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黎说着说着,又叹息了一声,老泪纵横而下,“说来说去,都是为了子女,大伙也都有为人父母的,总是能明白的。”
话音落下,沈蜜假做感染,亦在席间哭得梨花带雨,用帕子不停地抹眼泪。
众人总算弄明白了今日事的前因后果,方才想不明白的地方,比如沈黎为什么说话颠三倒四,反反复复,也都能想通了。
面对沈黎如此真挚的道歉,大家也不再责怪了,纷纷动了恻隐之心。
一位穿着不凡,手戴佛珠的老媪上去安抚他,满眼的慈悲怜悯。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老亲家,这件事怪不得你,当家母亲走的早,你一人支撑家业不容易,难得你还如此为子女着想,实在是感人至深啊。”
那老妇人在族中地位举重若轻,如此一来,大家面面相觑,窃窃私语间也都换上了同情之色,对这件事情表示出十足的恻隐之心。
“这件事情着实跟沈大人无关啊。”Hela
“这沈家也是受害者啊。”
“那永州都督也真是的,哪有这样咄咄逼人的。”
“沈大人别怕,公道自在人心,天道昭昭,总还是要讲王法的。”
眼看着风向转了过来,沈蜜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大家的言论全部倒向一边,那就是事情都是傅昀州惹出来的,沈家是受害者,亦是无可奈何的那个。
如此,一场风波终于过去了。
*
玉林园内,傅昀州怒气冲冲地进了书房内,一挥手,将书桌上的所有东西都打翻在地。
那一腔无处发泄的怒意此刻全部爆发了出来。
他转身又将整排博古架踹翻了下去,古籍字画哗啦啦散了一地,玉瓶瓷器也纷纷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破裂之音。
满室狼藉。
傅昀州失魂落魄地滑靠在墙壁上,神情幽黯到了极点。
他傅昀州此生,从来没有这么挫败过。
如今,竟是一败涂地。
傅昀州将首埋在臂弯间,任凭绝望和孤独将他淹没。
这种感觉很熟悉,上辈子自她离开后,他曾千万次这么绝望地一个人抱着自己。
仿佛这天地间唯有他一人了。
*
沈府的寿宴连办两场,晌午一场,晚上一场。
中午因着傅昀州那一闹,众人都有些心有余悸。
故而晚上席间的气氛不算太热闹,结束得也比往常要早一些。
晚宴结束后,宋远送沈蜜回去,姐姐和大哥也有点不放心她,想要跟着到她屋里坐坐。
沈蜜却拒绝了,她眼下只想一个人静静。
回到岚梧斋后,沈蜜径直回到了卧房内,关上了房门。
回想起白日的种种事情,她感到身心俱疲。
傅昀州在听到她说要嫁给表哥后,那副失了魂魄般的神情。
一直浮现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可他也亲口对她说了,好。
那是不是就代表,他真的对她放手了?
希望能如愿吧。
沈蜜暗暗想着。
她靠在美人榻上,回想起这辈子和傅昀州认识以来的点点滴滴,有轻松的,也有沉重的。
可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被她遗漏了。
脑中如浮光掠影般,出现了很多画面。
这辈子的,上辈子的,层层叠叠交错在一起。
画面一顿,沈蜜猛然发现。
傅昀州好像和上辈子的他,大不相同了。
想到了这点后,沈蜜忽然从美人榻上坐起,鞋都不及穿,就去梳妆台的妆奁盒中翻找起来。
她脑中唯有一个念想……
那只蝴蝶簪子。
她要找到那只傅昀州一开始送她的蝴蝶簪子!
作者有话说:
傅都督会掉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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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之前说表哥戏份很少 那这还有多久啊,一天八更吧球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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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双更吗?好想看都督掉马】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好着急啊】
-完-
第55章 一更
一个布衣荆钗的窈窕女子,突兀地出现在了众人视野中。
沈蜜翻箱倒柜了良久, 终于在妆奁盒的最底层找到了那只簪子。
那是一只蝶形的碧玉簪子,所用玉料成色极好,捧在手中沉甸甸,触感凉滑。
明明灯火下, 那玉料透明恍若天成, 更难得的是, 那花瓣似能颤动的蝶翼是用银累丝一点点织就的,镂空处衔接的极好, 工艺复杂可见一斑。
起初,她第一眼见到这只簪子的时候, 就觉得极符合她的审美。
一来, 是因为所有的首饰形状中,蝶形纹样是她最喜欢的。
二来,她与寻常女子爱佩金饰不同, 她打心眼里喜欢的是银器饰物,特别是银累丝的制工,这件事情鲜少有人知道, 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位身边人知晓。
可那时候傅昀州只在酒宴上见过她一回,他是从何得知她这偏僻的喜好的!
