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母的坟地在同里镇西边,离家约莫一里地左右的路程,她不疾不徐走着,待快到齐母坟前时,她看到远处坟前小小的灯盏,与坟前孤寂的身影,眼睛阵阵酸涩,默默站着发呆。
其实齐映月也不明白,为何齐母过世这么多年,齐昇还能一如既往,对她念念不忘。
上门说亲的媒婆也不理解,曾背后嘀咕他榆木疙瘩,哪有男人如他那般痴傻的,有些男人前头的刚下葬,下一个就迫不及待迎进了门。
身后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齐映月浑身一紧,忙回头看去,见是萧十七走了上来,不禁松了口气,将匕首悄悄塞回了袖子中。
萧十七余光瞄了她的动作,嘴角扬了扬,眼神看向齐昇的方向,淡淡地说道:“齐月亮,胆子挺大的啊,你大晚上来到坟地,难得一点都不害怕?”
齐映月说道:“死去的人有什么可怕的,活人才令人害怕。你来做什么?”
“那也是。”萧十七附和了声,揶揄说道:“我看你鬼鬼祟祟出来,怕你不小心掉到了河里,跟着前来想要拉你一把。”
齐映月白了他一眼。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萧十七下巴朝齐昇那边抬了抬,问道:“你为何不过去?”
齐映月说道:“阿娘冥寿只阿爹独自去,其他时候我会与阿爹一起去拜祭阿娘。”
萧十七说道:“那倒是,你阿爹养你不容易,得趁着你不在,在你阿娘面前诉诉苦。不过你阿爹挺难得,你阿娘去了这么多年,在你们镇上,他续娶一房应该不成问题,却始终未曾续弦,齐月亮,你有没有问过其中的原因?”
齐映月轻轻摇了摇头:“阿爹说是家贫,不想耽误了别人。有人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估计阿爹是怕委屈了我吧。”
萧十七笑了笑,说道:“齐月亮,你有时候看起来很聪明,其实呢,你真是傻得透不过气。”
齐映月怒瞪过去,萧十七冲着她笑,在月色下,他含笑的脸,像是盛放的昙花。她看得呆了下,僵硬地别转开了头。
萧十七轻笑连连,说道:“瞧你还不服气,罢了,我也不与你计较,就大慈大悲开解一下你,省得你成日胡思乱想,把什么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
齐映月冷哼了声,移开两步表示不屑,不过心中却好奇得很,伸长耳朵听。
萧十七脚步微动,似乎不经意靠近了她几步,说道:“你阿爹与阿娘以前夫妻情深,等你阿娘去了,你阿爹也该花光了所有的心思,哪有心思再续一段。再者呢,没有能好得让他能有力气再来一次的人,然后就到了今日。齐月亮,为何人说会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那是因为沧海巫山已经用尽所有的力气,就好比没见过的事情,见识过之后,就那么回事,也就没什么兴趣了。”
齐映月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新奇的说法,怔怔说道:“那为何许多人对亡妻痴心不渝,写无数的诗词悼念,照样不耽误与后面的新人恩恩爱爱?”
萧十七似笑非笑说道:“你看看就得了,还真的相信啊?谁会把心底最隐秘的事情拿出来说给众人听?齐月亮,好比你心中真伤心的事情,你能说出口吗?”
齐映月回过神,机警地回答:“我没有什么真伤心的事情,你休想套我的话。”
萧十七闷笑不已,抬眉说道:“还真是机灵。不过你那点小心思,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犹豫不决,对着你那未婚夫婿,拿不起也不放不下,头上悬着把剑,你装作看不见,却拼尽全力防备着,等到那把剑劈下来时,你能安全无虞躲开。齐月亮,你真是艺高胆大,又自找苦吃。你对我说一句软话,我就帮着你解决了,省事又省力。”
齐映月平静地看着他问:“你怎么解决?杀了他吗?还是杀了他全家?堵了悠悠众人的嘴?这件事完了,我与阿爹又如何在镇里生活下去?”
萧十七没有回答,而是抱着手臂,绕着她左右转圈打量,怪声怪气地说道:“喲,齐月亮。你这脑子想得够远够多,小嘴也厉害得很,怎地不在你那未婚夫婿面前凶,连多问一句都不敢?我看你就是欺软怕硬,看我好欺负是吧?”
齐映月鼓着脸颊,任由他凶神恶煞绕着她转,半点都不让步。
萧十七嗤笑一声,高昂着头不可一世说道:“我也就是不跟你计较,你真当我怕了你。给我听好了,我管死就管埋,既然你求着我出手管,我一定会管到底。同里镇过不下去,你与你阿爹,就跟着我走,我保管能护着你们衣食无忧。”
跟着他逃亡?齐映月翻了个白眼,刚要说话,萧十七长臂一伸,温热的手掌捂住了她的嘴,把她夹下腋下,闪身躲进了小径旁的树丛里:“别闹,你阿爹来了。”
齐映月忙停下挣扎,伸手去掰他的手,他低下头看着她涨红的脸,神色微微不自在,手像是被烫到了一样,飞快放开了她。
等到齐昇经过他们,拐过弯不见了人影,齐映月从树丛里走出来,斜睨着他,把先前被捂回去的话说了出来:“呸。”
萧十七脸瞬间沉了下来。
齐映月冷着脸,继续说道:“你总是说我傻,其实你也聪明不到哪里去。我们为何要躲,应该跑快些回家才对。要是阿爹回去见家中无一人,深夜里孤男寡女一起不见了,又当如何解释得清楚?”
