他的失职,明明是掌管天下情报的十二所,又完全掌握了鸿曦和徒门教,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还让他有机可乘,自接管十二所以来,这是第一次让卫临觉得如此挫败,甚至觉得自己再不敢担负起十二所的重任。
梁仲瑄看着卫临,知他心痛,便打算起身去扶他起来,可多日未眠又食欲不佳,让梁仲瑄刚起身就觉得天旋地转,好在卫临行动敏捷,及时扶住了梁仲瑄,梁仲瑄定了一下神,才缓和了那阵眩晕,伸手拍了拍卫临的手臂。
“这次是个教训,给你的,也是给朕的,以为控制了朝臣就能万无一失,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悠悠众口足以毁掉中宫的凤仪。”
卫临汗颜的低下头,梁仲瑄紧紧的抓住卫临的手臂,好半天才放松下来,轻轻的拍了拍他,说道,
“你去审鸿曦,再传朕的旨意让李安献入京,他是该兑现当年对朕的承诺了。”
“遵旨。”
卫临也明白此刻不该再纠结过错,要及时止损才能度过这个难关,所以也没再请罪,按照梁仲瑄的旨意去办了事情。
如今虽南镜和西凉斗争激烈无暇东顾,可李安献回京梁仲瑄还是不放心,便让戚蒙去凉州坐镇代为管理陇西军,当然这个安排是他让长公主德怀私下安排的,一切都进行的悄然有序。
关于这次流言,朝中开始并未关心,毕竟顾氏世代忠烈,在朝中口碑极佳,起初大多都不信这种话,可流言越传越广,有些人便坐不住了,联想到当初梁淮对顾枫的态度,让这件事情变得越发描述不清,御史们自然是最先上奏的,理由不过是民声鼎沸,不彻查不足以平流言。
梁仲瑄态度平和,仿佛没发觉这个流言,直到御史上奏才恍然发觉此事,便当朝询问顾南天的意思,可哪里能找到他的身影,梁仲瑄当时便有些生气,说了句‘荣国公最近是越发懈怠了。’
顾南天虽承袭了荣国公之位,但因是军职,又早已解甲归田,所以早年间便获准不用每日来早朝,这是梁仲瑄亲自恩准的,而且两人私交甚笃,如果真有要事相商,梁仲瑄都是请顾南天入议政殿探讨,哪里想到今日却突然在朝堂上说他,这不免让人想起先帝当年故意为难顾枫的场景来。
因梁仲瑄一句懈怠,着实让很多人摸不到头脑,顾氏这些年虽不再担任朝中要职,可谁不知道顾氏上下都深受皇恩,顾枫配享太庙,赐封荣国公,顾南天承袭爵位,永享富贵,顾子珏任禁军统领,皇后之位更是因顾氏才落在英歌头上,这场政治联姻,梁仲瑄这些年也并未多宠爱英歌,她之所以能稳坐中宫,不全是因为依赖于顾氏的荣光吗?
如今一朝变天,顾氏被民怨推上众矢之的,因这流言中可还隐藏着梁仲瑄亲赴凉州说服顾枫背叛威北王的细节,而如今梁仲瑄的态度似乎更加说明了这件事的真实性。
原本梁仲瑄的一句否认,就可以还顾氏清白,可梁仲瑄的这种反应无非是将顾氏推向火堆之上炙烤,御史要求彻查顾氏的奏章更是一天比一天犀利,而梁仲瑄除了第一天回应了此事,再后来便不再言语,而被说懈怠的顾枫仍旧不上朝,甚至连多年全勤不懈怠的乔玉这在这个时候告病在家。
前朝虽吵吵闹闹,但只要梁仲瑄不下旨,根本无人敢撼动顾氏,倒是太后在后宫几次几次为难皇后,她速来不喜欢英歌,这次是逮到机会好一顿训斥,但英歌在后宫这么多年,早就习惯,面对太后的刁难也是不卑不亢,倒也让太后有些有怒火没地方发。
原本英歌也以为这件事情不过是一时兴起的谣言,过段日子便会烟消云散,哪知道会越演越烈,此事毕竟事关顾氏一族,英歌终究还是不能置身事外,她脱簪前往议政殿请罪,不理会高远的搀扶,直接跪在了殿外,梁仲瑄闻声已赶了出来,看着衣服单薄的英歌,自然是心痛不已。
“拿件披风来。”
梁仲瑄高声喊着,高远在梁仲瑄说话前已经去取了披风过来,如今已入冬天气寒凉,英歌自生下成阳后,身体一直不大好,哪里能承受得了这种寒气,梁仲瑄给英歌披上披风搂在怀里,高远又赶忙让内侍去取了火盆和热茶来。
“你这是干嘛,自己的身子怎么不知爱护,为了几个不痛不痒的流言,就让你脱簪请罪吗?”
梁仲瑄语气带着气,却又有着无尽的心疼,这些日子太后明里暗里折磨英歌,他是听在耳中痛在心里,可碍于此刻时机不对,梁仲瑄无法去保护英歌,也只能委屈英歌,但此刻见英歌脱簪请罪,便再也忍不住,紧紧的将英歌搂在怀中,恨不得自己为他抵御严寒。
“事关顾氏,臣妾不敢不理。”
“这怎么就单单是顾氏的事?我刚刚有立储之心,就有人坐不住攻击顾氏,本质还不是为了这至尊之为吗?”
内侍拿了火盆和热茶过来,喝了热茶让原本有些发抖的英歌渐渐缓和过来,可梁仲瑄却仍旧不肯放开英歌,就这么抱着她,仿佛是难得的得到这么亲昵的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