那个时候她并未深思, 可如今想来,确实不对劲得很。
若说是凑巧,那未免也太巧了些。
亦或许他是从哪里打听来的?
脆桃,姐姐, 刘澜……
这件事她父兄都不知。
沈蜜如此想着, 手中的簪子攥的愈发紧, 起身便去到耳房问脆桃。
脆桃正准备就寝, 整个人迷迷糊糊的。
“姑娘, 您在说些什么呀,我知道姑娘不喜张扬,故而从未把姑娘的喜好说与别人听过。”
沈蜜不想放过蛛丝马迹,依旧问道:“那你再好好想想,当时可有人来向你旁敲侧击地打听过?”
脆桃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认真琢磨了半晌,最后同她道:“好姑娘,我仔细想过了,真的没有。”
沈蜜泄了气,让脆桃好好休息,反身回屋了。
或许哪日得了机会,她得亲口问一问傅昀州,才能消解这个疑团。
*
佩州,鱼芈大街,宋记绸坊。
店铺掌柜是个姿容艳丽的女人,身着一袭苏绸绛红石榴裙,妆容明媚,乌发浓密如绸,盘成妇人的模样,簪着一根别枝清雅的茉莉翠石簪子,姿容姣姣,仪态落落。
她立在柜台前,与一位前来订一批丝绸的钱庄少东家谈着生意。
掌柜名叫安娘,她垂目拨着算盘,算清楚了账目后,将单子递给客人,嗓音清越绵长。
“谭公子,您订的这批丝绸,一共是十七两三钱,账单在此,请您过目。”
那谭公子并未接过账单,反而一把捉住了那只细腻白嫩的柔荑,目光灼灼瞧着她似要吞人一般。“何必要看账单,安小娘子开口,本少爷还会信不过吗?”
一面说着,他一面又凑近了几分去嗅安娘身上的味道,压低了嗓子调戏她。“安娘,我们可是生意场上的老朋友了,你说是也不是?”
安娘当即抽回手,退身几步,清冷道:“谭公子请自重。”
那谭公子并未罢休,从袖子里套了一定银元宝扔在桌上,继续纠缠着:“给你二十两,不必找了,下午去庄上陪本少爷喝茶。”
安娘忍无可忍,将那元宝朝那人一掷,嗓音清冷而压抑。
“带上你的银子给我滚蛋,以后我铺上生意再与你无干。”
没料想,这一来并未震慑住那浪荡子,反而激起了他的怒意,他往地上啐了一口,开始撒泼。
“呸,装什么假清高,别以为宋远捞你出来给你个掌柜做做,你就真成大东家了,从那烟花柳巷出来的,终归是个表子。”
安娘不理他,自顾自地低头拨算盘,记账本,眉眼漠然而冷矜,任由他骂。毕竟店铺还要开门做生意,她不想多生事端。
这样的事情,在她掌管店铺的这几年并未少见,一般来说,只要她不去搭理,那些人最后都会自讨没趣,撒完气也就走了。
可今日这个,好像尤其胡搅蛮缠些,他依旧在那儿出言讽刺着。“你当真以为那宋远会娶你进门?安娘我告诉你,做梦去吧,你这样出身的货色,他宋家就算是纳个妾,也容不下你。”
“倒不如跟了谭爷我,我说服说服家里的老头子,还能将你养在偏房做个小妾。”
许是这话触到了安娘的神经,她蓦然抬首,对着店里那个身材魁梧的伙计道:“阿竹,将他赶出去。”
阿竹是宋远当初考虑到安娘的处境,特意安排在店里护着安娘的,身材比一般伙计高大,本是宋宅一名看家护院。
“诶诶诶……”那浪子被阿竹拎小鸡一般扔了出去,样子颇为丢人,他又气又恼,临走前还在骂骂咧咧。
“安娘,一大早见到你这么个贱人,谭爷我今日真特么晦气,真晦气!”