萧十七面无表情说道:“为何要解释,清者自清。”
齐映月冷笑一声,说道:“我当然是清者自清,因为我问心无愧。不过萧十七,这句话,你敢在你的妻妾面前说吗?”
萧十七怪叫:“我的妻妾?我哪来的妻妾?”
齐映月更加震惊,脱口而出道:“萧十七,你都这么老了,居然还没有娶妻?”
“我老?!齐映月,你有胆再说一遍!”萧十七气得七窍冒烟,伸手去抓她。
齐映月神色讪讪,知道说错了话,心虚地一溜烟儿跑了。
萧十七咬牙切齿追了两步,慢慢地放缓了步伐,悠闲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轻盈的背影,月色朦胧如梦如幻,照得他眼角的笑意,也跟着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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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听饭桶这么一本正经说话 但又被嫌弃老了 哈哈 月亮姐胜】
【男主已深陷】
【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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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二十一章
◎无◎
齐映月在前小跑着,萧十七不远不近跟在后面,不时提醒一声:“你跑那么急做甚,摔了可不能怪我啊,反正迟早得被我抓着,躲也躲不过。”
齐映月不搭理他,到了家前,停下来望着大门,顿时又犯了愁。
要是院门被齐昇从里面闩住,她还得求助萧十七,气鼓鼓回头看去,萧十七神色洋洋得意,带着了然于胸的笑:“早就告诉了你,快老实说声你错了,不然休想我会帮你。”
这时门突然被拉开,齐映月惊了一跳,齐昇黑着脸站在门边,她心里咯噔一下,忐忑不安走进去,唤了声阿爹。
齐昇见到齐映月,先是松了口气,接着沉声说道:“大夜里,你一个年轻姑娘往外跑,若是出了什么事,且不说对不起爹娘,最对不起的,还得是你自己!”
齐映月也不争辩,垂下头道歉:“阿爹对不住,都是我不好。”
齐昇抬眼望着静静站在一旁的萧十七,这次他没有如以前那般客客气气,砰地一声关上门,直言不讳地说道:“萧公子,我向来尊重你是正人君子,我亦不是那等迂腐之人,我相信我女儿,她向来本份谨守规矩,所以能放任萧公子与她平时一起留在家中。只是,我还是大意了。”
他抱拳深深一礼,恳切说道:“求萧公子看在小女曾救你一命,又只是乡下地方不懂世事的姑娘,放她一条生路。”
齐映月怔怔看着齐昇清瘦的脊背,一股子热浪呛得鼻子发酸,哽咽着说道:“阿爹,你听我解释,晚上我见到你出去阿娘的坟前,就跟着你一起去了。以往每年你都去,我也全都知道,怕你发现就悄悄跟着,萧十七发现我出门,也跟了来,我们真是清清白白。”
齐昇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你们现在清清白白。”
齐映月一愣,齐昇话中的意思很清楚,现在清清白白,不代表以后就能清清白白。
萧十七站在旁边一直未曾说话,面色沉静也不知在想着什么,闻言他轻轻笑了笑,一言不发回了厢房。
齐昇望着他的背影片刻,叫上齐映月,转身往后院走。
齐映月默默跟着齐昇来到后院,月光下的河面,泛着柔和的光,对岸的山隐在月辉中,像是幻境般不真实。
齐昇看着河边的台阶,经过这么久,当初上面的血迹早就不见了踪影,鼻尖却依稀能闻到当时的血腥气,苦笑着说道:“都怪我,当时没生出隐恻之心,就不会有后来那么多事,令你差点几次丧命。”
齐映月不怕齐昇责备骂她,就怕他怪罪自己,见着齐昇难受的模样,她心中更不好过,垂下头低声说道:“阿爹,不怪你,是我没有考虑周全,让你为了我操心,是我不孝。”
齐昇摇摇头,说道:“月亮,这段时日发生了很多事,不仅仅是萧十七,还有李水生。李家如何,你也看在眼里,你很聪慧,只看破不说破而已。李水生意欲如何,待他回来,看他们李家表现再说。如果李家真的为了银子,而要让你受委屈,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让他们如愿。”
齐映月眼泪流了下来,齐昇叹了口气,问道:“月亮,我瞧着李家人最近都喜气洋洋,估摸着他能考中秀才。先前你说想要与他商议赚银子养家之事,恐只怕,李水生有了银子,不需要再省吃俭用读书。月亮,你心中可有什么打算?”
