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林擎没想到她一个深闺女子,竟然如此牙尖嘴利,几句话就颠倒了黑白。意欲反驳时,又惦记着不能坏了六殿下的事,只能生生吞下要出口的话语。
两人正对峙着,前去请六殿下的人回来了,附在林擎耳边说了两句。
林擎听着手下的传话,一脸惊骇,没成想殿下竟然真的让他将这些雇来的水贼带回京城!
他看着那个女子艳丽无极,静静地坐在那里,心头一阵担忧。
殿下原意是要将这女子献给那一位,难道见了她的面便反悔了不成?莫不是真的被这女子迷了心智?
若是将水贼带回京城,定然要被圣上和那一位盘问,追究下来他们私下雇佣杀手,这罪名可不是闹着玩的。
眼看着林擎冷脸不再说话,慕笙笙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重来一世,既然许多事不再是遮遮掩掩,楚宣的心思她也能猜到个七八分。
楚宣这个人,小心谨慎,且极度多疑。自己外祖姜家的两个舅父,一个在谏院任四品谏议大夫,一个在御史台任监察御史,姜家如今虽已没落,但所居职位乃是为帝王纠错,为百官勘正。他如今对自己存了几分怀疑,所以不敢贸然放走这些水贼,生怕留下什么把柄被人抓住,所以只能强撑着将这些人带回京城。
他此刻定是如坐针毡,恼恨自己布局失败,偷鸡不成蚀把米。只要楚宣不爽快了,慕笙笙便觉得痛快。
船缓慢驶着,慕笙笙系着粉白色桃花刺绣披风,静静地看着那辆小船靠近了又走远了,林擎的表情仿佛恨不得生吞了自己。
目送那辆小舟离开,渐渐消失在视野里。慕笙笙起了身,掩唇作出困倦的样子,道:“有些乏了,回去歇歇吧。”
“是。”
摘星扶着慕笙笙的手,在林擎杀人般的目光洗礼下,两人再度回到了二楼客房。
眼看着要抵达京城了,想到即将要见到前世那些令人厌恶的嘴脸,慕笙笙的心头丝毫无法平静。
她的母亲早逝,外祖父曾是正三品文官,母亲是姜家唯一的嫡女。当年外祖父看中她的父亲慕垂远才华斐然,曾将他收做门生,后又将唯一的女儿嫁给了他。
据说,新婚时,他们有过一阵琴瑟和鸣的日子。
可是新婚一年后,慕垂远中了二甲进士,榜下被如今的慕夫人家宋家看中,宋家大姑娘在宫中备受圣上宠爱,因此硬逼着母亲接纳了宋氏为平妻。
世家大族里,元配正妻无过,怎可纳平妻?
可宋家无视礼法,仗着圣上宠眷肆意妄为,宋氏在内宅多番与母亲为难,更是先诞下了一对子女。
从此后宋氏虽名份上低于正妻,但却能当家作主。慕家正妻平妻礼数颠倒,母亲多番受人非议,又逢姜家被宋氏一族打压,终是累垮了自己的身子。
慕笙笙还记得,从她记事起,母亲便总是汤药不离口,她七岁那年,一场大病撒手人寰。
然而那之后不过半年,慕垂远便扶正了宋氏,从此慕家彻底攀上了宋贵妃这架青云梯,慕垂远的官路一路畅通。
而她的母亲如同不存在过一般,再无人提及。
慕家逐渐兴盛时,慕笙笙才刚刚开始懂事,许是念着元妻的提携之恩,慕垂远对她还是很好的,凡事亲自过问,更请来了专门为她讲学的先生,教她知书达理,琴棋书画。
所以上一世,即便她曾怀疑过宋氏和慕筱筱居心叵测,却从没想过自己的父亲竟然会拿她当作棋子。
在王府的那些年,面对着楚寰的好,她愧疚与自责时,曾多次试图说服楚宣放弃。
可那时,是她的父亲,是慕垂远,一次次寄来书信,向她控诉宸王楚寰的罪行,痛陈他打压慕家,以权欺人。
一封封的书信被寄来,身边侍女的劝说,楚宣的承诺……她最终没有相信那个人。
此刻慕家众人都知道自己即将要回来了,那些令人作呕的丑恶嘴脸,他们定是正满心打算着如何用她这张脸来为楚宣和慕家谋得利益。
楚寰……
慕笙笙想到他,微微垂下了眸子。上一世自己凭借一张脸入主宸王府,为了让他爱上自己,她付出了无数的心血。宸王府里处处都是试图打压自己的人,每天都有人想要替代她。而她必须牢牢地依附着楚寰,获得他的宠爱。
她成功了,楚寰为了救自己,不惜奉上了他的生命。可那种卑微如狎妓的日子,慕笙笙不想再来一次了。
船只悠悠荡荡,剧烈摇晃后,终是停稳了。
摘星见她躺在榻上许久不语,以为她睡着了,小声唤道:“姑娘,船靠岸了。”
她小心地掀开了纱帐,却见自家姑娘并未睡着,只是盯着床头的柜子,眼眶微红。
摘星以为她又不舒服了,便宽慰道:“姑娘,靠岸了,想必慕家的车驾已经在等着了,我们快下去吧。”
*
戴上了帷帽,由摘星扶着,慕笙笙缓步下了船。
此刻只有他们这一艘船靠岸,然而岸边围了不少人,且一眼望去,皆是年轻的公子。他们争相推挤,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似乎想要将帷帽盯出一个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