安娘不管外头的声音,只管低头算账。
可她又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藏在宽褙中,微微隆起的小腹,不由蹙起了眉。
这是她近来的心事。
宋三公子是她的救命恩人,他将她从腌臜之地解救出来,且从未看不起她的身份,还给了她一处店铺容身,让她做掌柜,这份恩情,她永世难报。
可那日两人同去茶庄谈生意,她将酩酊醉酒后的他扶回房中,情难自禁地吻了他,而后发生的种种,却让她多年来压抑在心中的情愫全部释放。
那个时候,她脑中唯有一个念头,豁出去了,她是真的爱他,她可以不要名分,但就想这么飞蛾扑火一次。
哪怕这辈子永远不让他知道这件事。
*
秋日渐深,日子一天比一天寒凉起来,秋风浮动,树叶沙沙作响。
玉林园内,傅昀州穿了一席墨色菱花圆领缎袍,坐在书房的窗下看书,萧策从外面走进来,抱拳拱手朝他行礼。
“参见都督。”
傅昀州将书册往膝头一搁,抬起首来询问他:“起来吧,可有查到什么?”
萧策循循答道:“回都督,这些年宋远身边干干净净一个女人都没交过,不过有个叫安娘的女子,是他手下一家丝绸铺的女东家,是宋远生意场的伙伴。”
傅昀州轻哂,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这年头女东家可不多见。”
萧策有又道:“据说那女东家原本身份,还是一名花魁。”
“那倒是更有意思了。”
窗外飞絮阵阵,傅昀州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萧策,不管用什么法子,去将人请到清河来,本都要与当面她谈上一谈。”
“是,属下得令。”
萧策抱拳离去。
傅昀州瞧了眼外头并不明朗的天色,嘴角几不可见地翘起,带着些冷冷地讽意。
这么多天以来,他心中深藏着的那片阴霾,终于开始渐渐消散。
*
又过了几日,秋日渐浓。
林老太太提出要去明觉寺烧香,让全家人都跟着一起去。
热热闹闹,求个平安吉祥。
那日一早,沈府门外安排了几辆马车,林老太太和沈蜜沈如坐一辆,其余女眷坐一辆,一众小公子们则都骑马前行。
明觉寺是清河最大的寺庙,前朝便已修建,经历百年风雨,是一座远近闻名的佛寺。
不少边远县城的人,还会每年定期赶来烧香,故而整座寺庙香客兴盛,香火绵绵不断。
林老太太在家中本就是吃斋信佛的虔诚居士,故而每次来清河,明觉寺是必去之所。
明觉寺兴建在城郊的一处松山脚下,进寺要走长长的甬道,此时正值深秋,黄叶满地,金黄一片。
人走在枯枝散叶上,有沙沙作响的碎叶声音,格外静谧安详。
威严的大雄宝殿内,众人取了香后,安静地等着轮流入殿进香。
林老太太最先进去叩拜上香,她今日穿了一些宝蓝色的棉褙子,恭恭敬敬磕完头后,将香插到了供案上的香炉中。
而后,她并未立刻离开,而是来到角门边,对着坐在那儿的小和尚提出要捐香火钱。
小和尚一席袈裟,坐在条案后面,阿弥陀佛了一声,开始询问老太太有何心愿,他好替她写在愿纸上投入箱中,一起摆到佛祖座下。
老太太将钱袋放在桌上,对着那小和尚低低道,“就写外孙女早日生个大胖小子,好让我这个老太太来年报上曾孙子。”
这话落在不远处沈蜜的耳中,让她瞬间有些面红耳赤。
立在他身边的宋远自然也听到了,沈蜜下意识地抬眸朝他看去,撞进了一双如水般清冽温然的眼眸。
宋远今日穿了一席清俊脱俗的月白航绸直缀,腰间挂着双鱼玉佩,他见沈蜜羞涩难当,伸出手去捏她的皓腕,低低地在她耳畔用只有她一人能听到的声响道:“外祖母这么心急,那咱们可要抓紧了。”
沈蜜颊上飞了两抹红霞,埋了头不去看他,暗自用力捏他的手。宋远低低的笑声自胸腔中恣意地发出来,闷闷的,却清晰地钻入她耳中。
两人贴的很近,伴着他身上淡淡的松香,沈蜜在那一刻是放松的。
又等了片刻,终于轮到了两人。
宋远拉着她一起抬脚迈过门槛,进了殿内。
两人并肩跪在地上,将三柱清香高举头顶,深深叩首下去。
沈蜜瞧着金身大佛,闭上眸子许下心愿。
上完香后,两人从大雄宝殿内出来,宋远执着她的手,偏头温声问她:“方才蜜儿可许了什么心愿?”
沈蜜仰头道:“表哥,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