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大燕王宫中,看到那些画面的不止楚寰一个,虽未求证过,但楚宣接触南蛮人许久,已经有了猜测。他们都是骗自己的,那些事情早就发生过一次,并没有什么天注定。
上一世的自己相信了那些预言,娶了慕筱筱为妻,而慕笙笙恨自己入骨。楚宣无法以这一世的自己去揣度上一世的心情,但大约,于成功登上高位的自己来说,慕笙笙不过是一枚用尽了的棋子,无所谓丢弃与否。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会带着上一世的记忆,但楚宣猜测她此刻一定恨不得自己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只是可惜,他又要让她失望了。
宣判的圣旨已经宣读完毕,众人屏息而望,等待着宸王殿下一声令下,便将等待流放的众人押解出京。
楚寰迟迟没有下令,他望着城墙下的光景,意识到这将是他们兄弟二人的最后一次相见。
皇宫之中,兄弟阋墙之事的确屡见不鲜。但,说他天真也好,无知也罢,他从未想过楚宣为了那个位子会真的做到这一步。勾结敌国,陷大夏于险境,甚至连事情败露后,连皇子身份也不顾了,公然越狱出逃。
人最无法做的就是换位思考,所以楚寰不知道是什么造成了楚宣如今的固执,也不知如果自己经历过他所经历的,是否也会做出这样的事。
他无法站在胜利者的一方去谴责他,但他深知,若楚宣仍旧活于世上,即便山高水远,大夏也终究无法安宁。
静默了片刻,待天际飞过一只孤鹰,长鸣声响彻云霄时,他才点了点头。
纪升立刻示意,挥手而下,长旗鼓动,代表着押解流放犯人的兵士们可以出发了。
那声长鸣刺入耳膜,楚宣抬起了头颅,终于肯望向那城墙上屹立着的高大身影,玄色锦袍华贵,俊美冰冷的轮廓在日光下无比清晰。他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楚宣无声笑了一下。
士兵们纷纷催促着众人离开,楚宣却依旧没有动,兵士不耐,挥动长刀:“快走!还端着你的皇子架子呢!再不走,老子……”
他的话没说完,“唰”地一声,一柄短刀从半空中飞来,直直扎进他的咽喉,将他没说完的话彻底堵在了喉咙口。
手中的长刀应声而落,惨死的兵士连呼叫都来不及,便颓然闭气倒地。
这般声音惊动了一旁的士兵,纷纷叫嚷着,拔剑准备应敌。
四周立时有数十只羽箭凌空飞来,两相缠斗不休。
可这般骚乱只持续了片刻,飞来箭矢的方向便归于平寂。众人正迷茫时,宸王府的齐耀将军领着数百将士从四周迅速汇集,手中皆提着一颗尚流着血的人头。
“啊!!!”
“杀人了!!!”
四周百姓顿时惊叫不休,而楚宣颓然倒退两步,脸色彻底变成青灰色,口中接连喃喃:“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慕笙笙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她上前一步,这才看清了齐耀手中持着的那颗人头,竟然是拓跋玉。
她转身质问楚寰:“这是怎么回事?”
自从楚寰回京后,齐耀便不太在自己身旁,而自己并没有什么需要保护的,所以对于他的去向也没有多盘问,竟不知如今到底发生了什么。
楚寰只淡淡瞥了她一眼,并未作答。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安静,随即冷声道:
“本王派人巡视京城时,发现近日京郊隐有行踪诡异者,故令王府众人跟随,探明其缘由。之前一直未曾调查清楚,却没想到这事在今日有了结果。”
他轻笑一声,眼底尽是嘲弄:“六殿下确实好手段,如今还能引得南蛮人为你做事,只是恐怕又不成了。”
短短几句话,众人立刻便明白了。原来是楚宣不服天子圣决,仍旧心存狼子野心,想要趁今日逃走,去南蛮为其做事。
众人一片哗然,宋贵妃和曹国公更是不可置信地看向楚宣。宋贵妃几乎颤抖,葱白的指尖指着楚宣:
“你……你害的宋家满门被流放,如今还不认错,你是想要宋家九族同你一道赴死吗?!!”
如今众人皆是草民,更不分什么贵贱,宋家被殃及的无辜之人更是愤恨,纷纷对着楚宣辱骂不休。
宋氏大族,全族上下何止百余人,有不识人事的孩提儿童啼哭不已,场面一片纷乱,四周辱骂愤恨声不绝于耳,全然忘了当初是如何在他面前谄媚讨好。楚宣置身于其中,只觉得可笑。
他原是无心,此时更是对众人生不出一丝同情,冷眼看着似乎对自己行为痛心不已的宋贵妃,他唇角噙了一丝轻蔑的嘲讽:“我害的宋家流放?”
“宫中挣扎这许多年,你可曾为我为宋家谋得了出路?你就如同一个草包,被皇后压了一辈子,终日只知臣服,甚至想让我也永远甘居人下。你若有皇后半分能耐,宋家何至于沦落至此?你如今怪我拖累宋家,不过是因为你们一辈子不思进取,只想依附旁人过日子罢了!”
“今日我是输家,便换来你们的责骂,若我拨乱反正,为天下之主,届时你们定会做出攀附得当的模样,来我面前献媚讨好。不过是一群没有主见的墙头草罢了。”
这番言论实为诛心,以子斥母,竟是连半分母子情义都没有。
宋贵妃没想到自己教养多年的儿子对自己满是怨言,更没想到活到这个岁数,就连自己的儿子都瞧不上自己。
她的手在半空中颤抖着指着楚宣,漂亮的脸孔气的铁青,“你你你……”了半晌,竟连一句话都没能完整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