齐映月脑子里乱糟糟的,根本理不出任何的头绪,轻轻摇了摇头,说道:“阿爹,我不知道。”
齐昇说道:“财帛动人心,李水生如今身份不同,只怕野心也更大了。月亮,你不要念着我,不管你怎般打算,我都不会怪罪你,以后的日子,还得你自己过,阿爹替你做不了一辈子的主。”
齐映月拭去眼泪,神色坚定地说道:“阿爹,我知道,等李水生回来,我会好生与他谈谈。”
齐昇说了声好,“不过月亮,不是非此即彼。你与李水生如何,这件事姑且先不提,萧十七,却绝非良人。”
齐映月凄然一笑,说道:“阿爹,我只想着过宁静平淡的生活,从没有攀附富贵的野心,对萧十七亦无任何想法,他迟早会离开,隔着千山万水,再也难相见,只各自安生过活。”
齐昇轻叹一声,说道:“月亮,你虽无这份心思,却保不齐萧十七有。这段时日他寄住在我们家,照着他出手阔绰的举动,根本无需如此。他是贵人家的公子,非得在此吃苦受罪,这件事怎么都说不通。以前我想不通,今晚他跟着你,瞧着你的眼神,我一下就明白了过来,若说他心中没鬼,我是如何都不肯信了。”
齐映月愕然看着齐昇,他神色凝重,说道:“月亮,眼神藏不住,我也是男人,只一眼就能看出来。自古婚姻嫁娶,皆讲究门当户对,齐家门户太低,萧十七实在是齐大非偶。你自小到大都能干懂事,在为父眼里,配得上天下任何一个男子。可你终归涉世未深,我们只是平头老百姓,萧氏就算是没落了,也非是我们能攀附得起。”
他见齐映月脸都白了,声音缓和了几分,细细解释道:“我们只知晓萧十七姓萧,家中可父母双亲是否健在,可有其他兄弟姐妹,又可曾定亲成亲?无媒苟合这种污名你承担不起,退一万步说,就算三媒六聘,大户人家规矩多如牛毛,你可否能在深宅大院好生过活?若是萧十七变了心,你毫无根基,以后又如何在后宅立足?月亮,你向来通透,夜深了,也不急着做出决定,回屋去吧,好生想想再说。”
齐映月嗯了声,回到屋子上床歇息,回想着认识萧十七以来兵荒马乱的生活,脑中像塞了团乱麻,怎么都理不清楚,到了清晨方合了会眼。
到了平时起床的时辰,齐映月依然自发醒来,起床穿衣走出屋,下意识望了眼东厢,屋子里安安静静。
齐映月收回目光,回到灶间洗漱之后开始做早饭。熬好粥蒸熟象眼馒头,切了三只咸鸭蛋,夹了一碟酱萝卜出来,想着萧十七能吃,又多夹了几块放在碟子里。
齐昇也起了床来到灶房,齐映月忍不住又望了眼东厢,心中渐渐疑惑。
平时这个时辰,萧十七早就在灶房门口晃了,今天却不见他的人影。
齐昇也觉着奇怪,想了想说道:“我去唤他起床。”
东厢房里空无一人,只在床头的案几上,放着两锭五十两的雪花银,银子下面压着一张纸,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几个字:“我且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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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准备提亲去~】
【回家告诉父母去】
【跑了啊】
【我且去也是不是可以翻译成我暂时离开?】
-完-
第二十二章
◎无◎
听到齐昇的喊声,齐映月来到东厢,自从萧十七搬进来后,她从未踏进屋子一步,如今望着空荡荡,摆着陈旧床榻案几的窄小屋子,她几乎能想象长手长脚的萧十七,皱眉嫌弃的神情。
齐昇把萧十七留下来的纸递给齐映月,她接过来一看,字如其人,上面的字力透纸背,张扬不羁。
看完之后,齐映月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勉强笑了笑说道:“他离开了正好,我们也能落个清净。”
齐昇指着雪花银,神色复杂,“只怕是昨晚他听到了我们的谈话,毕竟是贵人,哪能受得了这种气,留下银子,算是与我们两清,他也不欠我们什么。”
以前齐映月对他可没客气过,也没见他真正生气。不过话从齐昇嘴里说出来,她又不能确定了。
说不定萧十七的小心思被挑明,以他的骄傲,他面子上估计也挂不住。
齐映月安慰着齐昇:“阿爹,反正话都已经说出来,覆水难收,就不要去多想,他身子已经好了,也迟早得离开,早走我们也能省去许多麻烦。”
齐昇无奈叹息,说道:“罢了,他也算半个君子,这些日子在我们家,算上吃喝住宿,他拿出来的银子,就是把院子买下来都已绰绰有余,他走时还留下这么些银子,我们哪怕想还给他,也寻不着人,我们就不要节外生枝,收下就收下吧,月亮,你把这些银子拿去放好,以后就当你的私房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